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对劳改制度的起诉书
于大海
乔治。奥威尔在1946年的《政治和英语》一文中说:“在我们的时代,政治演说和写作多是在辩护不可辩护的东西……政治语言基本是委婉、令人起疑之语和含混其辞”。用奥威尔的话来描写今日中国,倒是满合适的。和其他独裁者一样,中共领导人也是用公允甚至褒扬的标签掩盖其恶行的高手。一个普通民众没有政治发言权的政权,被称为“人民共和国”。一个用于奴役、恐吓人民的军队,被称为“人民解放军”。近年对国有企业的全面掠夺,是在“市场化”的幌子下实现的。生活在中共政权淫威之下的人,从来只有重复官方说法、必要时与当局配合的命份。尽管如此,好听的标签仍有助于当局征召打手,也有助于愚弄民众,使他们更甘愿放弃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屈从于当局的意志。“劳改”就是这样一个好听的标签。乍看上去,通过劳动得到改造像是好事。改造或者自新难道不是刑事制度的目标吗?劳动难道不是高尚的活动吗?既然如此,劳改又有什么不好呢?由肯普曼和理查森编的新书《劳改:中国的镇压机器》(Laogai: The Machinery of Repression in China)对这个问题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
《劳改》一书引用大量资料说明,劳改制度的问题是如此之多,劳改这个名词本身已经失去了字面上的意思。劳改不是通过劳动得到改造,而是镇压的机器。首先,劳改是藏在帷幕后面的秘密运作。劳改营一共有多少囚徒?《劳改》一书根据劳改基金会的研究结果,估计囚徒总数为300到500万。这个数字这样不确定,是因为中共当局常常拒绝提供有关其统治的基本资讯。劳改营的个数和所在地,中国一年里执行死刑的人数,以及“六四”死伤人数等等,也和囚徒人数一样,被当作国家机密。谁想将这些情况搞清楚,谁就可能被冠以“泄漏国家机密”的罪名,送进劳改囚徒的行列。中共领导人显然认为,对资讯的垄断是他们维持政治权力垄断的一个重要手段。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毒虫怪兽正好横行。如果社会上连囚徒的数目及他们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些囚徒又能有什么权利呢?实际上,正如《劳改》所生动描写的那样,面临关押的人常常在走进劳改营之前便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在民主社会里,被告有诸多基本权利,如聘任律师、与证人对质、公开审判、拒绝招供等。在中国,这些权利均得不到保障。在处理任何较大案子时,法官都得遵照中共党组织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上诉几乎从来都是白搭。劳教是中国刑事制度特别落后的一部分。作为广义的劳改制度的一部分,劳教允许长达三年的行政拘留。送人去劳教,不需要经过任何类似法院审讯的程式。如果说中国刑事制度在其他方面落后于启蒙运动所揭示的观念的话,劳教则只有中世纪的水平。在劳改营里,囚徒完全受制于狱吏。由于双方的权力相差太悬殊,囚徒只有逆来顺受。如《劳改》所述,人身虐待贯穿于整个劳改系统。殴打、长时间的单独囚禁、不给饭吃以及打扰睡眠,都是屡见不鲜的。这些手段,决不是为了普通意义上的改造,而是为了将人驯化成温顺的动物。《劳改》对奴工问题有详尽介绍。中国经济走向市场化后,全社会疯迷于追求利润。一些干部很快意识到,劳改囚徒是一种难得的资源。一个奴工经济在劳改营里崛起了。古人靠对外战争掠取奴隶,而今日中国则从自身内部找到了奴工的来源。劳改营成了获利机器,狱吏成了企业家,相关的刺激机制也变得更为畸形了。关押更多的囚犯不再是负担,反而可以增加赢利。劳改系统由此变得更为残忍。许多奴工产品,包括玩具、衣物和文具,还得以非法出口。我们在西方购买中国产品,说不定会不经意地促进中国的奴工经济。劳改的这些野蛮特征已足以让人发指。更无法容忍的是,中共不仅用劳改对付一般意义上的罪犯,还用它对付政治、宗教犯。中国有多少政治、宗教犯?这方面的数字当然也属于国家机密。但这个数字显然是相当大的。中共当局刻意将政治、宗教犯与一般罪犯给予相同对待。这使得同一架镇压机器可以多用,也有助于将政治、宗教犯魔鬼化。当然,这种做法违背良知,也违反中共所签署的诸多国际公约。
与毛泽东时代相比,今天的中国是有进步的。《劳改》对邓小平的包括司法方面的改革给予充分肯定。与此同时,《劳改》以充分的证据说明,今天的劳改和40年前的劳改,在本质上并无区别。镇压机器也许运转得更平稳了,但它毕竟还在运转。许多人有个模糊的概念,就是极权主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天真地欢迎中国国力的增强。这些人有必要读一读《劳改》,因为此书可以提醒人们,早已不合时宜的极权主义仍存在于中国。一个对本国人凶狠的政权是不会对别国以礼相待的。
中国如果不实行民主改革,其国力的增强将成为对世界文明的威胁。《劳改》是一座活的纪念碑,也是一部对一架吞噬了数百万人、至今仍不肯善罢甘休的镇压机器的起诉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