我想,主持人安排我先发言是因为我平时喜欢发表一些似是非而的恢宏议论,
例如中国应当恢复帝制和三从四德,主持人想让我抛砖引玉,作为靶子引出专家的
精辟分析。何频先生也说过,预测形势可以问孟玄,孟玄说什么,你只要反着理解
就可以了。不过,我会尽力阐明我的观点。
十六大在即,人们有许多关心问题。首先是江泽民是否会退位;是全退,还是
半退,还是假退□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改革开发二十年,积累了许多问题,不能不解
决了。十六大之后,中共能否着手解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或者解决慢了
,或者解决不好是否会导致动乱?这是关心中国命运的人思考的问题,也是人们对
十六大感兴趣的原因之一。美国有人预测,中国十年内必然大乱。何清涟女士也说
,中国目前的稳定是坐在火山口上的稳定。这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突发性颠覆事
件导致大乱。
中国大陆的政治稳定性是一个复杂的问题。1989年,中国就有许多问题。六四
镇压后,天人共愤,有人预测,那个政权只能维持三个月,后来又有人说,能维持
三年。然而,那时,几乎所有主要共产党政权都垮了,中共不但没垮,反而有世界
上最快的发展速度,人们被弄晕了。所以说,预测中国政局是一个困难的事情。我
要做的是,通过历史发展模拟的方式判断中国大陆政局的稳定性。这种方法主要是
找出动乱循环的规律,然后看中国处於周期的哪个阶段,以此评估动乱的可能。我
的结论是,不稳定是一定会来的。
通过历史模拟有中外两个参照系。中国是历史悠久,有其独特发展特色和内在
规律的国家。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关于中国,又可分为三种长短不同的周期。
第一种是从文明受到挑战开始,到文明消化挑战从而实现稳定为止,其间因为缺乏
文化稳定机制,动乱会很频繁。中国的儒家文明成型于周代。东周时陷於危机,秦
灭六国而面临生死存亡的挑战,直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完成一个周期
,儒家再度成为中国主导意识形态。第二个周期始于两汉,儒家开始面临佛教的挑
战,直至宋朝才消化,与佛教融合的宋明儒家标志着中国文明的新高度,同时内政
也空前稳定。第三个周期自19世纪中叶中国败给西方后开始的西学东渐,目前仍在
过程中。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根据以前两个周期的经验,至少要有三、四百年才
能在消化西方文明的基础上形成新的稳定文明,从而为稳定的政治提供必要条件。
不过,在完成这一历史进程前,动乱不断是不奇怪的。目前,我们只有一百五十年
左右;我们还没有消化西方的制度和文化价值;因此,动乱还是不能避免的。
第二个周期是王朝更替、治乱循环的周期。这就是俗话说的“分久必合、合久
必分”的规律。金观涛曾说,中国社会是超稳定结构,在周期性动乱中表现出结构
的稳定。东周开始的诸侯争霸乱局,经过秦统一中国战争、秦朝暴政、秦末农民战
争直至汉武帝时达到稳定。然后自东汉末年到隋唐,又是一个周期。大陆中华人民
共和国的毛泽东治下像秦始皇,邓小平则像汉高祖,江泽民应当是汉文帝。许多问
题没有解决,小胡同志对应于汉景帝,可能会有“七国之乱。”我们要等武帝时,
才能有稳定的大治。这样看来,乱也是要来的。
第三个周期是西风东渐后中国的治乱循环周期被更频繁的周期性动乱替代,每
十年左右,会有一场牵动全局的乱事。1900年代有庚子之乱,义和团招致八国联军
打破北京。1910年代有辛亥革命及随后的军阀混战。1920年代有北伐。1930年代有
日本入侵、大半锦绣国土沦丧。1940年代有国共内战,江山易手,共产党最后取得
天下。1950年代运动不断,社会主义改造持续,直至大跃进,及灾荒年,导致数千
万人非正常死亡,创下和平时期平民死亡的世界历史记录。1960年代是文化大革命
,全面动乱。1970年代有林彪事件和粉碎四人帮事件。1980年代有改革开放和1989
年风潮。倒是只有江泽民统治的1990年代中国没有全局性大乱。现在,有10年没有
大事了。究竟是英明领袖江泽民改写了近代治乱周期?还是中国马上又会有乱局?
