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不公正挑战的是社会安全
杨银波(广东)
节目:《民工的钱与命》第二集(周六早八点、晚八点)——台北中央广播电台《展望中国》。主讲、策划:杨银波;主持、制作:黄绢。我们的节目口号是:从中国走向世界,从世界展望中国,我们给您在大陆听不到的声音,我们给您跟官方不一样的观点。
黄: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展望中国》,我是主持人黄绢。为我们主讲《民工的钱与命》系列的是大陆社会活动者杨银波先生,他同时也是一位自由作家。今天是第二集的播出,主要为大家探讨的是民工的工资问题。
背景声音:“我們一定要把工錢要回來!這錢什麽時候給?啥時候給我們?你這錢什麽時候給我們?我哪兒有工錢呢?找他們去!走!走!”
杨:黄绢你好,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今天讲的这个“錢”,对于民工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工资。我非常关注这个问题,是因为目前有两个社会背景。一个背景就是,如今的中国有许许多多的地方——可以说是东西南北中啊,按照著名学者温铁军先生的一句话来说:“十年以前老子是什麽樣的工資,十年以後兒子就是什麽樣的工資.”工资没有什么变化,很奇怪。我们经常看到中国政府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宣传GDP,每年有8%的经济增长率,可是工资却停止不前。另一个背景是如今的物价在上涨。今天我们就来冷静地看待和分析这种怪现状。
我先举一个例子。前一个月,我在广东佛山南海区采访到了一家还算比较富裕的农民工家庭,这个家庭非常乐善好施,跟我的性格很相似,而且比我阔绰得多。他们一家三口,儿子从中专毕业出来,经过多年奋斗,跑了很多个地方,现在一个月的收入能达到四五千块钱,算是很不错的了。他们家有这么一个重要的经济脊梁,还算有颇为巨大的经济财富,可是仔细一算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经济危机。今年他们一家平均每个月的开销是2600多块钱,就是这么大,这还不算他们家资助其他人的钱。所谓“資助”,就是对他们穷困的亲人、老乡以及其他弱势民工给予大量的支援,那么这个钱算下来,除开所有开支,他们每个月只能剩下400多块钱。
这个家和我们家很相似啊,母亲都没有工干,因为有病,那么他们家老爸和儿子的工资加起来,每个月能挣4700块钱,可到月底只剩得了400多。如这一家人不是那么乐善好施又会怎么样呢?他们每个月必要的开支仍然是2600多块钱。这说明什么呢?这就是民工的成本啊。如果我们把这个家庭视为个案,再转换到比他们更普通的民工家庭,那么我们就来对准深圳。深圳嘛,挺玄乎的传说是:一个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然后层层高楼就起来了,这个老人就是邓小平。邓小平这个圈这么一画,奇迹啊,可到如今该来的矛盾都来了。我曾在网上看到一篇非常有震撼力的文章,这篇文章所针对的就是包括深圳、广州、东莞、佛山、珠海等在内的一系列广东发达城市,文章的题目非常大胆,叫《逃出广东省》,吓我一跳!可仔细一看,我被说服了。比如,深圳最高的最低月工资标准是690块钱。这里停一下,我想先问清楚:台湾的最低月工资标准是多少?
