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号-人物专访 雷歌简介 雷歌文章检索

 
王策访谈录........................雷歌
 
 

《北京之春》记者 雷 歌


问:首先让我们对你的重获自由表示祝贺,并对你在过去几年间坚守理念的英勇精
神表示敬佩。在经历了三年多的监禁生活后,你的身体状况如何?朋友们都很关心

答:谢谢朋友们的关心。坐了三年多牢,由于生活起居饭食等条件均和外界不同,
对身体状况自然有很大影响。现在身体较虚弱,人也变得苍老,头发白了许多,行
动与思维也有些迟钝。所幸的是没有生什么大病,我想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情
况应会有所好转。出来后的这几天,我看了一些资料,了解到自我被捕以后,关心
我的各方朋友就及时地展开了全球范围的营救活动:有组织写签名信的,有参加抗
议示威的,有连续接力绝食的,有捐款支持我家属生活的,有撰文推广我的思想理
念的,有满怀深情回忆同我交往友情的,有为我祈祷的,这一切都使我深受感动,
始信人世间自有真情在。我的被捕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就凭这一点我觉得我的这
几年的牢也没有白坐。在这里,我向所有支持帮助过我的个人与组织,表示最诚挚
的感谢。对他们的关爱,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问:请简单讲一讲你98年回国与被捕的经历?
答:九八年是国内民主运动较为活跃的一年,年初传出方觉写的“民主派的纲领”
一文,本人颇受鼓舞,就写了一篇关于推动中国政治改革新思维的文章予以回应,
题目记不清了,好像在《中央日报》海外版上发表过。为配合国内政治改革的呼声
,我在五月于澳门召开的纪念戊戌变法百年研讨会上,又提出“保证中共执政三十
年不变政治改良案”。六、七月间国内的王有才等民起中国民主党的建党活动,七
月初我发表声明予以支持,呼吁当局顺应时势,开放党禁。八月李力在同我磋商后
返回国内,九月中旬他在杭州会见王有才等民主党朋友,通过这些接触,使我进一
步到国内组党的情况。鉴于当时的形势,于是决定自己回国一趟。因为我一直认为
中国的政治改革关键在于突破党禁,实现多党政治,而当时正是催生多党政治的一
个契机。
  记得春秋战国时期有个炼宝剑的故事,说欧冶子炼宝剑几次不成,最后纵身跳进
炼剑炉中,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催化剂,终于炼成巨阙、辟闾二把名剑。我觉得中
国的多党政治争取了一百多年都没有成功,这时也需要有人跳进冶炼多党政治的火
炉中去,予以催生,出于这种心情,所以我决定回国上书,呼吁开放党禁言禁,推
动当局制定政治改革的时间表。
在作一些相应的准备工作后,我于九月底从美国返回西班牙告别家人,十月初到法
国会同岳武,于十月十七日到达越南河内,十九日晚乘黑夜渡过中越界河进入中国
境内。以后经昆明到我了的老家温州。
  在温州时,李力、黄河清为我作了周密的接待安排。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那天,
我见到了多年没见面的大姐,一起携带香烛花果上山去为父母扫墓。时值深秋阴雨
,墓前荒草没膝。抚今追昔,颇多哀感,跪拜再三,泪如绠縻。在温州作了一些活
动后,我即通知留在昆明的岳武尽速离境。十一月一日晚李力同我坐火车去杭州。
第二天早上由陈光铭到东站接我俩到玉泉公园同王有才会面。途中先去购了下午去
北京的机票,以便见面结束后立即北上。在公园的茶室里与王有才就国内民主党组
建的情况及我回国上书之事交换了看法。我事先了解到王有才当时没有工作,生活
困难。因此临别时给了他一千美元,聊表心意。中午十二时左右我同他分手,随即
租车前往杭州机场。在杭州机场就餐时,即遭便衣警察逮捕。

问:请讲一讲有关审判的情况?
答:审判是在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七在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的。因我家属请不
到愿意为我辩护的律师,只有一位经法院介绍愿意接办的律师也因表示不能为我作
无罪辩护,只能作认罪但要求从轻处理辩护而被我家属拒绝,解除了聘请协议。所
以法庭上没有律师出场,只好由我自己作辩护。
  检察官起诉我的罪名一是偷越国境罪,二是资助危害国家安全活动罪。偷越国境
罪据我了解要情节严重者才判刑,最高刑期一年。一般情况拘留几天或罚点款就放
人。所以我认为我的情况免不上判刑。首先,作为一个中国公民,我的护照被吊销
,根据相关国际人权公约,一个人有返回自己出生地的天然权利。我之不经海关潜
返中国出于情不得已。我被无理吊销护照发生在前,我没携带任何身份证件返国发
生在后,其间有其因果关系。如果我有中国护照,何必在偷渡进入中国,在逻辑上
讲不通。中国公民本身就有居住在中国的权利,进入自己的国家谈不上偷渡,更不
能说情节严重。这就象一个人回家身上没带钥匙,只好爬窗进来。警察抓住他,也
不能判他偷入民宅罪,因为这儿本身就是他的家。再说我的自行越过国境,并没有
破坏边防设施,或冲击边防哨所,扰乱正在进行中的边境管理工作,只是悄悄过来
而已,所以我说就算我偷越国境也决不是情节严重。我公诉人则抗辩说,我的偷越
国境是一种所谓的民运人士“闯关”,在国际上造成很恶劣的影响,而且我是境外
敌对组织民联阵-自民党的主席,入境的目的就是要实施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活动
,所以应视为“情节严重”。公诉人的这种抗辩实际上是把偷越国境罪政治化,法
院也采纳了这一说法,事实上对我已不是单纯的就偷越国境这一行为来定罪。法庭
上一开始就出示一纸国家安全部就中国民联阵-自民党是境外敌对组织的性质鉴定
书,以及原中国自由民主党成立宣言、章程、民联阵-自民党新的章程等等。对我
的另一罪名,即资助危害国家安全活动罪,也是基于对这些组织的性质定性及我作
为这些组织的主席身份来推论定罪的。
  在温州时,李力、河清都说王有才现在没有工作,生活很窘迫,所以我才送他一
千美金,资助他解决生活困难,交给他的当时,我即表示这一点钱只是作为见面礼
,“意思意思”。也没有叫他开具收据。法庭上的证人证词也讲到我送王有才钱是
因为他生活拮据。但检方又指称以我这样组织身份的人送钱给王有才这种组织身份
的人,就是资助他危害国家安全活动,并大量罗例我在境外参加的民运活动,对中
国政府造成危害,作为定罪的依据。本人则辩解说,我在境外的政治活动,符合所
在国的法律,不受中国法律管辖,不能作为我在国内判罪的依据。但法院也以我对
中国法律的认识错误为由,对我的辩护不予采纳。最后在二月四日判我偷越国境罪
一年徒刑,并罚款人民币五千元。资助危害国家安全活动罪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
治权利二年。两罪并罚,除其他二项附加刑外,执行有期徒刑四年。所以总起来说
,对我的审判基本上是一种政治审判,而不是就事论事的刑事审判。