人们感到,许多问题已经积累到很严重的程度,这是人们担心乱局再现的一个理由
。
与外国相比,也有两种比法。一是将中国放到现代化进程的发展过程的不同阶
段这样的大背景中看中国类似的阶段的政局的稳定性。现代化起始于西方,在工业
化快速发展阶段,社会结构和制度框架都伴随着激烈变动的调整,阶级斗争、利益
冲突和政治革命动乱不断。我们中国似乎也不能例外。我们正处於产业结构剧烈变
化带来的快速增长阶段,社会结构、制度框架也会变化很快;同时,可以预期,会
有政治乱局。我不认为西方是最好的参照系,拉美似乎更适合与中国相比较。虽然
中国与拉美在文化上不同,但都有长期的威权政治传统,这对理解政治事件更重要
。如果比较拉美,我们会发现,中国政治还是简单得多,还有许多特徵没有表现出
来。拉美一百多年由盛变衰,再有复兴,现在情况也不明。拉美的教训是,缺乏稳
定合理的制度支撑,一段时间的发展并不保证政治长治久安,利益冲突和各种政治
力量的斗争终会导致动乱。而且,治乱循环不见得是象西方国家导致前进,倒退和
徘徊也是可能的。这样看问题,中国还不能乐观。
另一种对外比较是在古老文明之间比较,这使中国可以乐观一些。九一一事件
凸显了中国文明与其它古老文明之间的区别。中国比较伊斯兰文化和佛教文化似乎
更有弹性,没有拒绝吸收西方的同时更新和发展自己。中国像古埃及文明,但古埃
及由於地理隔绝太结晶化,已经没有适应变化能力。但中国还能与其它文明相互冲
突时发展调整自己。只是还需要时间;在调整完之前,中国还要有乱。
由与中国历史纵向比较和对外横行比较可知,乱是肯定会来的。我们还没有消
化西方,我们也没有建成成熟的制度框架,我们应当对乱局有心理准备;而且,由
於资源更匮乏和压力更大,中国现在的情形似乎更不妙。当然,历史比较是不确定
的,比什么和怎么比都可以有不同选择,结果也就不会一样;但这毕竟提供了理解
政局的一个角度和思路。那么,这样的比较对我们创造历史能有什么启示呢?我提
出两点。
第一,避免周期动乱的只能是建立民主政体。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应当胡涂。
威权政体可能有一段时期的经济奇迹和政治稳定甚至科技和文化成就,但终究会再
陷於动乱。我们能选择的是或者通过应付乱局,建立民主政体,会使我们以后避免
乱局。或者通过适时适度的调整,将动乱代价降至最低,并且建立民主政体。
第二,建立民主政体的方向虽然与西方相同,但具体途径一定会受中国历史文
化传统制约,其建立起的民主政体也会与西方和其它国家不同,有历史文化的影响
。这里,我特别强调,中国的长期威权传统,使中国人习惯于服从权威,只懂治,
不懂政。这样,完全自发的由底层开始的民主往往不会产生新的制度,而是无休止
的争斗导致大乱。如果一定照搬西方的模式,会有更大的动乱代价。中国的民主化
应当是自上而下,甚至由威权领导推进,能建立的民主政体至少在初期会带有很强
的精英色彩。我对孙哲教授的药方在现实中国政治中的可行性不是很有信心,但除
此又没有更好的选择。
总之,展望中国大陆政局,动乱不可避免,关键是政治改革建立民主政体将代
价减到最低;但这一改革应当是权威领导下的渐进过程,主要是精英之间的游戏过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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