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一个人的战斗”

夏威夷


    美国总统布什应邀出席奥运开幕式，遭到一些人士的批评。也许那一刻，布什忘掉了他曾非常喜爱的一部影片——1952年出品的《正午》（High Noon），忘掉了面对邪恶的孤独的正义价值。这是一部经典的西部片，也是世界电影史上第一部实时电影，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它的经典地位仍然无可动摇。

    此片获得第2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最佳剪辑，最佳歌曲和最佳剧情片配乐4项大奖。在此片中，银幕英雄贾利。古柏又一次以精湛的演技征服了观众，并继1941年《约克军曹》后，二度荣膺奥斯卡影帝。接拍此片时恰逢贾利。古柏身体不适，但在赞助商的坚持下，制片公司还是把剧本送到了古柏手中。古柏看完剧本后决定带病接拍此片，因为影片主题正是父亲从小一直教导他的：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主持正义，实施正义的审判。古柏的出色演出使他成为无数喜爱西部片的影迷心目中的偶像和誓不向邪恶低头的坚持正义的化身。


小镇故事：孤独的正义

    影片讲述的是1870年到1875年发生在一个美国西部小镇海德莱镇的故事……

    ……5年前，1870年，海德莱镇是匪徒佛兰克米勒的天下，米勒和他的一帮手下把整个小镇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警察局的新任局长威尔。凯恩在5、6个副手的帮助下，经过一番艰苦的较量，终于将米勒等人抓捕归案，并以杀人罪等多种罪名判处米勒绞刑。但米勒手眼通天，在州府有势力的朋友救了他，被改判无期。海德莱镇终于迎来了它的安宁，人们安居乐业，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5年后，一个恬静的星期天上午，在法官伯斯的主持下，威尔。凯恩警官与年轻美貌的艾米女士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然后郑重摘下警徽，准备返乡度假，他的任期已经结束。上午10点40分，举行完婚礼，凯恩正准备和妻子登上马车离开，忽然接到火车站长的报告，他接到电报说米勒已经被假释出狱，将乘火车正午到达本镇，米勒的3个同伙得到消息已经先来到车站等候。在马车边为凯恩夫妇送行的法官柏西。梅特里克、市政管理委员会委员乔纳斯。亨得森、威廉。富勒和马丁等人知道米勒一帮人来势不善，便急忙催促凯恩夫妇赶快离开。

    佛兰克匪帮重返小镇的消息使不少人感到大事不妙。眼见威尔警长带着新娘匆匆驶离小镇，大家更肯定了这种猜测。副警长哈威在旅馆里与老板娘海伦调情，见威尔急急离去，觉得自己出头的日子就要到来。海伦深知五年前的案子和她也有关联，谋划着抛售旅馆产业，准备携款返回墨西哥。但她决不相信哈威的话，坚信威尔警长不会因为惧怕匪徒报复而临阵脱逃。

    马车驶出不远，就被勒住缰绳，凯恩准备返回，虽然新婚妻子不能理解他，但他的责任心和荣誉感不允许他临阵脱逃。尽管当年抓捕米勒的战友早已星散，但凯恩坚信曾受他恩惠的小镇居民们会挺身而出，助他一臂之力。艾米劝阻无效，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她认为凯恩没有把她放在重要位置，没有替她考虑，于是愤然离去，准备只身乘火车返回老家。

    凯恩满怀希望，以为小镇居民们会和他站在一起来对抗匪徒，可是让他感到无比失望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他。

    曾经批准判处米勒绞刑的法官梅特里克匆匆的打点着行装，准备避祸他乡，他对凯恩说，历史的经验告诉他，群众是随风倒的，他们并不是站在正义一方，而是站在力量大的一方……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没有人会挺身而出的。

    凯恩的副手和朋友哈维。佩尔正在和情妇海伦寻欢作乐，在海伦的心目中，凯恩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她虽然和佩尔在一起，却不大瞧得起眼前这个男人，佩尔理解不了海伦这是为什么，这让佩尔妒火中烧。他一直以为凯恩在任期结束后会推荐他当警长，但凯恩似乎未有此意。他听说凯恩去而复回，准备和凯恩作交易，提出凯恩保举他做警长，他才肯助他一臂之力。凯恩拒绝了他，佩尔恼羞成怒，武力逼迫凯恩离开，两人大打一场，结果佩尔被打昏在地。

    曾长年担任治安官员的马丁劝凯恩赶快离开，免遭不测，胆小狡诈的富勒则干脆躲藏在家，避而不见。

    无奈之下的凯恩来到教堂，找到亨得森。亨得森请教友们对此发表意见，这些不知信啥的所谓"基督徒"们一致认为面对歹徒不应该杀人。亨得森总结说，米勒一伙是来找凯恩复仇的，最好凯恩赶紧离开，免得给大家惹麻烦……

    凯恩来到男人聚集的酒店，希望能都从这里得到帮助。可是刚到门口就听到酒店老板向大伙说，他敢打赌，佛兰克。米勒下车后五分钟凯恩就得死。凯恩大怒，把酒店老板暴打一顿，但却发现别人看着他的目光里祇有廉价的同情……

