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60年代那一帮人,简而言之,是高度的理想主义加上放纵不法的反叛。这场反叛活像是一场迟到的美国式共产主义革命——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帝之手有意摆布,让一向极其保守的、太右的美国尝尝“左”的滋味,补上这历史的一课。这其实并不奇怪——极右引发极左,向来如此。祇是由于美国保守主义的制度和民情根深蒂固,终究还是抵挡住了这场大动乱,但同时也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巨大创伤,想彻底回到过去是绝无可能了。据我猜想(也许不对),与此相应的后果之一是,在对外关系方面,美国成了向全世界推销极左极右两道大菜的最大牌的行销商——个中奥秘,可以参看Amy Chua的“World on Fire”(蔡爱眉:《起火的世界》)。这书的大意是说,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向全球推销由两道大菜组成的套餐:极右的一道,是世界银行和IMF到处鼓吹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即市场万能论;极左的一道,是推行不计代价、不问条件地立即实行普选制的民粹民主。极右的一手,一方面确实促进了经济增长,但同时造成严重的贫富悬殊和阶级对立;配上极左的一手,穷人有了政治影响力,立即把仇富、反精英的民粹政客选上台,开始推行和旧统治集团完全相反的极左政纲,大肆清算所谓“主导市场经济的少数族群”,实行种族清洗。1998年印尼的疯狂排华就是一个典型案例;拉美眼下正流行的左倾大潮也是同一类现象。其结果是,“民主”倒是有了,但不是法治宪政下人权得到坚实保障的自由民主,是反自由宪政、无法无天的劣质化民粹民主;同时,市场经济的经济自由和绩效也就一风吹了。如今全球盛行的反美主义,不是伊拉克战争这个单一因素可以解释的。美国人至今没有作真正深刻的反省,原因其实也简单得很:他们太自夸,太不了解外部世界,所以没有参照系可供作为反省的标准。自己的事都没搞清楚,60年代极左的影响依然如故,他们怎么能懂美国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