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在积聚着乌云

刘劭夫

　　如果在十几年前，我们还在讨论中国共产党政权能否避免中国历史治乱循环的宿命的话，时至今日，这样的讨论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现实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权跟历史上所有王朝一样，将不可避免陷入治乱循环的命运。问题是，导致天下大乱的那一刻何时到来。

　　进入新世纪，中国维权公民用决绝的方式寻求正义，反抗社会的不公平。我们不妨对这十来年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悲惨事件作一个全景式的扫描。2001年10月26日，山西晋中市农民胡文海用双管猎枪枪杀村支书及村长等村民14人，另重伤3人，制造了震惊全国的惨案。胡文海因举报同村支书、村长经营本村煤炭贪污500万巨款，为此他逐级上访达8个月，有关公安、纪检部门推诿渎职，回到村里他遭受以村长为首的恶势力灭口报复。逃过一死后，他决定用最原始、最残暴、最血腥的办法自行解决。在法庭上，胡文海朗声宣读辩护书，说自己是为国杀贪官，直指是社会把他逼到这一步的，他还把同伙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他的辩护词获得了旁听席上的掌声。胡文海是一个有血性，铁骨铮铮的汉子，故有论者认为他可惜生错了时代。

　　2008年7月1日，北京青年杨佳独身闯入上海闸北公安分局大楼，手刃民警致6名民警当场毙命。杨佳在前一年来上海旅游，租借自行车被民警拦下，诬说他是盗车贼，于是被一顿痛殴致性器官受伤终生不育。在多次交涉无果后，用杨佳的话说，“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给你个说法。”杨佳受到了大多数网民的同情和赞扬，人们把他称为刀客。时节清明，在杨佳的墓地摆放着许多鲜花。

　　2009年5月10日，湖北恩施巴东县女子邓玉娇，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刺死企图对其实施奸淫的当地官员邓贵大。为反抗暴力拆迁，中国近年发生多起以自焚相抗争的悲剧，影响较大的是2009年11月13日成都女企业家唐福珍为抗拒当局暴力拆迁，以汽油自焚死亡。

　　2011年5月26日，江西抚州市农民钱明奇不满官员贪污拆迁赔款伸冤10年无果，在政府办公大楼附近三次引爆，钱明奇在爆炸中死亡，另有三人被炸死。在钱明奇最后的微博里说，他将为民除害，有人称钱明奇为民族英雄。2012年9月3日，山东荣成市农民曲华强在镇政府引爆自制炸药，曲华强身亡，六人受伤。曲华强是当地建筑公司木工，1994年因工伤高位截瘫，不满赔偿多次上访，甚至给当时的总理朱镕基以及省委书记吴官正写过申诉信，都没有得到重视，终以自己的生命控诉社会的不公。

　　2013年6月7日，厦门市民陈水总制造厦门公车爆燃事故，造成47人死亡，34人烧伤的惨重事件。陈水总也是多次上访维权而没有得到合理对待，遂生报复社会的念头。

　　2013年7月17日湖南临武瓜农邓正加被城管当场殴打致死，家属在邓正加死亡之处摆设灵堂，抗议城管的暴行。当局随即出动200名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高喊“阻挡者死！”强行夺尸，打伤数十名村民和邓正加亲属以及前来采访的记者。伤者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而后政府欺瞒舆论，逼迫家属就范，做派无异于黑社会。死者女儿甚至发微博感谢政府，这种有悖人情常理的事情令天下愕然。邓正加虽已下葬，可是真相仍为当局所掩盖。有关当局可能会为此拿下几个责任者，事情就糊弄过去了。可是，中国人即使再善忘，难道邓正加血就这么白流吗？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2013年7月20日，山东籍农民冀中星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制造爆炸事件。冀中星在引爆自制炸弹时大呼旁人避让，结果他本人手臂炸伤，路人皆无恙，他以必死的信念来控诉社会的不公不义。冀中星到东莞打工，后开摩的维生，8年前被当地联防队殴打致高位截瘫，多年伸冤无果回到山东。当初受伤后女友陪伴7夜，得知他瘫痪离他而去，境遇令人心酸。

　　这只是苦难中国的冰山一角，在大国崛起的喧嚣下早已是民怨鼎沸。这些事件频仍多发，表明绝不是偶发性的孤立事件，每一个事件都有其深刻的社会内涵，都折射出中国社会矛盾的尖锐和不可调和性，发展下去必然引发社会震荡。这些事件都是惨烈的血案，都以生命的惨死为代价，肇事者都是绝望的一群，都是以死相搏。这些胡文海们，杨佳们，在冤情无处申，陷于绝境的时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一个人被逼到了连死都不怕了，难道不是社会的责任？很多时候，人们总会对这些“犯罪”的人给予同情，中国人真的泯灭了是非善恶了吗？自然不是。是中国人目睹甚至亲身经历了太多的社会不公，太多的黑暗，人们不过是借胡文海杨佳们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而已。

　　1945年7月4日，前往延安参访的黄炎培对毛泽东谈到，中国历史有一个可怕的周期律，历来没有能跳出周期律的支配力，中共有什么办法呢？毛泽东答道，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个周期律，那就是民主，让人民来监督政府。可是六十几年过去了，毛泽东及其继承者并没有兑现当初对中国人民许下的诺言，把新中国建设成为自由民主的国家。今日民主似乎离中国人民越来越远了。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丛日云在该校2013届毕业典礼上的讲话说，你们如果关注社会动态，就能看到天边在积聚着乌云，就能听到乌云中酝酿的风暴。他用诗的语言揭示了中国的危机，也显露了一个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