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县和紫阳胡同
　　
凌锋
　　
　　
　　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的丧礼终于在“有惊无险”的情况下“基本完成”了。这个“有惊无险”是针对当局而言，因为有一些吊唁者被殴打被逮捕，有些人被秋后算帐，对他们来说，是“有惊有险”。至于“基本完成”，是因为骨灰放在何处还没有决定。照理应该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也许江泽民与李鹏不愿与赵紫阳在那里“平起平睡”，然而赵紫阳又会愿意吗？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完成的部分，是民众对当局的处理方式，特别是对赵紫阳的评价并不认同，所以借人大与政协开会之际，包括丁子霖在内的125名民运人士及家属在3月1日联署致全国政协及全国人大代表的公开信，要求重新评价赵紫阳。赵紫阳生前一些老部属也计划上书全国人大，要求政府重新评价赵紫阳的一生，肯定他的贡献。而赵家的灵堂至今仍未撤去，不时仍有市民前去吊唁，因此赵家门外仍有武警驻守。
　　
　　对赵紫阳的评价，是否伟大并不重要，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历史趋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重要的有两点，一是他的人性，一是没有在强权面前认错。
　　
　　共产革命的成功，最大一个原因就是以党性压过人性。国共两党虽然都是列宁主义政党，是孙中山“以俄为师”的产物，但是国民党因为还有一些人性的空间，所以在他们党政要员周围布满中共特务间谍；被逮捕的中共要员，也因为被中共统战过去的国民党权贵子女的说情而被释放，继续作恶。而共产党则是崇尚暴力，扭曲人性，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借刀杀人，为党献身，翻脸无情，草菅人命，过河拆挢，过挢抽板，能够爬上高位的已经是双手沾染鲜血。即使现在执政，贪污腐败，道德沦丧，也是人性的大堕落。八○年代还出现赵紫阳胡耀邦等还有人性的领导人，是因为文革的撞击，触及了灵魂，带来反思，觉今是而昨非，从而唤回自己的人性。
　　
　　赵紫阳在1989年拒绝屠城而辞职，没有为了自己的权位而牺牲民众的利益，特别是他们最宝贵的生命。因而他不但失去了权位，也被软禁于北京的富强胡同长达15年，他一直拒不认错，保持了他的晚节。
　　
　　在共产党的总书记中，除了陈独秀，几乎找不到拒绝认错者。即使也是有人性的胡耀邦，在邓小平与庞大的党机器面前，也要承认自己的“资产阶级自由化”错误而下台，最后郁郁而终。瞿秋白在被国民党枪毙前写了篇“多余的话”，最后说出心里话。他自己撕下伪装的假面具，公开了他的“小资”面目，坦诚三加革命是“历史的误会”。通篇是人性的流露。这篇“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的话一度被中共定为“叛徒”，然而何尝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特别是对因为“误会”而误投共产革命和助纣为虐的人，包括笔者在内，都是一帖清醒剂。
　　
　　当然共产党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残暴与痞子化，起初还是一批有理想的知识份子创建起来的，如陈独秀李大钊。李大钊死于张作霖绞刑架下。陈独秀因为拒绝听从苏联与共产国际的指挥而被撤销职务；也因为拒绝认错，被共产国际与中共指为“托陈匪帮”“汉奸”等等，周恩来要陈认识错误后可以回延安，他拒绝了。
　　
　　陈独秀也拒绝向国民党认错而接受他们的帮助，成为终身的反对派，最后四年他在四川江津过着贫病交加的生活，直至1942年病逝。一直陪伴他和照顾他是1930年在上海相识的邻居，也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潘兰珍。潘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她不知道陈是名人，而是因为相互关心而同居而成为夫妻，当时潘23岁，陈53岁，他们是人性的结合，与最近热炒的杨翁配大异其趣。
　　
　　陈独秀在他的“人生真义”一文中写下他对人生的一些看法，也闪烁他的一些人性，例如：“社会的文明幸福，是个人造成的，也是个人应该享受的。”“社会是个人集成的，除去个人，便没有社会；所以个人的意志和快乐，是应该尊重的。”“一切宗教法律道德政治，不过是维持社会不得已的方法，非个人所以乐生的原意，可以随着时势变更的。”等等。这同后来共产党自己不遵守却要别人遵守的教条大相迳庭。
　　
　　当然，陈独秀拒绝认错时，中共还没有执政，他还有一定的自由空间，虽然共产党压迫他，国民党也照样抓他，但是国民党放了他以后，并没有软禁他，比共产党对待自己的党员“同志”还要宽大。赵紫阳拒绝认错时中共已经执政，利益上的诱惑更大，自由的空间更小，这也是赵紫阳不易之处。加上没有退党，也有说中共不让他退党者，因而不如陈独秀那样洒脱。
　　
　　陈独秀下台后，中共迅速痞子化，因为进入农村与流氓无产阶级相结合，以毛泽东为代表，其精神流传下来。时至今日，即使是“全球化”时代，因为中共拒绝所谓“西化”与“分化”，也就是拒绝五四精神的塞先生与德先生，而且要自己抱成一团而拒绝外来基因，因此要改造它何其难也。如果一旦中共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告别原来的痞子而成为现代的执政党，或者后人要给在中国横行近一百年的中共一点纪念的话，就不妨把陈独秀度过晚年的江津县改名为独秀县，在当时的环境下，陈独秀的确一枝独秀；把赵紫阳度过晚年的富强胡同改名为紫阳胡同，那的确是夕阳无限好，红得发紫，只是近黄昏。
　　
　　至于赵紫阳的骨灰，不如葬在北京西郊香山的万安公墓，“万安”，多好的名字，在那里可以陪伴着中共另一创始人李大钊（他一度也被中共认为叛徒），民众也比较容易自由的去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