问:请讲一讲你在监禁期间的情况?
答:我在位于重华的浙江省第五监狱服刑。起始三个月在入监中队接受入监训练,
这是最艰辛的日子。在看守所的时候,一天到晚关在所谓的“笼子”里面(犯人称
监房为笼子,因为很小)。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放风时间,可以出去走走,活动严重
不足。到了入监中队则是活动太多。要进行“军事”训练,一天到晚要出操,走队
例、立正、齐步走,左转、右转、下蹲等等,此外还要跑步。开头我跑不了几分钟
就呼吸困难,双腿发软、跑不动。
  最令人难受的是跑步出了一身汗后,站在那里冷风一吹,内衣贴在身上又冷又湿
、粘乎乎的。一个星期允许洗一至二次澡。因为没有洗澡间设施,只是在操场上有
一个自来水池,洗澡时大家脱光衣服,围着水池,用脸盆舀水往身上倒。二、三月
的天气在重华还很冷,冷水浇在身上寒沏骨髓。不洗又怕身上太脏会长疮,所以只
好咬着牙来洗。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在冬天洗冷水澡的我来说,实为一大磨炼。
  另一个不太适应的是饭菜质量太差。为这避免吃这种饭菜,我在二零零零年几乎
吃了一年的真空包装的速食食品。即每天早上吃方便面,中午吃方便粉丝,晚上吃
方便泡饭。方便面狱中可以买到,后二种由我姐姐邮寄过来。后来狱方有了新的规
定,不准邮寄食品进来,所以我只好又恢复中、晚餐吃狱饭。
  由于生活环境与条件的改变,我的身体状况也变得较差。四肢浮肿,心脏衰弱,
呼吸困难,经常在感冒发烧喉咙痛,胃部也时常不适,打嗝吐酸水。说起来很巧,
我结束入监训练,被分发下去,名义上正式开始服刑劳改的日子是九九年六月四日
,刚好是“六四”十周年纪念日,这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吧!
  省五监主要的劳改工种是砖瓦厂、机械厂、劳务加工等等,都较繁重。狱方说考
虑到我身体状况不好,年纪又大,是个读书人,没干过重活,所以安排我在教务中
队的图书室管理图书,图书室里只有我与另外一个犯人,相对来说工作比较轻松,
空闲的时间也多。我于是利用这一有利条件来练习书法,作为渡过时光的办法。就
象狄更斯写的《双城记》里那个关在巴士底狱的老头每天反复地做鞋一样,我也每
天坚持练字。经过两年多的苦练,我终于破解了书法的奥秘,练成了我所喜爱的草
书,这实在是我坐牢的一个意外的收获。
  自从分发到图书室管理图书以后,生活起居比较正常。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服药
治疗后,我的四肢浮肿逐渐消退。狱中的民警对我的人格尚能尊重,没有责骂、体
罚、虐待之举。和犯人同伴们的关系也较好,没有什么犯人欺负我。三年多的牢狱
生活,总算被我熬了过来。

问:在重获自由后,你今后的打算和安排?
答:我想首先是要先休息一段时间,调养好身体与精神。生了三年多牢已和外部生
活环境脱节,需要予以重新调整。其次要照顾好家庭。我太太在我坐牢期间非常辛
苦,一方面要奔走呼号营救我,一方面还要谋生带孩子,实在是为我受苦受累,付
出很多。我出来后一定要和她共同分担家庭的责任。我多年东奔西跑,抛要别子,
深感愧对家人,今后要多关心爱护他们一些。
  至于我多年来所从事的学术研究及中国民主运动,本人还会同大家一道,一如既
往、继续努力,希望通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与同朋友们的研讨,能对今后如何推动中
国的民主事业将有进一步的认识与阐述。本人坚信民主政治必定会在中国实现,这
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很幸运已重获自由。但是象民主党的王有才、徐文立、秦永
敏、查建国、高洪明、刘世遵、吴义龙、毛庆祥、朱虞夫等人,还有继我之后返国
的张林、周勇军,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政治犯、良心犯,依然在坐牢,我们要为他
们作持续不懈的努力,使他们也能早日出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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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雷歌
出 处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20日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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