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紫阳追悼大会上的悼词

任不寐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站在这里，在周天冷雪中表达我们的哀思。我们哀悼中国前领导人赵紫阳的逝世，并哀悼再一次随他而去的政治希望；同时，我们在上述个人悲剧和政治悲剧中重新表达我们对中国自由百折不挠的盼望。

    赵紫阳先生对中国的贡献一般被理解为两大方面，第一，他是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推动者之一。第二，他在六四悲剧中坚守和平立场，以及在因此而遭遇的十五年零八个月的软禁中拒绝妥协。这两个问题也分别被表述为“赵紫阳道路”和“赵紫阳精神”。

    赵紫阳的改革之路是把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联合起来，实现富强和自由之间的均衡。在经济改革方面，赵紫阳第一个倡导“扩大农民自主权”，第一个进行撤消人民公社的试点，第一个提出“扩大企业自主权”，“理顺政府和企业的关系”——赵紫阳领导的农村改革和城市改革的十年，为中国现代化事业奠定了基础。在政治改革方面，赵紫阳在中共十三大提出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方案；与此同时，赵紫阳在总书记的二十个月任期内，开闢了党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不管案件审判、不审查文艺作品的局面，改变了企业以政党为中心的陋规，确立了法人代表在企业中的中心地位。赵紫阳的改革之路是150多年来民族富强和自由之路的延续，它的夭折也是一场民族悲剧。今天，丧失了自由勇气的国家在资源匮乏、社会断裂和道德败坏之中，已经陷入越来越深的危机。

    这场悲剧的起点至少可以上溯到1989年的六四事件。因反对军队镇压民主运动，赵紫阳在那场政治危机中与邓小平等传统领导人决裂。早在1989年4月初，赵紫阳在政治局常委会上就说，学生和市民追悼耀邦同志、反对腐败、要求民主的心情是和我们相同的。因此，赵紫阳主张应当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主张政府与学生进行协商对话，坚决反对动用军队镇压学生和市民。赵紫阳在六四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和平主张和人道精神，在中国政治传统中极为罕见。赵紫阳在接下来的非法软禁生活中，把他这种人道主义思想深化在自由权利方面——他也是在原则问题上第一个不妥协、不检讨的中共领导人。这种和平抵抗，不惜以近十六年的人身自由为代价对道德理想的守护，使他获得了世界范围内的尊重；并因此在江泽民的十五年政治尴尬中，为天安门事件，也为整个民族挽回了荣誉。赵紫阳的精神是成长中的精神，它代表了精神对力量的超越，也是对党文化的超越，代表了一个方向。

    然而，敌视精神品质的那种力量一直并仍然在控制着国家。它们中断了赵紫阳的经济改革，他们中断了赵紫阳的政治改革，他们动用军队镇压了和平示威的学生和市民，他们把赵紫阳非法软禁了十六年，他们继续迫害人权、践踏信仰自由和精神自由。就在赵紫阳逝世之后，他们封锁国内媒体，他们禁止国内举行悼念活动，他们抓捕了成百上千前往悼念的人——他们继续坚持过去的顽固立场，因此导致赵紫阳在死后一直不能入土为安。而昨天在北京所谓的遗体告别仪式，不仅是对赵紫阳的羞辱，更是对民意和国际舆论的羞辱，这个警察戒严下的告别仪式，以及新华社发佈的报导，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赵紫阳的悲剧首先中国政治的悲剧，一个为党工作一生的总书记，在文革过去近30年之后，几乎重蹈了前领导人刘少奇的命运。在一个不断吞噬自己领袖的生命和尊严的政治结构中，普通人的处境可想而知。在这种政治结构中，党成为你死我活的战场，社会成为弱肉强食的动物园。事实上，每个人都被宣佈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因此所有人都处於人权危机之中。当然，似乎总有人倖免於难，但倖免於政治灾难的人却无法倖免於道德灾难——一个对邻居人权悲剧无动於衷的人，不可能是一个有人格尊严的人；一个不是凶手的人也可能是变相的同谋和冷漠的看客。一个怀抱着他人屍体的民族，一个任凭半夜孤儿寡母哀哭并动用警察镇压这种哭声的国家，它的繁荣不仅是虚假的，也是该被诅咒的。因此，赵紫阳的悲剧也是每一个人的悲剧，结束这一悲剧唯一的出路是抛弃和改变这一政治结构。这种变革包含着建设性，这种新的变革方式，赵紫阳以良心抗议方式已经开启。现在的问题在於是，应该有更多人站在赵紫阳离开的地方，继续这一和平和自由事业。

    赵紫阳是一位政治英雄。我祈祷他的悲剧是对民族悲剧的终结，他应该终结“胜者为王”那种可耻的实用主义评价传统。尊重价值而不是力量，是中国文化启蒙的真正基础。赵紫阳已经离开了，他十六年像深渊一样的沉默却像闪电和巨雷一样穿透了监狱也震撼着心灵。他的改革道路和自由精神在戒严状态中仍然顽强的延伸和生长。这种精神也表现在我们这个广场上。我们到这里不仅要表达我们对赵紫阳的悼念，也是希望展示北美的中山广场和天安门广场之间的精神联系。请求上面的力量把赵紫阳的精神放在更多人的心里，并通过他的悲剧给我们更大的启示、怜悯和鼓励。

    上帝怜悯中国！紫阳精神长存！

    (蒙特利尔悼念追悼大会2005年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