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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寫成於去年7月，因故錯失了在雜誌上發表的時機。今聞魏京生主張抵制阿里巴巴，特將舊文公開發表。——作者
阿里巴巴集團和雅虎中國董事局主席馬雲七月間接受香港《南華早報》專訪時借題發揮，稱當年六四鄧小平鎮壓，是“作爲國家最高的决策者”“必須要做的殘酷的決定”。“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決定，但這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在當時是最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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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此言一出，輿論嘩然，網上駡聲連連，有人封他爲“馬小平”，流亡美國的中國民主運動學生領袖周鋒鎖、熊焱和方政發表聯署聲明，要求馬雲爲他的錯誤言論公開道歉。聲明引来熱烈迴響，參與聯署者包括大批著名海内外民運人士，以及“天安門母親”成員等數百人。
我以爲，譴責馬雲的胡説八道理所應當，但是要求此人道歉，則會成爲一齣搞笑事件，是個笑話。
要馬雲道歉是逼他再撒一次謊
原本記者訪談的話題與1989年風雲毫不搭界，馬雲硬往上面扯。此公這番話不是一般的酒後失言，而是肺腑真言，是說給當政者聽的。這一點，民運人士不是没有看出來。王丹抨擊說這是“嗜血的專制者與拜金的投機者各投所好，聯手瓜分利益”。熊焱指出马雲“崇拜國家，金錢，權勢，利益”，敢與良知、正義、人性、慈悲爲敵。吾爾開希也批評馬雲“沒頭腦”、“沒良心”。既然如此，爲什麽還要求馬雲道歉？對這種人，除了揭露，便是譴責。有網友一針見血指出：馬雲之所以不問自答地涉入這個敏感話題，想表達的就是由衷感激之詞：“沒六四就沒阿里巴巴”。他心中很清楚，沒有鄧小平創造的奇特的中國環境，就不會有今天的阿里巴巴集團和億萬富豪馬運。這一切天經地義，並沒有什麽“歉意”可道。
同樣原因，馬雲在訪談中還轉彎抹角地稱讚中國政府控制網路審查先進。在中國，政治正確的表態從來與更好的商業利益緊密相關。在這種情況下，要馬雲道歉就是要他再説一次假話，再騙一次人，是逼他在公衆面前再撒一次謊。
權利和金錢的超級信仰者
雖然當年高考數學祇有1分，馬雲卻具備超乎常人的聰明和狡猾。此時此刻，他偏偏要提很多人不想提，不敢提，不願提的“那一壺”，實在大有文章。
二十多年來，在六四鎮壓之後鄧小平搭建的中國特殊的舞臺上，各級權貴子弟們紛紛跑步向錢，先富起來；光是官員發財太單調，幾乎同時，躲藏在江湖山林中的各路好漢也迅速粉墨登場，在一片混沌中各顯神通。馬雲便是其中之一，可謂中華奇才。此人在中國政府機關服務多時，對廟堂規則心領神會，擔任英語教師，1995年作爲翻譯訪問美國，回國後成爲中國政府電子商務推進組織負責人，開發了幾個官方網站。來自民間的中國當代商場暴發戶，大多堅毅不拔，從來不言放棄，有膽有識有計，敢於鋌而走險。他們是權貴子弟官僚隊伍的重要幫襯，在官場、商場摸爬滾打的共同奮鬥中相得益彰，於鮮血未乾的大地上共同塗抹了一幅色彩斑爛的資本積累畫卷。
中國官場腐敗，路人皆知；中國商場同樣渾濁不堪。一類官場總有同一類商場相映照。如同一些腐敗官員一路腐敗卻一路升遷一樣，中國商場的一些不法奸商們也是一路賄賂，一路聚財的。官員們升遷途徑奇特，速度驚人；商人們發財途徑也很奇特，財富積累速度同樣驚人。在中國，官商結合的土地肥沃得很，方式也巧妙得很。稅務制度不健全，商業法規不完備，雙軌價格、有價批文，制度的漏洞與人爲的欺詐相交織。在商業法規相對完備，輿論監督比較嚴格的西方自由世界，那些貪得無厭的肥貓大鱷們尚且還會為巨額金錢觸法犯罪，更不用説在滔滔渾水中摸魚抓虾的中國商人了。
無論是貪官還是奸商，這些人信奉的主要是兩條：權力和金錢。有人說，馬雲身為幾個集團的董事長，福布斯雜誌的封面人物，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已經不需要再爲金錢向官方奉承拍馬了。不對。中國人格化的資本對金錢的貪婪，並不亞於西方世界，可謂有過之無不及；至於權力，雖然馬雲可以在那個阿里巴巴王國中呼風喚雨，但在中華大帝國的土地上，不過如同一隻小螞蟻，帝國的權力者祇要動一根小指頭，就可置其於死地。在小王國君主的眼裏，帝國的權力纔是真正的權力，這是一批中國商人日夜向往的點石成金的魔杖。可惜至今爲止，據説馬雲祇當過杭州市的政協委員，離開帝國的權力中心遙遠得很。爲此馬雲一直抱怨國家沒有對他的公司集團予以大力支持，遠遠不如美國政府對Google、對eBay的支持。
