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时间

乔新生（武汉）


    中国人的时间不属于自己，小时候，时间由父母掌握，到了中年，时间由领导掌握，到了暮年，时间由上帝掌握。刚刚懂事，父母要求孩子必须活出个人样，为自己的脸上增光添彩；好容易挣脱父母的怀抱，为了生计，不得不低三下四，听别人吆喝；等到混个一官半职，能够指挥别人，可是孩子的事情又让自己焦头烂额，如果照顾不周，孩子受到委屈，即使再好的前程，也令人索然寡味。所以中国人最幸福的时光，是在退休以后。如果孩子不在身边，了无牵挂，可以快快乐乐的度过晚年。不过，人一老，疾病就会接踵而至，余下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看病打针，吃药睡觉都由别人安排，时间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总之一句话，中国人过得很累。如今搞市场经济，赚多赚少，全靠自己的本事。但只要你是单位人，就休想跳出几千年的官僚泥潭。普通人的时间由领导来掌握，领导的时间由制度来掌握，制度制定者的时间由计划来掌握，计划制定者的时间由领导来掌握。在这个怪圈儿里，普通的老百姓没有丝毫左右自己时间的可能，因为他们手中毫无权利。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计划经济时代，“我是一块砖，党想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到了市场经济时代，好容易能够自己说话算数，可是一摸口袋，囊中羞涩，不得不低三下四，接着听领导调遣。如果领导高兴，赏给仨瓜俩枣，孩子读书的钱就有了着落，如果领导不高兴，三天两头穿小鞋，即使能够保住饭碗，憋在心中的怨气早晚会弄出癌症。个别心理失衡的倒楣蛋，提上炸药包到领导家里讨个说法，半路上让公安截住，后半辈子只好呆在监狱里。到那个时候，别说睁眼睛的时间，连闭眼睛的时间都不属于自己。

    领导会好一些。如果想要占用老百姓的时间，过去上下嘴唇一碰，底下的人能把腿跑细。现如今，除了那些不可一世的霸王之外，很少有人明目张胆地使唤别人。现在领导着坐在办公室里，给群众制订各种规章制度，确保老百姓能够依法办事。所以，在市场经济社会，法制特别重要。如果领导闲来无事，想要折腾一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制定规章，颁布文件，让底下鸡飞狗跳。如果办事的人感觉事情难办，那么领导的权威作用就会显现出来。譬如，现在许多政府机关认为老百姓靠不住，所以要实行资格证书制度，全面推进持证上岗。这本来是为老百姓着想的好事，可是，每一项制度实行下来，都会搞得惊天动地。普通的老百姓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不得不四处奔波，参加政府举办的各种各样的培训活动。

    领导的时间花在制定规则方面，而普通老百姓的时间则花在规则上面，大家都没闲着，忙忙碌碌，可是整个社会的效率却并没有提高。

    所以，减少规则，减少制定规则的人，才能从根本上提高效率。现在的领导都很累，原因在于他们既要制定规则，又要执行规则，还要评估规则，进而修改规则。法制社会从正面来看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字眼，可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法制社会需要耗费巨大的时间成本，更麻烦的是，大家都想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并且在规则的制定中获取更大的利益。而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处在一个畸形状态，每个人都想往上爬，利用合理的规则踩踏别人。国家为了解决纠纷，不得不制定更多的规则，并且在国家机器中设置司法机构，浪费更多人的时间。

    在市场经济社会，每个人都很忙。从出生到坟墓，有的人恨不得跑步前进。中国人几辈子穷怕了，所以现在恨不得把几辈子的钱都赚回来。政府提倡效率优先，为了赚钱，老百姓就必须经常给自己上发条。好容易有了可供自己支配时间，看到左邻右舍发财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的汗毛拔下来，变成无数个自己，四处捞钱。中国人的时间就在手指缝中流走了。

    什么时候中国人才能从容支配自己的时间呢？大概要等到老百姓能够选择规则制定人那一天。也许，到那时候，中国人都累了，再也不想被别人使唤，于是，大家都能支配自己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