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崛起与两个跨越

杜光（北京）


    一个时期以来，国外媒体关于中国的报道日益频繁，在夸大中国军事力量、限制中国商品进入之类的合唱声中，我们再次听到了“中國威脅論”的主旋律。与此相对应，中国崛起有利于世界稳定、中国经济发展为全球带来机会等等正面的报道和评论，也时有所闻。

    随著经济实力的增长和综合国力的加强，我国在贸易、外交、军事、科学、技术等方面也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和显著的进展，世界媒体因此更加注意我国的动向，这是十分正常的，不足为怪。问题是我们自己在这种形势面前应当采取什么态度？是沾沾自喜地大谈和平崛起，反驳“中國威脅論”，还是冷静地反躬自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毫无愧色地宣称中国的和平崛起？为什么中国的崛起会被某些国家认为是对他们的威胁？

    我们每个人都为我国改革开放的成就而自豪。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饱受帝国主义的欺凌压制，现在终于能够在国际舞台上扬眉吐气，享有一个大国应有的发言权，这是值得高兴的。但是，也应该承认，我们离真正的和平崛起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几年以前，美国世界观察研究所所长莱斯特。布朗在他那本曾经引起广泛争论的著作《谁将喂养中国》里，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预言：“要不了多久，中國非得開拓一條全新的航道不可。這個發明了造紙術和火藥的民族現在面臨一個跨越西方發展模式的機會。”作为一位西方的观察家，布朗能看到中国将“跨越西方發展模式”，“開拓一條全新的航道”，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但是，他毕竟是对中国国情缺乏充分理解的西方人，他没有看到中国首先要跨越的，还不是“西方發展模式”，而是具有东方特色的障碍物。

    改革开放以来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有两个障碍物的顽强存在，严重地影响著我们“開拓一條全新的航道”，严重地影响著我们的“和平崛起”：一个是封建专制主义，这是制度性的障碍；一个是史达林主义，这是观念性的障碍。我们要实现和平崛起，就必须跨越这两个障碍物。有些武侠小说描写练习轻功的人，先要在腿上绑缚沙袋，经过长期练习后，一旦卸下沙袋，就可以健步如飞。专制主义和史达林主义就是绑在中国腿上的沙袋。中国只有抛弃沙袋，跨越专制主义和史达林主义，才能健康发展，和平崛起。

    从秦始皇统一全国算起，中华民族浸润于专制主义已有二千二百余年，它的内核就是皇权至上。君临天下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辛亥革命以后，皇帝没有了，但皇权观念仍然如影随身，附著在掌握权力者的心灵深处，从袁世凯到各路军阀，从蒋介石到毛泽东，莫不以帝王自况。他们肆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将国家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专制主义的特征由皇权至上转化为国家权力至上，形式虽然改换了，内容却依然未变；不受制约的政治权力，始终是中国专制主义的本质所在。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不受制约的权力迅速转化为商品，权钱交易、官商勾结、买官卖官，构成了现阶段我国社会最普遍的腐败现象。当然，我国的腐败不是今天才开始有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历次政治运动，迫使人们或自我污辱以求过关，或检举他人以求自保，结果败坏了人的尊严和社会道德，为今天的腐败准备了社会的心理的前提条件。而政治运动完全是专制主义的的产物。因此，当代中国的最大危机，与其说是社会腐败，毋宁说是专制主义，因为专制主义是腐败的总根源。

    以不受制约的权力为基本特征的专制主义，是中国和平崛起的最大障碍。一个专制的大国强国的崛起，要对其他国家不构成威胁——至少是心理上的威胁——是很难想象的。希特勒1933年在德国上台后，短短五年内就使国民生产总值和国民收入增长一倍，社会福利明显提高，职工生活大为改善，因而受到德国人民的拥护，但法西斯制度的专制主义性质却给德国和全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人们对希特勒的崛起记忆犹新，对中国的崛起心存疑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另一个和平崛起的障碍物是史达林主义。什么是史达林主义？用俄共中央主席久加诺夫在十月革命80周年纪念大会上讲话的说法，就是垄断财富，垄断权力，垄断真理。我们建国以来实行的也是经济、政治、文化三垄断。改革开放以来，建立市场经济，民有经济在艰困中发育成长，但国民经济的很多重要领域，仍然处于垄断状态；至于在政治文化领域，权力和真理的垄断依然如故，有些方面甚至是变本加厉。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因为指导思想上坚持的不是马克思主义而是史达林主义，是史达林模式的社会主义。他们在经济上还坚持垄断，是因为把国有经济看作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把坚持垄断等同于坚持社会主义；在政治上坚持权力垄断，是因为坚持今天已经毫无实际意义的无产阶级专政，并且把一党专政等同于无产阶级专政；在文化上坚持垄断真理，是因为他们自认为真理在握，实际上却是以史达林主义混充马克思主义，以假社会主义混充科学社会主义。正是这两重半的垄断（经济上由于发展了民有经济，可以说是半垄断），严重地阻碍著我国的崛起腾飞，使我们不能很好地溶入国际社会，甚至到处招来疑惧的目光。

    史达林主义实际上是用马克思主义装饰起来的沙俄专制主义，它同我国具有二千二百多年传统的专制主义水乳交融，并且集中体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创立的现行政治体制里。因此，要跨越专制主义和史达林主义，以“開拓一條全新的航道”，实现和平崛起，就必须在进一步改革经济体制的同时，改革政治体制、文化管理体制、社会管理体制。也就是说，要大力发展民有经济，以突破垄断经济；推进政治民主化，以克服专制主义；实现宪法规定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宗教信仰和私人财产不受侵犯等项公民自由权利，以实现文化多元化，建立公民社会。只有这样，和平崛起才有充分的保证。

    中国的和平崛起，是海内外炎黄子孙的共同愿望。但我们必须跨越专制主义、跨越史达林主义，才能消除世界上一切好心的或恶意的人们对我们的疑惧，才能真正以和平的健全的形象崛起于东亚大地，在一体化和多元化并存的全球化过程中，发挥一个古老民族的应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