    艾米等车的时候从旅店职员嘴里听到了凯恩和海伦的风流往事，顿时疑心大起，原来丈夫是因为这个才舍不得离开的，艾米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原因……艾米去找海伦，不料海伦告诉她跟凯恩已经一年多不说话了，现在她已经整理好行装，准备搭火车永远离开这里。两个女人言归于好，决定一起去火车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正午12点即将到来。凯恩唯一能找到的助手倍克尔听说没人帮助凯恩，也决定不干了，此时，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尖叫声，凯恩毅然写下遗嘱，大步的向狂妄嚣张的来犯的邪恶势力迎面走去……

    正午空旷的街道上，不见一人，唯有凯恩正义的身影，如钉子一般楔在脚下，丝毫不能予以动摇或摧毁！这是西部牛仔的硬朗形象，也是铁血警长、孤胆英雄的生动写照，更是一个民族意志和力量的表现。

    当佛兰克。米勒等人看到挡在他们面前的凯恩时，一场激烈的枪战打响了。

    已经登上火车的艾米听到枪声，不由自主跳下车跑回来……经过一场艰难的浴血奋战，凯恩最终击毙了佛兰克。米勒……

    小镇的人们拥上街面，默默地看着凯恩和艾米，凯恩满怀厌恶地摘下胸前的警察徽章，扔在地上，搀扶着艾米登上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海德莱镇……"


道德审判：灵魂蒙昧的百姓

    影片获得了评论家的一致赞誉。美国著名影评家詹姆斯。威尔士认为：“毫无疑问正午是一部经典作品，其重要意义在于齐纳曼（此片导演）的写实风格把西部片这一类型做了彻底的更新，使西部影片在风格化和神话传统之外，又开创了一个新的心理西部片的类型，扩大了西部片的帐幕……”另一位著名评论家菲利普。哈尔东更是称赞：“一部第一流的西部片……由于它明晰的主题、重大的社会意义和高度的娱乐价值，它在任何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看了这些满含感情恰如其分的赞誉，没有人会感到夸张，因为影片确实配受这样的称赞。

    首先，《正午》是世界上第一部实时影片，即注重叙事时间与故事进程同步进行。90分钟的故事叙述，与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时钟走时恰好一致。如果你选择在上午10：30观看此片，就会发现你的钟表居然与影片中的时钟指向几乎完全同步。这种巧妙设置，至今在世界影坛独一无二。几年前在美国掀起收视狂潮的电视连续剧《24小时》就是部分借鉴了这种表现方式。在这部影片中总共出现了17个片中人物看钟的镜头，按实际时间进程向观众展示时间。这种方式除了能够造成强烈的悬念效果外，还能制造强烈的现场感，让观众仿佛身临其境，进入小镇坐到一个巨大的钟表下听着钟表的滴答声而不是在家中或者电影院里观看每一件事情的发生。

    从《正午》的故事情节看，它继承了西部类型片中的一些富有象征意义的传统元素，如未跟上现代社会文明进程的道德蒙昧的小市民，为蛮荒的西部带来公平正义的法律和秩序的警长，刚通火车祇有一条大街缺乏自由媒体驻扎的荒凉的西部城镇，以及牛仔裤、宽边帽、短枪、子弹带、蓬马车等不可或缺的道具，还有理所当然的正义战胜邪恶，给观众以慰藉，同时，创作者还给影片加入了丰富的心理内容，并使传统的西部片在现实意义上有了新的升华。

    当凯恩警长赶回小镇时，他内心深处是以拯救小镇的英雄自居的，虽然新婚的妻子由于对他的误会愤而离去，但为小镇主持正义的心理战胜了一切，同时凯恩也深信自己为小镇主持正义，那么理所当然的，应当受到小镇居民们的热烈欢迎和拥戴，这也是他应得的，毕竟小镇这5年来的安宁与繁荣是和凯恩的努力维护分不开的。

    但凯恩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梅特里克给他讲述了一个历史故事——公元前5世纪，雅典百姓饱受暴君的蹂躏，后来设法罢黜并放逐了那位暴君。可是，当几年以后暴君领着外国雇佣军打回来的时候，不仅打开城门欢迎他的是那帮灵魂蒙昧的百姓，而且在立法官员被处死时在一旁围观的也是他们……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百姓们总是随风倒，他们常常不顾是非，祇是看反对什么安全就反对什么，通常他们并不是站在正义一方（来对抗邪恶），而是看哪一方势力强大就站在哪一方……

    这样的说教也许能打动别人，但对凯恩并不起作用，他对梅特里克的出逃表示理解，但他还要做他该做的。他又来到市政管理委员会，可是同样没有人站出来帮助他……如果说妇女老人们害怕暴力不敢帮助他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些青壮年的男子们对待凯恩的态度就让凯恩伤透了心。那些没有信仰的人遗弃凯恩凯恩还能抱有希望，当那些有信仰的所谓“基督徒”们（片中基督徒并非正信者），也抛弃凯恩的时候，凯恩的脚步就不能不显得更加沉重了。