黄:在台湾的最低月工资标准是台币16000多元/月,大概是折合人民币……
杨:4000多块钱。好,深圳只有690块钱。深圳共有六个区,其中最大的两个区,也就是关外的龙岗区和宝安区,这两个区的最低月工资标准是480块钱,现在调整到了580块钱,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这个标准比我现在所处的广州市番禺区只高了6块钱,我这边是574元/月。深圳关内的四个区,最低月工资标准是690块钱。这个最低工资标准,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工作的人如果获得的工资低于这个标准,那么说明这个工作的场所是违法的。
黄:当然。
杨:《劳动法》对这一点非常明确。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条文毕竟是条文。我看到的一个残酷问题就是,为什么深圳在2004年上半年以前的最低工资标准位居全国首位,到如今虽然提高那么一点最低工资标准,但是在中国已经不具什么竞争力?相比之下,它的微微提高与其他城市的相对提高已经形成了落差。我告诉大家一组资料:上海的最低工资标准是635元,南京、苏州、杭州、宁波是620元,广州是684元。广州的这个最低月工资标准是除开番禺、花都、增城、从化这四个新区,主要是指其他8个老区和新开发区,比较靠近广州市中心,如天河、白云、东山、越秀、荔湾等区。深圳与之相比,其竞争能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无论是与长江三角洲比,还是与周边城市比,它在工资、待遇、劳资纠纷解决效率等诸多方面,已经明显趋弱。所以,许多人离开了广东,到江苏、浙江、福建打工去了。看到这个现实,我们就要想一下了:在已经出现“民工荒”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们的工资仍然这么低?难道劳动力市场这只无形的“手”不起作用了?所谓“市場”,干什么去了?根据广东省总工会统计,12年以来,广东的工资(实际工资)只增长了68块钱,就这么点儿;江苏、浙江的某些地方反而有明显进步。珠江三角洲,想当年是何其传神啊,到如今却落得如此这般的萧条凄悲!官方的说法是“民工缺口200萬人”,很多厂招不到人了,它们已经失去这种吸引力了,或者说没有这种实力了。民工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很多人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做了。
黄:听众朋友,现在为您进行的是由大陆自由作家杨银波先生主讲的《民工的钱与命》。刚才杨银波和我们谈到了民工的工资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调升,但是物价已经上涨了很多,在这样一个付出与所得不成比例的情形之下,民工要如何来作出自己的选择?民工要如何来寻找他们的出路呢?我们继续为您探讨这个话题。
杨: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记得我和黄绢在4月10日做了一集节目,谈的就是我弟弟杨丰友受工伤,在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从六楼上掉下来,差点进了鬼门关,重伤啊。那次事件,导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三人轻伤。这个案子解决得非常非常之快,别人都以为我用了很多精力,其实无非就是简单的谈判,拿出法律依据,提出谈判筹码,没什么复杂的。现在我弟弟已经是百份之九十多康复啊,今天刚刚打电话过来:“哥哥,我今天就要踏上火車,永遠離開這個地方,回到我的家鄉去。”最后公司赔的是35000元,而医治他呢,又花了26000元,总共是61000元。这个公司很负责,也非常文明,和我之间的交流——包括他们的谈吐——也显得很有素质。这就和广东形成天壤之别啊。我在想,如果这个案子发生在广州,也许将比发生在宁波要难上十倍,乃至百倍。我有许多律师朋友,比如广东佛山的周岳律师,广州的唐荆陵律师,他们都很关注劳工权益,经常在私底下跟我讲到一句话:“廣東的很多老闆,在我的眼裏,就是冷血動物!”这些先富起来的老板,没有情感,没有把民工的权益放在第一位,更不知道这是一个公司可持续发展的必备条件。这,才是广东产生令全国最为震撼的“民工荒”的真正原因。当然,另外一些导致出现“民工荒”的原因,也包括民工进城务工。例如鞋业,出口量是全国第一。这样一个巨大的市场需求量和必须与其相配备的生产量,恰恰缺的是200万民工。这200万民工究竟缺的是些什么人呢?是18岁到25岁的民工,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工。但是,我非常清楚一个事实:在广东,从26岁到40岁、50岁,乃至60岁的民工大量存在,只不过各人从事自己的行业、区域、场所有所不同,工资标准也有所不同。那么,面临著这样一个浮出海面的重大社会矛盾,我们就必须提出呼吁了:当前社会必须顾及“社會公正”原则!什么叫社会公正?我认为,一个追求公正的社会,应当在决策、行动等一系列环节上,把有利条件倾向于最不利的人群。尤其是弱势群体,在社会分配制度和保障制度上,更应坚持这个原则。相反,如果大量的资本源源不断地——甚至是呈几何级地——流入少数人手中,被少数人垄断,那么这就会对整个社会的安全构成实质性的挑战。挑战什么呢?犯罪率的增加,这是其一;其二,由于民工大量的逃、大量的离开,导致工厂大量破产,由于民工大量离开、工厂大量破产,导致产品大量减少,而产品大量减少,又导致市场供不应求,势必导致物价上涨,市场紧张,社会矛盾激化。这个时候我们的人民币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一块钱,将来只相当于五毛钱的价值,也就是说我昨天用一块钱买一斤空心菜,明天我需要付出两块钱,或者这两块钱说不定还买不到一斤空心菜。这对于具有1.8亿弱势群体、1.4亿流动民工、2.5亿民工的中国大陆来说,几乎是整个社会的一场大动荡:成本剧增,却无人顾及。广东省统计局已经作出统计,在广东打工的民工平均每月的开支是500元,但是有76%的民工每个月的收入没有超过1000元。这些民工辛辛苦苦出来打工,却没有多大收入,反而随著社会成本、市场成本、法律成本等一系列成本的增加,一天比一天开支巨大。
2005年7月3日下午整理于广州市番禺区钟村医院住院大楼5楼503房母亲梁如成病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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