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的堕落与警权的疯狂
——从夏业良与陈永洲两事件看中国

严家伟（四川）

　　近日在中国几乎同时发生的两个事件，都具有十分典型的意义。一是北京大学敢于直言的夏业良教授，被他所在的北大经济学院以罕见的“投票方式”强行解聘，砸了人家的“饭碗”；二是广东《新快报》记者陈永洲因实名发表了十多篇文章，揭露湖南“中联重科股份有限公司”财务造假，虚假销售等问题。而中联重科则反驳称，陈永洲没有直接采访本公司，其报道受人指使，严重失实。这本属一个商业道德的问题。双方如争执不下，也只能通过法律诉讼加以解决。根本与警方无关。然而湖南警方却实然出动警察，非法跨省抓捕了陈永洲。并在未被起诉、未经任何司法程序前，长沙警方就将该记者穿上囚服，剃了光头弄上电视“示众”定罪。中共“央视”也立即跟进配合。好像中国根本就设有检察、司法部门，警方、党媒体就可直接给人定罪了。如果说前者是号称中国第一高等学府北大的黑幕自爆，后者则是号称“保护人民”的警方权力的恶性膨胀。前者是文化殿堂堕落的象征，后者则是权势者疯狂的体现。一言以蔽之，都是公权力横行、滥用而侵害公民的人权。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夏业良教授是中国大陆著名的自由派知识份子，也是“零八宪章”的首批签署人之一。夏教授自2002年7月开始在北大经济学院任课以来，一向教学成绩优异，而且经常作为优秀教师受邀给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家培训讲课。可是自2009年5月，夏业良教授发表了《致中宣部长刘云山的一封公开信》，尖锐批评当局严厉控制意识形态、新闻媒体和知识传播。夏教授在信中义正词严地指出：“如果因为我今天给你的这封公开信，而使我失去北大的教职，或者最终用尽手段迫使我离开，那么我将会感谢你成全了我，因为你这样有可能使我成为当今北大为数不多的有骨气的知识分子而永载北大民间校史”。这不仅表现出了一个中国知识人的铮铮铁骨。而且后来的事实也充分证明了夏教授对当今中国确有正确而深刻的认识。中共十八大后，这位刘云山先生，进入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内，实际上就是中国政治权力的核心。而且刘云山更直接掌着主管宣传、意识形态等的大权。所以要对一个大学教授采取什么措施，自然如小莱一碟。

　　尤其是在2013年8月，曾经在上任伊始表示过要容得下“尖锐批评意见”的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先生，竟然对来自全国各地的宣传部长们发表了对所谓敌对势力“亮剑”的“819讲话”，并且据称就在当天刘云山作报告当中，习近平插了一句话：“有一小撮反动知识分子，利用互联网，对党的领导、社会主义制度、国家政权造谣、攻击、污蔑，一定要严肃打击。”如果此事属实，那将是自文革结束30多年来，首次又把那个早已被丢入了历史垃圾箱的所谓“严肃打击一小撮反动知识分子”的说法，搬上了如此的“大雅”之堂。这无疑大“长”了某些早就将主张和呼吁民主宪政的知识人视为眼中钉，视为“反动知识分子”，的“左家庄”、“一言堂”的英雄好汉们的“威风”。于是北大当局某些专靠吃“政治饭”的领导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既可表明自己“党性强”，又可表现自己“听党的话”的好机会，于是不失时机而及时向夏业良教授“亮剑”了。

