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党派利益的政治价值——思考胡耀邦

王军涛


    胡耀邦是当代中国政治变迁中的重要人物。虽然他不像毛泽东和邓小平那样有开天闢地的影响，但是他也不像毛邓两人那样凭藉敢於伏尸百万的铁血意志建就功名。毛邓这两个人将来在有稳定完善的现代政治伦理的正常社会中，都是有争议甚至会倍受抨击的政治强人——尽管也会有些“智者”盛赞其功业。胡耀邦不靠暴力强迫别人，他是公认的值得敬戴的政治家。

    在现代中国政治中，胡耀邦有两件事是别人无法相比的。

    一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之交中的中国政治大转型中，胡耀邦一马当先，勇於任事，大刀阔斧，扭转乾坤，为中国开创了中共拨乱反正、思想解放运动和改革开放的局面。实事求是地说，这个局面是集体开创的。陈云挑起话题，王震充当大炮，邓小平是主帅，经济领域中赵紫阳的贡献最大。但是，胡耀邦最无畏。王震其实是俟机放炮，假直率。邓小平顾虑重重，从他对陶铸冤案和安徽包产到户的态度可以看出。胡耀邦则无私无畏。任中组部长时，大力平反冤假错案，甚至将汪东兴把持的中共中央办公厅专案组的案子抢过来给予平反。三中全会后，从张平化手中接过中宣部长，立即推进思想解放运动。饱经磨难的中国年轻人那时有了思考和学习的知识条件和思想氛围，与胡耀邦主持中宣部的工作有关。

    第二件事就是他死后触发的1989民主运动。耀邦是共产党领袖，他的逝世引发中共建政后最大的民主运动风潮甚至导致共产主义阵营解体的“苏东波”，这似乎令人不可思议。但这恰恰表明耀邦超越自己党派利益和范围的政治价值和意义。现代政治道德要讲对思想原则的坚守和对党派的政治忠诚，但是更要讲对异端的宽容和尊重。这正是耀邦最令人敬重的品格。他不仅赢得了共产党外民主阵营的尊重，而且还赢得共产党内的不同派系的尊重。他的追悼会恐怕是现代中国政治景观中的一个奇迹。几乎所有政治派别都在人民大会堂内外悼念他。他替换下的华国锋也去了。那是邓小平出席的最后一个追悼会。据说，当年在北戴河密谋搞掉耀邦的小同乡王震对人说，耀邦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个违反党章规定、主持罢免耀邦的中共中央生活会的薄一波据说此后健康恶化。1989年民主运动能发展到如此规模，是与媒体动员有关，也和镇压机器没有像其他运动那样在早期就痛加镇压有关，而这两者又都是耀邦人格的感召力的功效。新闻界和知识界拼命造势；各级官员不忍镇压。人们敬重耀邦是发自内心的，是在纪念他被压制时表达尊敬。这与毛邓不一样。在有信息和讨论自由的地方，他们从来就没有享受过普遍的尊敬。而且，人们对他们瞭解越多，就越持批判态度，我听过不少人说耀邦的缺点是好表态，不深沉。在中国，这种个性似乎确实是个缺点。但是，如果我们放眼世界，那些崛起的伟大民族和时代，总有一批爱憎分明，坦诚热情的性情中人作为领袖。他们才是开创历史的真正先驱。

    听说胡锦涛也要纪念耀邦，我感到一些欣慰。毕竟，耀邦值得纪念，越多人纪念越好。但是，我也与许多独立思考者一样纳闷：胡锦涛会纪念耀邦什么？他如果将胡耀邦当作共产党来纪念，粉饰今天的丑陋的执政，那无异於让胡耀邦为今天的腐败、镇压民众和迫害异端背书，这肯定有违於耀邦的本意。

    我一直在想，如果耀邦今天还在，他对执政的共产党是什么态度？许多当年与他一起力图重振党的同道，已经与党分道扬镳。也许耀邦不会离开，但是他决不会背书腐败、镇压民众和迫害异议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