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性是政党政治的灵魂

（武汉）乔新生


    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召开，作为美国选举中期阶段最重要的活动，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并无悬念。但是，它的召开却给选民提供了重新选择的机会。从理论上来说，经过各个州的鏖战，总统候选人已见分晓。然而，那些关心政治的美国人，并非都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举行这样一个大会，不是为了造册登记，重新确定党员的身份，而是让选民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或者了解总统候选人的政治纲领。对一个党派来说，这样的会议，既可以确定党的方针，修改党的章程；同时又可以争取更多的政治款项，吸引更多的选民注意。


开放性确保美国政党政治长盛不衰


    恰恰是这种开放性和民主性，确保美国的政党政治长盛不衰。政党政治是在社会利益多元化之后，必然出现的社会现象。政党政治的核心在于按照党的章程或者政治领袖的纲领，对社会群体进行政治划分，凡是赞成某一个政党纲领，或者拥护政党领袖的选民，都可以成为该政党的党员。选择某个支援的政党，既不需要效忠政党领袖，同时也不需要填写复杂的表格，祇需要把自己手中的选票，投给满意的政党领袖即可。这是一种非常科学的、充满人性的制度设计。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人们的价值观念和政治立场会随着形势的发生而发生改变；政党的政治纲领和策略也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假如强迫选民必须接受某个政党的纲领，或者在加入某个政党之后，不得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那么，这样的政党就是黑社会。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在亚洲一些国家，政党与黑社会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在这些政党内部，既有高高在上的黑社会老大，同时又有非常复杂的申请加入程式。不仅如此，不管政党的纲领发生多么大的变化，祇要加入政党，就必须服从党的领导，接受党的监督。如果选择退出政党，必须付出沉重的政治代价。这样的政党不可能实行民主决策，这样的政党也不可能真正代表选民的利益。这样的政党从成立的那天起，就走向了它的反面，把自己凌驾于党员之上，成为夺取政权或者巩固政权的流氓社会组织。

    加强党的建设，更多的是从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出发，寻求共识，并且深入民间凝聚共识，而不是把政党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社会特殊集团。现在一些政党强调组织纪律性，强调地方服从中央，强调少数服从多数，无非是想把多数党员捆绑在少数人利益的战车之上，为少数既得利益集团贪污腐化保驾护航。一些政党虽然非常重视党建研究，但是研究的结果却是，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或者，建立非常复杂的党员控制系统，确保党员必须服从中央的意志，不得有自己的见解，更不能在选举中独立地作出政治选择。当党组织推举的候选人不被选民所接受时，党组织不是听取民意，变换候选人，而是动用一切资源，确保自己所推举的候选人走上领导岗位。这样的政党与地下黑社会性质组织唯一区别就在于，前者掌握政治资源，而后者祇能在地下活动。

    开放性是现代政党政治的灵魂，如果各个政党实行白色恐怖，要求党员必须随时随地接受党的领导，并且为党献出一切，那么，这样的政党不可能是进步的政党。所以，美国选举给我们的最大启示就在于，必须保持政党的开放性，取消各种入党申请登记制度，通过公开竞选方式，让候选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接受选民的挑选。对一个选民来说，既可以选择政治立场相同的政治领导人，也可以选择政治立场有所不同，但却有政治魅力的政党领袖。公民最大的政治权利，不是投票的权利，而是选择投票的权利。曾经支持过的政党如果贪污腐败，或者不思进取，那么选民在投票选举的过程中，完全可以改弦更张。假如自己曾经支持过的政党缺乏战略眼光，或者不考虑自己所在群体的利益，那么，在下一次选举时，党员完全可以抛弃这个政党，重新作出政治选择。政党不能以纪律处分相威胁，也不能在政治上奉行歧视的原则，而应该充分尊重公民的选择。

    现在亚洲一些国家的政党，在自己的党章中把民主性和开放性吹得天花乱坠，可是，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却制定了许许多多规章制度，用来约束党员的行为。从表面上来看，这些强调组织纪律性的政党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和凝聚力，但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些政党恰恰都是“泥足巨人”，不堪一击。当年苏联共产党，掌握着国家的政权和军队，可是当民主思潮到来之时，这个政党很快土崩瓦解。一些亚洲的政党领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仍然秉承传统的思维方式，希望通过加强党的纪律性，确保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殊不知，这样做在表面上维护了安定团结，实质上却将许多矛盾掩盖起来，为未来政党彻底崩溃埋下了伏笔。

    极少数政党领袖希望借助于党内民主，巩固党的执政地位。但由于那些持不同意见者在党内缺乏平等的权利，部分人还被打入另册，他们在表面上尊重党的决定，可是在暗地里却早已找好了退路。一些执政党的高级官员将自己的子女送到国外，并且将自己的大量钱财存放在海外，随时防备在党内政治斗争中被赶下台。执政党内部这种离心离德的行为，使得党的各项路线方针政策很难有效贯彻落实。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由于整个社会财富不断增加，党内的各种矛盾不容易爆发；可是当社会财富的增长速度放缓，政党资源分配出现问题之后，各种反对的声音就会此起彼伏。所以，如果没有意识到政党政治开放性的重要性，从而加快民主政治体制改革，让党员利用自己手中的选票重新选择自己的政治领袖，那么，党员人数越多，政党垮台的可能性就越大。


