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实味到王小宁们的悲剧

米藜


    2007年，是才华横溢的翻译家、作家王实味因言论被冤杀60周年。60年来在这片土地上因言获罪者已不计其数。虽然至今还没有精确完整的因言获罪者名录，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有担当有勇气有尊严的生命，这些有着高贵灵魂的生命却很少被人铭记。更为可悲的是，直到今天因言获罪的悲剧还在继续上演。2007年就有严正学、张建红、陈树庆、吕耿松（已逮捕）等民主异议人士因言获罪。达摩克利斯之剑依旧高悬在上，时刻都有可能刺向他的目标。


王实味与胡风的悲剧


    回顾上世纪，曾就读于北京大学的王实味，常发表小说、杂文与英文翻译作品。王实味于1937年10月奔赴延安，几个月后被调到了中共中央马列学院编译室，专门从事马列主义著作的翻译工作。参与了大量对马列著作原作的合译与单译.在不到4年的时间里译出近200万字的著作。

    王实味受难缘起他的《野百合花》和《政治家。艺术家》两篇杂文。文章以敏锐的笔触揭露了延安生活的“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等级制度。王实味坚持认为艺术家的责任是“揭露一切肮脏和黑暗”。也正因为此，王实味在中共第一次整风运动中遭到猛烈批判，成为“被孤立的极少数”。王实味始终不放弃自已的观点，更不承认自已写的那些文章有问题.王实味向中央研究院党委负责人提出要退党，说是因为自已“个人与党的功利主义之间的矛盾是几乎无法解决的”，他要走“自已所要走的路”。王实味哪里知道，这个党哪里是你想来就来想退就退的？它岂能容你走“自已所要走的路”？王实味在强大的压力下仍然坚持已见，后被定为讬派份子，暗藏的国民党探子。1946年已经被囚禁了3年的王实味又被戴上了“反革命讬派奸细份子”的帽子。对此，王实味坚决拒绝签字。但结论已定，尽管王实味拒不签字，然而这顶帽子是非戴不可的，且继续关押。1947年7月1日夜，王实味被秘密砍杀，掩埋在一口枯井里，终年41岁.王实味的妻子刘莹一直没有得到王实味的消息，始终盼望丈夫早日回来团聚。直到1978年，刘莹从广播中得知，王实味于1947年作为反党集团成员、国民党特务、反革命讬派奸细份子被处决。当时已经72岁高龄的刘莹女士，断然肯定这是政治诬陷。1986年，有关王实味“是暗藏的国民党探子、特务”被取消。1991年2月，反革命讬派奸细份子的帽子被去掉。公安部正式发出了《关于对王实味同志讬派问题的复查决定》，公开宣布“在复查中没有查出王实味同志参加讬派组织的材料。因此，1946年定为‘反革命讬派奸细份子’的结论予以纠正，王在战争环境中被错误处决给予平反昭雪。”

    王实味的悲剧，开启了中共统治下国人因言获罪的先河。他的悲剧是后来大批文字狱的预演。王实味的祸端虽缘于言论，但他的罪名却是反党集团成员、国民党特务、反革命讬派奸细份子。这些罪名看起来和言论无关，然而这正是中共历来给言论定罪的贯用手段。如后来的“反革命罪”、“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等等，无不是给文字狱罗列的罪名。

    再来看看王实味的北大同学胡风的悲剧。1954年7月，胡风保留自己与主流思想不同的观点，受到了当时文艺界的批判。胡风等给中共中央上“万言书”，详细陈述了他的文艺理论主张和对中共文艺政策的一些看法。正是这封“万言书”，招来了一场更大的政治灾难.1955年4月，胡风等人被定性为“胡风反党集团”，胡风随之被捕。1965年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6年。文革中加判胡风无期徒刑。此案所涉2100余人，逮捕92人，隔离62人，停职反省73人。1979年1月胡风被释放出狱.从1980年9月到1988年6月，中共为胡风三次平反，彻底撤销“胡风反革命集团案”及加在胡风身上的个人主义、唯心主义、宗派主义等罪名。

    接下来在反右、文革等运动中，又有数百万因言获罪者，他们遭受了极为残酷的迫害。代表人物有林昭、彭文应、储安平、罗隆基、潘光旦、王造时、顾准、遇罗克、王申酋等。数不清的“文字狱”受难者都是那个疯狂年代因言获罪的见证.王实味、胡风等或因一二篇文章，或因一封万言书，就遭判刑甚至屠杀，这是何等的惨烈和不幸。如果说王实味、胡风等人的悲剧，仅仅是因为对党的文艺理论及政策保留自己的观点，那么储安平们的悲剧则是党的领袖“阳谋”所至。储安平是反右运动中极具有代表性的悲剧人物。在党的的“恳请”下，他们给党提意见。可当储安平在《向毛主席和周总理提些意见》文章中，诟病“党天下”后，便屡遭残暴凌辱和折磨，直到今天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党，一贯标榜它的优良传统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可一旦有谁批评党和党的领袖时，那就不叫批评，而是向党进攻了——党岂能容你向它“进攻”？向党进攻岂能有活路？数十年后，当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些曾经被定为向党进攻的有罪者都被平反昭雪，这是多么滑稽可笑啊！

    既然王实味无罪、胡风无罪、大批右派份子无罪、文革时无数“有罪”者无罪，那么到底是谁有罪？是谁给无罪者定罪的？那些迫害、蹂躏、屠杀无辜者的人和组织为何不受惩罚？至今人们既不能公开谴责和对他们治罪，也见不到他们主动道歉和公开忏悔。

