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号-特稿 何频简介 何频文章检索

 
谁能预测中国局势?....................何频
 
 

    在座的多数演讲者是以政治学的角度看中国问题。我不是做学术研究的,因而
对预测没有系统的科学的方法,而且我并不相信政治学是科学,具有预测能力;不
像康晓光先生、孙哲先生那样在体制内工作,能直接掌握一些内部情势;也没有像
史教授那样到中国进行系统的民意调查;更不是像王丹那样勇敢的斗士,对政治敏
感度高,有强烈的反抗意识。
    我是从事媒体工作,只是从媒体浅薄的层次看问题。媒体是浅薄的,因为它常
常要把大家不懂的东西变成大家懂的东西;而政治学是深厚的,因为它常常要把大
家懂的东西变成大家不懂的东西,这叫做学问。
    但是我仍然要说,不管你是深沉还是浅薄,对中国局势掌握都是很无力的。
    二十年来,在中国发展的不同时期,我听到、看到和读到许多学者关于中国发
展的预测,坦率地说,几乎都不准确。唯一给我深刻印像的是,1988年,我在北京
京丰宾馆参加关于现代化讨论会,在座的军涛也是主持者之一,当时全国体制内外
许多重要理论人物都有参加,会上多数人认为中国很快会出现大危机。尽管他们不
可能料到胡耀邦先生的突然去世,他们的预测还是很快被应验了。但失败的例子却
很多,例如1989年六四事件后,很多人都认为预测中国执政者将会靠残酷的镇压维
持统治,并且将在不久垮台,江泽民站不住脚等等。但现在我们看到,中国政府不
仅没有垮,也没有仅仅靠镇压维持,而是在世界上以最快的速度发展经济;江泽民
稳固地把持着权力,甚至超过毛邓。如果1989年那时有学者做民意测验并以此评估
稳定性,那他一定会科学地预测天下大乱,现在他也一定会“科学地”失败。因此
,我不大相信学者的政治预测。专家们有道理,但也有盲点。或者说,他们的长处
在於头头是道,概念清晰、逻辑严谨和证据确凿;头头是道不一定准确,逻辑推理
不一定是事实,历史常常也不那么理性,甚至以学者和科学缺乏的幽默开玩笑。
    当然,媒体问题也很严重。现在信息爆炸,信息也经常自相矛盾,甚至有虚假
信息。民主化和市场化对媒体造成的压力,既有开放信息和讨论的一面,也有媚俗
和抢风头的一面。
    此外,有些事情本身就不断变化,绍光就曾对我说,别把多维办成谣言中心。
作为多维的负责者,我知道多维是严肃的,多数信息都是来自我们经过严格检验从
而相信是认真的来源。然而,错误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是来源有失误,有些则是由
於形势或事态不断变化,有些是我们工作粗糙、急躁造成的。我作为媒体工作者,
有时也深深为这些失准感到沮丧、抱歉。
    我想说的是,预测中国没有一个可靠的方法,对读者而言,最好是各种信息、
观点都听听,然后比较。你也许会说,那就不会有结论了。其实,讨论性预测本来
就是帮助我们理解事态,考察影响因素和可能后果。预测的准确与否是其次重要,
或者说,根本不重要。
    现在让我们看看中国能否稳定。刚才,诸位专家似乎都认为中国可以保持稳定
。尽管我的方法与他们不一样,但根据我与中国各方面人士接触,感觉至少在高层
权力平面上,稳定应当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我特别强调高层权力平面这个范围,是
因为对中国这样的快速发展和转型的大国,地理区划、社会阶层和政治思想都很复
杂,稳定不会只有单一的意义。
    中国的社会现在就不稳定,某些区域和社会群体很不稳定。我们不能笼统地说
稳定或不稳定,而应当明确我们讨论的范围。不论中国最高权力层面多么稳定,某
些中国老百姓仍可能在不安定之中;以权力稳定抹杀或忘掉部分公民的不稳定带来
的痛苦,这既不科学,也不人道。不过,相对於全局是否会崩溃的稳定,应当是指
高层权力平面的稳定。
    我对高层权力的稳定评价来自以下几个观察:
    第一,中国执政者目前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他们没有任何理
想主义和意识形态,因而他们可以很现实地操作和选择,既坚决和冷酷,又灵活和
善变。例如,在台湾问题上,不论李登辉或陈水扁怎样做,不论中国人多么愤怒,
江泽民不会采取实质行动,因为任何冲突的结果都有不确定性,都会影响他的执政
,他不愿冒险。中美关系也一样,不论是炸馆,还是撞机,江泽民最后都会让步,
让美国人得到他们想要的。我是经历过一个过程才认识到这一点。最初,我也义愤
填膺,认为肯定会有严厉的反应。但一次次预测失误,使我终於意识到,中国现在
