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号-观察家 胡平简介 胡平文章检索

 
<记忆>与<遗忘>的双重困境...........胡平
 
 

   在纽约地区“六四”十三周年纪念会上的发言中,我引用了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纳粹集中营幸存者埃利.威塞尔(Elie Wiesel)的一段话。威塞尔说:“因为有些德
国人不愿意他们的罪恶被记忆,因此我说无论是谁忘记了那些罪恶,谁就是那些凶
手们的帮凶;无论是谁想要忘记,鼓励别人去忘记,也都是那些凶手们的帮凶。”
    威塞尔这段话无疑深刻而精辟,它对现今麻木不仁的中国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
。然而,我又必须指出,严格说来,今天的中国其实还没有进入威塞尔的语境。
    威塞尔这段话是一九七四年讲的,那时,第三帝国早已灰飞烟灭,杀人元凶都
受到正义的惩罚。威塞尔呼吁永不忘记,既是为了忠於过去,也是为了忠於现在,
是为了让类似的罪行永不重演。说“永不忘记”,“永不重演”,其不言而喻的前
提是该罪行已经成为过去,所谓“成为过去”,意思是该罪行已经得到清算;纵然
有时候,正义来得太迟,凶手早已寿终正寝,从而永远地逃脱了应有的惩罚,但毕
竟正义的原则已经重新确立。
    “六四”显然还不是这样。“六四”还没有成为过去。直到十三年后的今天,
那个杀人政府还稳坐台上,并且一再向世界公开宣称“六四”镇压是必要的、正确
的,宣称今后遇到类似事件还要采取同样的“果断措施”;“六四”死难者的名誉
还在蒙受玷污死不瞑目,他们的家人甚至还不能公开地悼念;自由斗士还身陷牢狱
或流亡海外,正义的原则还没有得到哪怕是最起码的伸张:“六四”还没有成为过
去,我们还生活在“六四”的阴影下,“六四”还在继续。“六四”之后的十三年
,是持续十三年的“六四”。
    “六四”在中国还没有成为过去。今天中国人面临的问题还不是单纯的要幺遗
忘要幺记忆的问题,而是“遗忘”与“记忆”的双重困境。
    我在《八九民运反思》里分析过“记忆”与“遗忘”的双重困境:“毕竟,六
四是柄双刃剑,它在严重地摧毁了中共政权的形像的同时,也严重地吓阻了人民的
公开反抗。假使中共的遗忘技巧运用得如此成功,以至於对绝大多数人民而言,六
四事件就如同未发生过一样,那固然会起到恢复中共形像的作用,但同时也会起到
恢复人民勇气的作用(想一想六四前国人高昂的精神状态)。如果今天的中国完全恢
复到六四之前的局面,那对於专制统治未必是好事而对於民主运动未必是坏事。因
此,对於专制统治者而言,最好的办法是使人民忘掉六四激起的强烈不满而同时又
记住六四造成的深刻恐惧。反过来,民运力量则应努力使人们保持对中共专制的反
抗情绪,而同时又克服自身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如今,我们批评某些人忘记了“六四”,不是说他们忘记了“六四”的一切,
而是说他们忘记了“六四”激起的强烈不满,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六四”造成的
深刻恐惧。事实上,正因为“六四”屠杀给他们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吓破了他们
的胆,他们让恐惧压倒了义愤,所以他们才有意识地“忘记”,有意识地“淡漠”
,有意识地远离危险的政治禁区,并由於远离危险而似乎“远离”了恐惧。
    充分意识到“记忆”与“遗忘”的双重困境,我们就该懂得,我们不能仅仅满
足于提出“毋忘六四”的口号,我们要避免在强化人们对“六四”的记忆时也强化
了“六四”的威慑效应。我们必须引导人们走出恐惧。我们必须要坚定人们对自由
民主的必胜信念,寻找出更有实效的抗争方式,开拓出更广阔的自主活动空间,重
新恢复人们对自身力量的信心。
    “六四”十三年后的中国,各种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当局也越来越求助于赤裸
裸的残暴高压维护自身统治。如果我们既不愿意一个践踏人性、敌视民主的政权长
期存在,又不愿意爆发整体性的社会动乱,我们就必须行动起来,为自由民主而顽
强抗争,从我开始,从现在开始,从身边的每一件事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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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胡平
出 处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19日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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