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阳先生祭

仲维光（德国）


    赵紫阳先生走完最后十五年，离我们而去！

    赵紫阳先生最后十五年，在半个多世纪中国的黑暗历史上留下了闪亮的光芒！留在了良知重新觉醒的人们的心中！

    我总是认为：一个人，如果良知没有问题，是不会在共产党和共产党社会，没有痛苦地生活一辈子，更不要说飞黄腾达了；一个人，如果智力正常，就不可能被共产党的谎言长期欺骗，这种谎言不仅包括共产党在攫取政权前，反右、文化革命的各种革命宣传，也包括所谓各类调整、改革，落实政策。因为，说到底，毛泽东的革命理论，林彪的“国富民强”，和邓小平的猫论、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开放，其目的是一样的，其最根本的思想方法也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权力，共产党的帮派个人利益。

    我绝对不相信一个为了权力的实用的手段策略，能有多少真理，多少正当性。邓小平说得非常明白，黑猫、白猫，能捉到耗子就是好猫，不明白此中真谛的只是那些 “耗子”，八四年十五年“国庆”的时候，北大的学生居然自发地打出“小平，你好！”。不明白的还有那些“知识份子”，竟然歌颂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认为他使得自己吃上了饭，还能够出国留学，还有一些人居然在八十年代初还要给中央政治局的“猫”们启“民主”之蒙。这不是猫舔虎鼻梁吗！

    当然，那些生为鼠类，却想混入猫列，为猫嘬痈吮痣的人，撞在枪口上，大约也只能看作是一种报应！

    邓小平不但开枪给你们看，他还充满杀气地说，杀他个二十万，安定二十年！他杀了，并且让全世界的人在电视镜头前看！我一直认为，那是对所有中国人的蔑视，对共产党内反对派的蔑视！对全世界公众舆论的蔑视！而他居然“成功”了！他左手杀了人，右手在物质上放松，扔出一些残汤剩羹，被豢养的知识界当然也易於满足，现在不是也有些“知识份子”诺诺私语：如果八九年走了另一条路，也许中国今天更坏。

    然而，无论怎样，我却相信，湛湛青天不可欺！这是我们中国传统的信念。

    良知和智力的鞭挞，天安门前死难者亲属的诅咒，五十年来几千万死於共产党政权的冤魂，不会轻易放过邓小平这类残暴的独裁者，总有一天会把他钉在人间的耻辱柱，让他的后人因为血管里流有邓小平罪恶的血液而感到罪疚。

    我也相信，我们中国传统的另一句格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赵紫阳先生八九年的勇气成就了他最后的生命。

    历尽人间沧桑，觉悟或迟或早，但是一朝立地成佛，都是良知和智力，人性的胜利。我自己不也是曾经跟着共产党愚昧地搞文化革命，二十多岁才幡然醒悟吗！更何况那些由於岁月，不知不觉地在自己身上已经捆绑了多道绳索而深陷人间帮派囹圄中的人了。为此，在八九年屠杀紧要关头的赵紫阳先生，一旦和屠杀者分道扬镳，在历史的长河中，在邓小平的面前就巍然屹立，让邓小平不仅今生今世，而且永生永世，脱不了那个“矮”字，成为一个在人类灵魂中，最猥亵肮髒的侏儒。

    虽然如曾经追随过共产党的，同样是85岁高龄的司马璐先生在纽约公祭赵紫阳时所说，“我不愿说他太伟大，做过共产党的人，都是有罪的，我们不犯罪就爬不上去，这是历史的事实。”然而，何止共产党人，在那个社会中，正如哈维尔所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制度的受害者和缔造者。”

    一九一九年出生的赵紫阳先生，三八年入党，五八年，三十九岁的时候，追随毛泽东搞农村大跃进自觉、得力，有所成就而脱颖而出，七十年代末期后再由於追随邓小平的实用主义“改革”而飞黄腾达，直至中共最高位，就是在这一时期，他的“人性”就是他的党性，在反对知识份子中可怜的那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时候，他没有戗声；八七年，他和胡锦涛联手镇压了西藏民众的声音；他无原则地拥护邓小平等元老们没有组织原则的对胡耀邦的颠覆；而八九年学生们的反腐败，反的正是赵紫阳所执行的，为共产党政权服务的、邓小平的实用主义的改革所带来的官倒腐败。究其一生几乎无可褒扬！然而，他在最后的时刻却石破天惊，在八九年顶住了邓小平的淫威，和民众们一样，在邓小平的屠刀下，挺住了自己的脖子，不同意用枪杀民？来换取帮派政权的安定。不仅如此，在其后十五年，他成功地保持了沈默，而没有像此前的彭德怀、胡耀邦等人，哀怜表白对毛泽东、邓小平，和党的忠诚，要求能为党，为这个罪恶“帮派”继续工作。

    在共产党的历史上，赵紫阳先生可谓是鹤立鸡群。在他之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在共产党生死攸关的时候，为了普通人的生命，而敢於对那些血腥的杀屠决定表示异议。这是千真万确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将近一百年的中国近代史，共产党历史，留下了赵紫阳先生的美名。这是良知和智力，也就是人性的最底线绝地反攻的胜利。

    我出自这个共产党社会，深知迈出这一步的不容易，尤其是到了那个帮派高位上的人，更是不容易。回顾以往，我们每个人都能够看到，到八九年为止，共产党用极其残酷无耻的、公开的手段已经整肃了几千万人，但是自觉站出来反对，或者不去助纣为虐、保持沈默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我们活着的人对赵紫阳先生表示尊敬，不是为了擡高我们自己，而是为了明天的生活更深刻地反省自己。我愿意将心比心地对比，我不知道，今天天安门的母亲们，是否曾经想到，在八九年共产党没有杀害他们的子女之前，他们有没有帮助共产党迫害别人的亲属，或者退一步说对那些被残害的人同情支援过？与此对照，我知道很多受过共产党些小微利的人，或者感到共产党暂时不会整肃到自己的人，都主动地沈默，或者噤若寒蝉地跟随。这样的悲剧性的例子在现今中国社会俯首皆是。在八九年前的几千万牺牲者，八九年的死难者，最近几年几百万法轮功受难者的旁边的袖手旁观者，说三道四者，难道非要等到镇压倒自己头上，非要到明天，才赶到痛楚，反省自己吗？

    我当然也看到，那些谋利不成，被共产党驱逐出来的人，就是今天也还下不了决心和自己那点可怜的共产党经历一刀两断。为此，我更感到像赵紫阳先生这样位极人臣的人，八九年迈出那一步，可谓赴汤蹈火，如果没有大智大勇，大智大慧，迈出那一步是不可能的！

    时至今日，国际共产党集团崩溃已经十五年，八十年中？共产党的邪恶、罪行业已路人皆知，就是共产党自己都知道，倒台不过是早晚问题，不过是何种形式问题。世事沧桑一瞬间，现在赵紫阳先生在沈默中撒手人寰，更为我们，为人间留下无限哀思、追悼、反省的空间！

    悼念赵紫阳先生，对我们每个活着的中国人来说，无论或早还是或迟觉悟，在生命面前都是平等的！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盖棺方能定论，对赵紫阳先生的悼念使我们更深切地感到，我们每个人一生都自觉不自觉地做过恶，行过善，最终能够守住最深处的人性，能为善而有所牺牲和坚持，为人间留下善的人，应该受到人们永远的景仰！是以赵紫阳先生千古，绝不为过！

    2005-1-28於德国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