的执政者是没有原则、没有信念、没有理想、没有意识形态的统治者,他们只现实
地关心自己能否执政,什么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都是宣传口号。现在,只要有台
海冲突或中美冲突,如果有人问我结局,我根本不用思考就会告诉他们,江泽民最
后肯定会按照美国人所要求的去做,最多是声色俱厉地做个姿态,表演给老百姓看
,找点个人面子。
    这样的执政者,不太容易犯可能丢掉政权的错误。
    第二,中国的权力斗争不像外面人们想象得那样严重和激烈。外面有很多猜测
和介绍,谁与谁内斗了。权力斗争不是没有,但并不危及权力层面的稳定,因为江
泽民牢牢控制了权力,权威远不如毛邓,权力却超过毛邓。
    毛泽东是打天下的一代人。由於有一批出生入死共同打天下的同伴,毛泽东必
须与他们相处;如果想搞掉他们,必须通过残酷的斗争。这些都使政局不稳。邓小
平则更需要与他资历差不多的人的支持与合作。江泽民运气好,他的同辈没有什么
挑战者。因为两个原因:其一,这些人都没有革命资历,也没有多广的人脉关系。
你如果研究他们的背景,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文化大革命中既不是造反派,也不是保
皇派;这样的人在政治上是没有进取心,没有强烈的奋斗意识,也不太敢担责任。
他们不会为了理想和信念,为了原则和正义去挑战江泽民。即使有个别的人有点脾
气,也很容易叫江泽民抓住辫子像陈希同那样被整掉。这样,即使他本人愿意冒险
,他的家人和秘书、部下以及同夥会制止他;其二,在面临危机时,所有权力核心
中的人有某种来自于危机的团结意识。大家都知道,如果内斗,可能会导致翻船,
那时船会下沉,大家都是输家。这样,没有人愿意挑战江泽民。
    第三,执政者以压制和诱惑双重手段去分化知识精英和经济精英。
    过去,当知识精英挑战执政者被迫害时,他们得到社会的广泛同情和支持,成
为士林领袖和文化英雄。那时,中国有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和魏京生。今天,
在整个社会腐化和公众舆论庸俗化的情况下,牺牲个人专业地位和个人前程去挑战
,已经被视为傻和不识时务;一段时间被剥夺发言机会和打入另册后,在专业和公
共舆论空间两方面都会出局。替代的精英满足于既有的地位和机会,不再挑战,反
而去合作甚至帮助寻找辩解理由。
    权力层面的稳定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中国到处都是不合理和不公正的问题。
对许多大众而言,其环境和个人生活是不稳定的。现实社会陈胜吴广不是没有,随
便找找,就可以发现很多,然而,所有这些反抗都不会动摇甚至不会威胁现在的统
治,因为现在的镇压机器太发达了,而民众反抗的资源太弱小和贫乏。
    因此,虽然中国的社会不稳定,经济不稳定,政治也在相当意义上不稳定,但
权力层面的统治还相当稳定。尽管有很多问题,有不满因素和力量,但不会构成实
质性挑战,也不会构成足够压力去改变现状。除非发生突发事件,例如某人暴亡、
台海战争、中美军事冲突和重大灾变等,引发权力核心分裂,或者精英严重不满等
,从而引发大规模的政治风潮,否则中国权力层面的稳定还会继续相当一段时间。

    
    讨论:
    问:你怎样看台湾问题?
    何频:邓小平在台湾问题上的短视,人民长期在付出代价。他对台湾的幻想,
促成了台独势力的成型。而江泽民对台湾、对美国的无知,使台独势力进一步发展
,而且江泽民将中国大陆的弱势暴露无遗,美国对台海政策也由战略模糊变成了战
略清晰:你不可以动武。总之,这成了一个结构性僵局。
    问:你怎样看待中共第五代?他们中不少人是从西方留学回去的。
    何频:这个问题应该问孙哲教授,他就是美国回去的博士。政治变革来源于压
力或掌权者自觉。政治变革很重要的是压力资源,现在恰恰压力不足,现实的诱惑
使人们降低了政治追求。有人说中国政治变革还要靠中国权力层的自觉意识,但是
他们会自觉吗?我还看不出来。
    问:刚才有人说海外有些人评价中国问题是站着讲话不腰痛。
    何频:我同情那些不能站着讲话的人。正是你弯着腰,不能把话全讲出来,才
需要站着讲话的人。我们在海外可以站着讲话,可以不腰痛,那为什么不讲话呢?

相关文章
作 者 :何频
出 处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15日14:48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