　　然而北大经济学院，这次对夏教授的所谓“解聘”，既没有采用应有的行政手段，更不敢提出能证明夏教授是“反动知识份子”的任何政治问题，而是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对此前已经通过了业务考核的夏业良教授，采用黑箱操作的手段，由某些教授和各系领导组成的一个委员会用所谓的“投票方式”表决，而解除了对夏业良的聘任。众所周知在中国，在政治的压力下，不管是某些教授也好，各系领导也罢，有几个敢不顾自己的“饭碗”和生活来源，敢不考虑家人要吃饭，孩子要上学，而去为夏教授仗义执言得罪领导？何况当局事前大约还会给这些参与投票者作好“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凡在中国长期生话过的人，谁不了解官方这一套做派与“操作流程”？所以据北大经济学院领导称，在该委员会对是否续聘夏业良教授的表决结果是30票反对，三票赞成，一票弃权，决定不再续聘。这说明终究还有三、四个“傻瓜”不听领导的话，没让他们得到“—致通过”不再续聘夏教授的“完美结果”。然而当夏教授质问学院当局“既然我的业务考核是合格的，那么按道理就应该是续聘的，为什么还要在续聘上做文章，进行投票”？他们的答复竟然是：“你合格，但是我们是双向选择嘛，我们可以聘你，也可以不聘你。聘和不聘都是我们的自由”。好个“都是我们的自由”！说白了，就是整个北大都是这些官老爷的私产。他们就是老板，给你的“饭碗”，还是砸你的“饭碗”都是人家的“自由”。请看看，这就是北大当今的学官、学霸如此蛮不讲理的嘴脸！如此黑箱操作这和欺行霸市的黑社会还有多大区别？

　　就在北大上演这幕丑剧的同时，湖南的“人民警察”也不甘寂寞，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滥用手中的权力，跨省去抓捕广东《新快报》的一名青年记者陈永洲。罪名竟然是“涉嫌损害商业信誉罪”而予以刑事拘留。陈永洲实名揭露“中联重科财务造假”。其内容如有失实之处，也只能走司法途径，通过诉讼程序加以解决。哪有个抛开司法程序，直接由该企业所在地的警方跨省先把记者抓起来。这完全违背法律程序。而且仅是个企业法人的名誉诉讼案，既非杀人放火，更非恐怖袭击，用得着如此的非法、非常的手段吗？结果一查这个“中联重科股份有限公司”来头太大。据中国大陆半官方的“百度”网站称，它是“中国世界级企业”。并称其是“中国工程机械制造龙头企业,有着宏伟的发展目标”。更称其“在实质上是属于国企的”。这句话尤其意味深长。本来谁都知道“股份有限公司”是由私人股东组成的，但又称它“实质上是属于国企的”，那么究竟是私人，还是国家？说白了就是官商、权贵资本。所以才有那么大的手眼通天的“本领”，谁冒犯了它，就可号令它当地的警方跨省来广东抓人。这么干，中国还有法可依吗？因而《新快报》在陈永洲被抓后，在头版头条刊出黑体大字“请放人”，强调报道内容正确，并将透过法律途径，全力维护记者的正当采访权益。此前，该报记者刘虎因实名举报官员也被逮捕。难怪有人称，官员、老板常叫其手下之人“防火、防盗、防记者”；警方则是要“防火、防盗、抓记者”了。

　　然而在中国大陆新闻媒体，不但不是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权力”。而且在权势者眼中，根本不拿新闻媒体及记者当回事。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出现了。陈永洲被长沙警方抓走后，既未经检察院批谁逮捕，又未被起诉，更未经审判。长沙警方竟将记者陈永洲，穿上囚服，剃了光头，弄到电视上来“示众”。而中共的“央视”也紧跟配合。播出陈永洲“认罪”的画面。原来中共电视台竟可越俎代庖，代行司法机关的职权，这大概又是一大“中国特色”吧！不过这样的“认罪”画面，不免令人想到四个字：“屈打成招”。这样的事在中国见得太多、太多了。人们应该还记得：八九.六四镇压的枪声还留在人们的耳际，也是在我们的“央视”上，突然“抓出”了一个“造谣犯”。此人名叫肖兵，看上去约三十多岁，北京市民，后又听说是在工厂做工，当然应是“工人阶级”了。当时“央视”的播音员以无比“革命义愤”之情大叫道：“请看，现在抓到的这个坏人，就是在群众中造谣诬蔑解放军开枪杀人的犯罪份子肖兵”！于是肖兵被两个武警反剪着双手，按着头颈部被推到电视屏幕上来了。接着镜头一转，肖兵已在“公安”人员面前接受审讯，承认自己是在“造谣”，低头认“罪”了。多么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啊！镇压你一介草民的肖兵，还不比掐死一只蚂蚁更简单？！叫你认罪你敢不“认”？想大刑伺候不是？但历史早已无情证明六四中，我们的“人民子弟兵”不仅向人民开枪射击，而且死难者名单已被以丁子霖教授为代表的“天安门母亲”英雄群体证实并记录成册。这是任何人也赖不掉的。