    正因为如此，文字狱的制造者们才没有缩回它的罪恶之手，因言获罪的悲剧才会继续在中华大地上屡屡上演，祇不过形式或者程度不同罢了。


王小宁因言论治罪案


    2006年4月，国外网站披露了北京网络作家王小宁因言论治罪案。由于中共的严密封锁，致使王小宁先生在失去自由后3年多，这个典型的言论迫害惨剧才暴露出来。王小宁1950年1月出生于沈阳；1953年随父母迁到北京。1973年9月进入南京的华东工程学院上大学.1991年王小宁下海经商，挂靠在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经济运行研究所，为该所独立的科技研究部的主任、法人代表。先后创办了两个公司。1999年5月王小宁开始独立编写网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1至9期）约10万字，宣传社会主义政治民主和反腐败。主要刊有《中国宪法》（草案）、《论中国军队的改革》、《中国政党和政治组织法》（草案）、《三峡工程必然失败》、《黄河改造论》等文章。1999年8月3日被北京市公安局以违反行政法规为名非法查抄。2000年10月，他开始在电子刊物《热门话题》、《中国报道周刊》、《中国研究》上发表文章。自编电子刊物《政治改革自由论坛》等。以后，又向海外电子刊物《民主论坛》、《大参考》、《小参考》等刊物上发表“四项基本原则是中国进步的最大障碍”、“恶毒攻击中共不是颠覆国家政权”等多篇文章。王小宁2002年9月1日被当局羁押，9月30日被正式逮捕，2003年9月12日，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处10年徒刑。

    王小宁的《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上写着，本院认为，被告人王小宁通过撰写、转载文章编辑电子网刊并以电子邮件大量发送的方式，诽谤、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危害国家安全，其行为已构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且罪行重大，依法应予惩处……判决如下：被告人王小宁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中国是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签署国。仔细赏读这两份王小宁案的《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以及《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赫然以言治罪公开挑衅自己已经签署的国际公约的所谓“判决书”、“裁定书”，我们可以清楚看出中共严酷的言论镇压是如何直接对抗国际普遍规则的，是如何通过一党操纵的司法系统具体实施政治迫害的。

    早在1789年，法国的《人权和公民权宣言》就宣布言论自由为平等的人权：“无拘束地表达思想和意见是人类最宝贵的利权之一，每个公民都有言论、著述和出版的自由”。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第19条昭告世人：人人有权享有主张和发表意见的自由；此项权利包括持有主张而不受干涉的自由，和通过任何媒介和不论国界寻求、接受和传递消息和思想的自由。中国宪法也规定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利。然而，人权宣言也好，宪法规定也罢，对中国公民来说不过是一纸空文！在时序进入21世纪的今天，中国公民依然不能行施言论自由的权利，祇要是批评中共和它的政府，呼吁政治改革以及要求实行民主的言论，在国内一律无处发表。即使在国外发表，也要冒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危险.近年来异议人士因言治罪者，仅国外媒体报道的就有孔佑平、黄金秋、罗永忠、杨子立、张宏海、徐伟、靳海科、杨天水、郑贻春、许万平、李建平、李元龙、张林、王金波等等，还有很多案例尚未被媒体关注。两年前，根据记者无疆界组织报道，全世界共有69人因为在互联网发表观点和看法而被捕，其中竟然有61人在中国。而这61人中大多数被指控为“颠覆罪”，刑期从两年到12年不等。其中的四名服刑者已经死在狱中。2007年8月保护记者委员会发布，中国有29名新闻工作者遭监禁……这些受害者都是新世纪中共言论治罪的见证.


将文字狱受难者展示在世人面前


    目前中共滥施文字狱的程度和形式不同具体表现为，中共对那些因言治罪的“良心犯”，与对其它刑事犯的公开审判不同，向来都是秘密审判，从不伸张。当局对这类案子遮遮掩掩，自有他的考虑.一方面，给批评中共和政府者治罪，从法律层面来说牵强附会，因而底气不足；另一方面，打压异已实行文字狱，会给自己带来国际国内的舆论谴责。毕竟国际国内环境有所变化，他们不能再象过去那样明目张胆地大搞文字狱了。

    然而，中共注意所谓的国际形象也好，粉饰太平也好，都无法也不可能掩盖得了自己的恶行，这已被俄共历史所证实。斯大林统治时期一次次的秘密屠杀无辜，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的恶行还是完全暴露在全世界人面前。2004年，俄罗斯的人权组织经过长期调查和统计，发布了一份斯大林统治时期的共产主义受难者名单，收录的受难者多达1，345，796人。每一个受难者都附个人小传，制作成光盘向全世界公布。这一百多万受难者，远不是斯大林统治时所有的受难者，但这足以说明斯大林是个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暴君。另一方面，这个光盘必将给那些还再作恶的当权者以警示和震慑——你们的恶行，不管如何掩盖，终究将有暴露那一天。林昭早就有言：“在历史的法庭上，我们将是原告。”

    从王实味到王小宁，一大批受迫害、遭屠杀者的真相不断被整理和挖掘出来，一个个深重惨烈的文字狱受难者展示在世人面前，这些都成为中共言论治罪的铁证，也使中共最终难逃历史的审判！今天，我们在谴责专制制度残暴的同时，更应该缅怀那些为自由、为真理而付出个人牺牲的受难者，他们无畏的精神、崇高的情怀和高贵的灵魂，将激励着我们继续争取原本属于我们的权利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