把经济资源与政治资源区分开来


    现在台湾等地的贪污腐败案件之所以能够暴露出来，不是因为政党政治制度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在社会资源配置方面出现了问题。假如执政党能够垄断社会资源，那么，政党领袖贪污的可能性就会很高。所以，实行政党政治之后，必须把经济资源与政治资源区分开来，经济资源由国家立法机关通过法律加以配置，而政治资源则通过政治选举加以配置。那些在市场竞争中失去经济资源的选民，手中至少还保留着一张选票，他们可以通过定期选举，寻找自己的代言人，制定国家的法律，对经济资源进行重新分配；那些在竞争中获得巨额财富的选民，为了保护自己的财富，也必须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的政治代言人，而这样一来，多元化竞争的政治利益格局就会出现。如果政治领袖违背了选民的意愿，那么，选民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选票，在下次大选中重新作出选择。正是这种周而复始的政治资源配置方式，给了选民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使整个社会财富得以均衡配置，不会因为长期性的贫富两极分化而导致民不聊生。

    现在中国大力发展市场经济，但始终没有关注市场经济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没有通过发展民主的方式，解决市场资源配置中存在的问题。执政党在倡导市场经济运行机制的同时，希望借助于市场经济运行机制和政府的宏观调控，解决两极分化的问题。事实上，市场经济从来都是亏损性的经济，它不可能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政府的宏观调控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社会矛盾，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必须尊重公民的选举权利，让他们通过代言人制定法律，并且用法律来规范市场经济运行活动。

    强调政党政治的开放性，首先是指各个政党必须具有开放性的党纲，允许党员自由地选择是否留在党内。假如执政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与党员的根本利益发生冲突，那么，应当允许党员离开党组织，党组织不得直接或者间接歧视他们。尊重党员的选择，不是忽视党的凝聚力，而是以更加科学的执政纲领，将那些热爱祖国的公民重新聚集在一起。

    强调政党政治的开放性，必须减少各种复杂的政党组织架构，让政党成为接受宪法和法律监督的政治团体。执政党必须学会在宪法和法律的框架内开展活动，不得利用自己的执政地位，占用国家财政资源，或者在国家机关之外，重新设立管理机关。执政党必须撤销自己在各个地方的管理机构，让每一个党的优秀份子直接走入国家机关，成为国家机关各个部门的领导人。这样做既可以减少政党政治的成本，减轻公民的负担，同时又可以建立现代的政党政治体系。中国大陆少数决策者认为党政分开，就是党的各级组织不负责政府事务，祇负责党的建设。这种说法似是而非。执政党的首要目标就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兑现对人民的承诺。如果在国家权力机关之外，另立机构，那么不但会增加各个机关的组织成本，而且会架空国家机关，从而使宪政体系变成废纸一张。

    部分中国学者始终看不到政党政治的核心所在，他们认为执政党要想保持青春活力，必须加强组织纪律性，必须让每一个党员服服帖帖地接受党的领导。这种在封建社会产生的奴役意识，直接影响了执政党的转型，阻碍了民主政治发展的脚步。执政党必须提出科学的政治纲领，接受党员的选择。如果执政党的政治纲领不能满足党员的需要，那么，党员既可以保留在党内，通过民主程序反映自己的意见，也可以重新选择符合自己价值取向的政党，或者成为社会自由派人士，不加入任何政党组织。


中国的政党改革


    自从政党政治进入中国以后，在历史上留下许多负面的东西。早期的国民党为了适应政治斗争的需要，建立了一套类似于黑帮组织的同盟章程，并且要求党员必须效忠党的领袖。这种脱胎于黑社会组织的政党模式，没有丝毫的开放性和民主性。当政治领袖的主张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要，或者，少数政治领袖野心膨胀，将个人意志凌驾于党组织之后，那么，这个政党就会逐渐地沦落为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中国近代史是一个战争频仍的历史。西方势力的入侵祇是外部因素，而党同伐异，才是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所以，任何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必须以批判的态度，重新审视中国的各个政党，要求各个政党在保持开放性方面，作出实质性的努力。

    在笔者看来，中国的政党改革必须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首先，必须修改党的章程，把现在的审查批准制度，变为选举登记制度，确保党员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政治主张，选择优秀的政党；其次，减少或者取消纪律处分条款，让党员随时根据自己的意愿，作出政治性选择。不允许以党纪要胁党员改变自己的政治主张，更不允许以国法强迫党员接受执政党的政治立场；第三，必须建立民主竞选制度，让党员了解候选人的政治主张，从而作出自己的政治判断。总之一句话，不具有开放性的政党，就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政党。中国的政党必须彻底摆脱封建黑社会性质的管理模式，随时接受人民的检验，听从人民的召唤。

    （作者为湖北省法学会传播法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