　　再说近一点，赵作海、佘祥林都在“我强大的”专政机关里，在公安人员面前承认自己“杀了人”。可后来真凶浮现，甚至佘祥林之妻“复活”返家，“杀人罪”终无法成立。更再次证明赵、佘二人是被屈打成招。因此著名律师斯伟江先生严正指出：“陈（永洲）的口供不排除存在被刑讯之可能，未经法庭认定之前，未必属实”。同时更指出：“即便陈收钱，只要报道基本属实，不构成损坏商业信誉罪，只可能涉嫌商业受贿，长沙警方对此案无管辖权；本案长沙警方程序违法仍需深究；央视播放时应有其辩护人观点以平衡”。斯伟江律师之言于法、于理均无懈可击。不过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在警方与党媒体“央视”的强大压力下，《新快报》10月27日立场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该报头版刊登道歉声明承认记者收受财物发表不实报道，与此前该报支持记者的态度形成强烈反差。由此可见，长沙警方明显违反法律程序的胡作非为与“央视”靠着“中央喉舌”的权威，无非是想传递一个信息给所有关注、支持陈永洲先生的各界民众看，即中共的公安机关与党媒体不但是完全“正确”的，更是万能的。既可以很快让人“认罪”，也可以压垮任何“不听话”的报刊。你们的支持是毫无用处的。如此霸道，如此蛮横无理的酷吏作风，只能证明中国离一个法治国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中国的人权状况绝对不像某些人说的什么“比美国好五倍”，而是比包括美国在内的民主自由国家，起码落后五十年！

　　夏业良事件不但使北大蒙羞，也是中国知识界的大悲剧。当年蔡元培先生在入主北大时创立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精神，已被当今北大这批官僚领导糟蹋殆尽。现在的北大，只剩下了思想专制，独尊“党性”，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只允许歌颂顺从，容不得半点不同异议。动辄便以黑箱操作手段砸人“饭碗”，断人生路。已是名符其实的斯文扫地了。而记者陈永洲的惨遭毒手，更体现中国整个知识界中，只有司马南，孔庆东之流依附于官方的左叭儿们可以有生存之地。可以左右逢源，可以自由地发“梦”。而任何敢于向官权、奸商挑战的知识人，随时都会遭到飞来之横祸：被剃光头、穿囚衣，非得要你“认罪”不可。大陆作家李承鹏近日在其微博上传了一张鲁迅半身像，并写道：“假如（鲁迅）活到现在，他大抵要被剃光头的，他会承认作风问题，偷看豆腐西施洗澡，引诱女生同居，抛弃发妻；他还得承认，从小暴戾，弄坏百草园花草、踩烂小孩的风筝；还得招供《狂人日记》、《中国小说史略》属抄袭”。“重要的是他得招供收受了日本人援助后，真诚表示：钓鱼岛是我们的。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在CCTV发生。”这既是辛辣的讽刺，也是正在中国发生的可怕的现实折射出的影像。无怪乎人们惊呼：文革又来了。当然这一次的“文革”，不会“照抄照搬”上世纪“整党内一小撮走资派”的文革。这次文革要整的是“一小撮反动知识分子”，“对党的领导、社会主义制度、国家政权造谣、攻击、污蔑”。今天，如果谁都还看不到这一点，他就只能是一个政治盲人。

　　                                               2013年10月28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