    这时候摆在凯恩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选择趁早离开战场，一条路是选择留下来准备战斗。既然没人帮他，自己就算这时候离开，谁又能责怪他呢？既然别人都躲的远远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跟匪帮作战？米勒是来找凯恩报复的，也是来重新夺回小镇的，米勒知道凯恩不会逃跑，可是米勒恐怕没有想到凯恩的任期正好结束，既然任期正好结束，凯恩本来就要离开，那么凯恩现在的离开完全有着正当的理由，而不是害怕，何况自己也为留下来和米勒作战进行了努力，可是没有人帮他，凯恩完全可以把对小镇居民鄙夷的唾沫吐在地上，然后跨上骏马扬长而去，日后跟别人谈起此事时还可以愤慨的再对小镇居民正义感的丧失加以声讨谴责，那时人们同样会对凯恩赋予同情而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他；甚至，凯恩还可以在日后米勒继续祸害小镇居民时（这是容易料到的）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笑话，当初谁叫你们不帮助我来着，怎么样，自作自受了吧？当然凯恩也能猜到，日后的小镇居民们会一边忍受米勒的蹂躏，一边对米勒陪着讨好的笑脸，在米勒有要求时山呼米勒万岁……这是一群不可救药的灵魂蒙昧的居民。既然如此，凯恩有什么必要冒着牺牲自己高贵生命的危险去拯救他们呢？“离开吧，凯恩！”一个声音这样呼唤着，无数的声音这样呼唤着，“你不值得为他们牺牲”……

    然而凯恩似乎对这种呼唤无动于衷，也许他也有过一刹那的犹豫，也许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是按某种原则做事的，当他在影片开头不久拨马而回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再次消灭米勒他们这帮匪徒了。如果第一次没有把米勒这帮匪徒送上绞刑架，没有把这帮人类的渣滓彻底消灭，那么很简单，再消灭一次。这就是凯恩的思维方式。

    哪怕祇剩下一个人，哪怕连新婚的妻子都离他而去，哪怕曾受他恩惠的小镇居民都集体背叛了他，哪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哪怕因为伤心、失望和疲累他的步伐也有一点僵硬，但凯恩依旧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面对邪恶勇敢的举起了枪。

    他不是为别人而战，而是为真理而战，为信仰而战，为荣誉而战。他不是追求此岸的奖赏，而是追求彼岸的荣光……

    这就是凯恩。


面对邪恶，请别丢下我

    凯恩胜利了，但取胜的过程却异常的艰难和惊险……

    艾米听到枪声的时候，知道自己误会了凯恩，凯恩并不是那种到处沾花惹草四处留情包二奶的无耻男人，而是为荣誉而战的战士，艾米为凯恩的精神感动，能挑上这样的男人做丈夫艾米感到自己很幸运，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有这样的机遇的。艾米飞跑回来协助凯恩杀死了一个敌人……

    艾米从对凯恩的误解到协助凯恩，完成了她个人的转化，小镇居民从惧怕米勒到最后发现米勒一伙被消灭而涌上街头，默默地看着凯恩和艾米，一种转化正在发生，但影片没有让这种转化完成，凯恩满怀厌恶地摘下胸前的警察徽章扔到地上，和妻子艾米扬长而去，离开了海德莱小镇。

    和传统西部影片不同的是，结尾英雄没有迎来小镇居民胜利的欢呼，也没有向小镇居民挥手告别、神采飞扬的跨上骏马而是满怀厌恶的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影片结束了。英雄已经离去，海德莱小镇的居民们还站在漆黑的银幕上的街道中等候道德法庭的审判……

    影片采用实时拍摄手法，使影片不同于以往西部片浓厚的虚构色彩，而带有纪实特征，同时给观众强烈的参与感，把观众带入了小镇之中，观看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当影片结束的时候，每一个观众都变成了道德法庭上的陪审员，在这起海德莱小镇居民集体丧失道德底线的审判中，将投下自己庄严的一票……

    有一种观点认为：英雄的胜利并没有最后消除矛盾，反而使社会冲突加剧了，表面上凯恩的英勇行动似乎拯救了小镇，但在道德意义上却加深了全体镇民的羞耻感和屈辱……

    责备的方向有意无意之中被引导到了誓不向邪恶妥协的英雄凯恩身上，这是人们在无法直面自己未泯的良知时的一种无力狡辩。

    那么，让我们把凯恩也带到道德法庭的被告席上，是判处凯恩因“加深小镇居民羞耻感和屈辱感 ”而囚禁呢，还是判处海德莱小镇居民因丧失道德底线而集体忏悔？

    这样的“审判”在现实中、在网上每天都在发生着……在没有进行投票之前，让我们再来听一下影片中那首获得奥斯卡最佳音乐奖的语带双关的歌曲《别丢下我一个人》（Do Not Forsake Me），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歌曲，也是一首让无数人心灵为之震颤的歌曲，那不止是对他的妻子，也是对每一个有良知者发出的深情呼唤，那是一位面对强大的邪恶势力而孤身奋战、深感孤单的孤独英雄从内心深处向人们发出的深情呼唤——面对邪恶，请别丢下我一个人……

    （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