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我们代表向上生长的力量”
《21世纪经济报导》是一家新生的、充满活力的媒体，与那种板着面孔的“
喉舌”相比，算是一支向上生长的力量。该报在12月31日头版年终总结社评中自诩
“我们代表向上生长的力量”，却让老夫大跌眼镜。想起该报在11月26日第39版的
一句类似掷地有声的话：“作为社会公器平台，追求共赢是我们的一贯宗旨，因为
我们采访了为中小股民代言的香港中文大学郎咸平教授。”偏偏老夫喜欢鸡蛋里面
挑骨头，在打算为该报写的《MBO:最后的晚餐？》一文中坦言：“我并不相信某个
具体媒体可以作为社会公器平台，但相信通过自由讨论建立的思想市场能够使参与
者在某个边际点上获得共同的价值观念，从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媒体及
其从业人员也是经济人，有逐利动机，指望某个具体媒体充当社会公器平台，是靠
不住的。加之老夫无端被人代表几十年，还要继续被人代表，如今一听“代表”就
意乱情迷。春秋责备贤者，谨以个人名义向该报建言：慎言代表！
笼统地说2001年开启了一个价值多赢的时代，一个强调生活者经济权利的时
代，我无意反驳。但是，谁参加这场价值多赢游戏，赢的比例如何？谁来强调生活
者经济权利，是否公平强调？始终是个问题。离开人的解放，离开对人的价值、尊
严和权利的平等保护，让沉默的大多数戴着镣铐参加权力导演的现代化舞蹈，能不
能仅在技术层面实现现代化都值得怀疑，遑论蛋糕做大后，劳动者分得的可能只是
残羹败炙。如果弱者只能靠强权的主动关怀，只能靠谄媚、祈求，顶多再加上以头
抢地、抹脖子上吊吸引强权的被动怜悯，不仅碗里的饭永远吃不饱、吃不好，连碗
都随时随地可能被砸毁。半个世纪前伟大领袖把土地施舍给农民，没几天又索回土
地，还顺手牵羊，剥夺了农民的身份自由，把农民变成他的庄客就是很好的说明。
说“价值多赢”的理念源自孔子、耶稣基督、穆罕默德和释迦牟尼等古圣的
教诲与箴言，不过是从政客那里学来的讨好选民伎俩，与尊重传统文化不搭界。孔
子在《大同篇》中似乎描绘了一个人间天堂，其他三位则描绘了另一个天堂，一旦
与权力结合，上升为国家宗教，效果并不美妙。中国明、清的停滞，欧洲中世纪的
黑暗，原教旨主义的狂妄，都是很好的注脚。如果非得拉几位先贤，还不如到苏格
拉底、但丁、路德、伏尔泰、华盛顿、甘地、萨特、金牧师等一干人中寻找。要拉
自家老祖宗，墨子还凑合。
说2001年是“中国年”，若是让柏杨听到，准会一惊一咋，新世纪怎么了，
连这帮小年青都染上大头症，酱缸真是妙不可言。中国正是因为摆脱坐井观天的狂
妄自大，接受国际间游戏规则，才通过WTO与国际接轨。说双赢还差不多，要是在2
0年前就加入关贸总协定，会赢得更多。迟到总比旷课好，比退学更好，却不应成为
沾沾自喜邀功请赏的理由。刚刚加入，适应还来不及，谈何改变国际间游戏规则。
至于APEC会议连年开，大家轮流做东，那谈得上昂首世界。好不容易做回东，碰上
“911”，会上大谈反恐怖，够倒霉的了。至于申奥成功，确是个喜庆的日子，相信
2008年更有个狂欢节，与小民关系不大，顶多再缴纳点税费了事。这三件事统统可
以视为政府和代表们与洋鬼子博弈的双赢，未必都是小民咸与的多赢。
说中国的崛起，凝聚了百年来无数先行者的牺牲与努力，我举双手赞成。革
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继续牺牲才是正道。只不过牺牲与努力的结果老是不
那么美妙。五千年的吃人史，不仅有荒年的易子而食，为了求得吃人权先将自个儿
子烹了给主子吃，倘能免费咸与吃牺牲者的血肉，更是不吃白不吃。说中国的崛起
，更是20年改革开放的结果，老夫举半只手赞成。以农村改革为例，仅仅把土地承
包给农民，束缚少一点，搜刮少一点，80年代中期就取得骄人的业绩。倘若将土地
还给农民，取缔户籍制，再少一点贪官污吏、苛捐杂费，岂不更妙。遗憾的是，好
日子总是短暂的，让城里人眼红没几天的农民，又要哭爹喊娘、抹脖子上吊。至于
说崛起，确实崛起了一个有权力背景的新富阶级，不过好像没有安全感，有钱不存
到自己人的国营银行，存到鬼子洋行，可能是怕那一天饿鬼们吃大户吧。所以最好
慎言崛起，改革开放不大可能是不同利益主体在“价值多赢”逻辑下的博弈和发展
。一个超重量级拳手和一个超轻量级拳手比赛，制定游戏规则担任裁判的又是前者
他爹，所谓比赛，不过是为前者打造一个冠冕堂皇的领奖台。
老夫始终不渝地以为国家政府和公民不是一挡子事，爱国主义也只是手段而
非目的。一定要怀抱“我们的梦想就是国家的梦想”这类情结，强调生活者经济权
利的《21世纪经济报导》迟早会沦为强调权力者经济权利的《21世纪经济报导》。
说打破垄断是2001年中国改革的主旋律，也是浪漫主义的表达方式。在权力
被某个集团垄断，没有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结社自由、权力制衡和司法独立的现
行体制下，老夫实在不敢抱如此乐观的幻想。
至于说春天已经来临，参天大树茁壮成长，卑微的生命也将获得阳光，只好
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了。春天，早着呢！
跪着说话有点不好意思，站立说话担惊受怕，坐下说话也许是比较满意的定
位，那就恭恭敬敬端正坐着吧。
“我们为你们，为所有的人，创造价值，贡献力量”，怎么听都有点“为人
民服务”的味道。拜托，不必为老夫这等行货，能够为自己“创造价值，贡献力量
”，就挺不错。□
(2001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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