年長了二十多嵗，當年天門廣場的青年學子熱血依舊，也天真依舊，他們似乎忘記了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和所有的人都可以談論“良心”的。當那些眼盯著中國富豪排名榜的人慢吞吞地問“良心幾鈿一斤”的時候，如果還要這種人道歉，真可謂緣木求魚，對馬彈琴了。
“道歉”是文明社會的規範動作
“道歉”本是文明社會的一個規範動作，有時還具有法律意義。在西方民主國家，道歉是社會行爲調節器，是社交禮儀和處事藝術。公衆人物包括政治家常常會適時利用記者會、媒體廣告發表道歉的言論文字，為自己的過失及其對他人造成的傷害承認錯誤，致以歉意，民衆也會接受道歉。由於不同民族的文化及文明差异，日本官方從來沒有就侵華戰爭對中國人民道過歉，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執政黨和各級官員也始終沒有就歷史上的重大錯失和罪過向老百姓認真道歉，無論是天災人禍中幾千万人非正常死亡，還是自認“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乃至1989年震動全世界的軍隊屠殺。據説香港特區政府正在研究引入“道歉法”，建立政府出錯後的道歉機制，確定政府應爲所犯錯誤向民衆道歉，同時不必擔心道歉會帶來法律責任，因爲道歉內容不能作爲法庭證供。
中文詞彙中有大量類似抱歉、遺憾、致歉、認罪、謝罪的語彙，説明中華民族歷來禮儀在身。据歷史學家研究，中國歷代王朝的政道中不乏皇帝道歉的傳統：2兩千多年王朝史上竟然有七十九位皇帝就天災人禍發過兩百六十多次罪己詔。不知道這個傳統在推翻王朝專制以後到號稱民主共和的現代中國爲何丟失。不過，雖然現代中國政府及官員從不向屁民道歉，而一些民間道歉公司卻在各地發展，以各種道歉方式調節人們的行爲關係，可見民間比官場更清明。
道歉是文明社會運行的潤滑劑，真誠的道歉出自博大的胸懷，並非所有人都懂得道歉，要小人道歉實在是開玩笑。在中國共産黨人中，胡耀邦曾經向西藏人民道歉，趙紫陽在天安門廣場含泪向學生道歉，而鄧小平從來不會道歉。好在二十多年來，中國民衆雖有“平凡六四”的呼聲，卻從來沒有要求鄧小平道歉的說辭。人稱馬雲的一個外號叫“忽悠之王”，不必讓他用道歉再“忽悠”民衆一次。
密切關注馬雲的後續動作
2003年9月及2005年6月，中國網絡作家王小寧和記者師濤先後被當局判處十年有期徒刑。這兩人的被捕和被判刑，同在中國境内的雅虎公司向中國當局提供了他們的網上私人信息直接有關，雅虎提供的資料成了法庭指控的證據，直接導致王小寧、師濤入獄。2007年11月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雅虎創辦人楊致遠和執行副總裁卡拉漢受到幾十位國會議員的嚴厲斥責和質問，並向師濤的母親高琴聲當面道歉。受害人對雅虎的訴訟案最後以庭外和解，雅虎公司予以經濟賠償了結。商場裏爾虞我詐，競爭合作。在馬雲的發家史中，阿里巴巴與雅虎的關係複雜深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2005年8月阿里巴巴和雅虎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雅虎以雅虎中國的全部資產和40億美元現金換取阿里巴巴40%股份，2012年9月阿里巴巴又以76億美元對雅虎手中的股份完成了囘購。在師濤案件的整個過程中，人們看到了雅虎高層的道歉和庭外和解，但根本無法知道阿里巴巴以及馬雲擔任何種角色，海外民運人士大多看不懂其中奧秘。有一點是肯定的，作爲持有雅虎中國的控制權的阿里巴巴集團大頭目的馬雲，並未就上述案件作過任何形式的道歉説明，但他表示過，未來如果有雅虎電子郵件用戶與中國政府發生任何衝突，阿里巴巴都將全力配合政府。
今天，在中華大地，關注馬雲的不僅是網絡上義憤填膺的草民，還有中南海閃爍的眼神。馬雲為太上皇捧腳，為執政者美言，要的是對小王國有利的實際後果。善良的中國百姓常常被蒙在溫暖的鼓裏，但是已經有人注意到兩條好消息了：阿里巴巴擴大金融服務業務的措施最近獲得了政府支持；由阿里巴巴的馬雲、中國平安的馬明哲、騰訊的馬化騰“三馬”聯手設立的衆安在綫財産保險公司，也走完了監管審批流程，中國保險監督委員會將發佈同意籌建的批文。馬雲已經辭去了阿里巴巴集團CEO的職務，作為董事長，他思考的是戰略。這個小王國君主最大的戰略目標目前看來有兩個：第一，由阿里巴巴集團、銀泰集團、富春集團與申通、圓通、中通、韵達、順豐等快遞公司共同合資組建“菜鳥網絡”公司，馬雲擔任董事長，首期投資1000億元，在未來5到8年內打造遍布全國的超大規模物流基礎設施網絡“中國智能骨幹網”，調動現有機場、港口、公路的運輸潜力，讓全國任何一個地區做到24小時內送貨必達。第二，是阿里集團整體上市的IPO。2007年11月，阿里集團的電子商務在香港上市，融資15億美元，未來是阿里集團的整體上市，這是馬雲“帽子戲法”中震撼商界的大魔術。如此輝煌的宏圖大業，倘若能夠得到老大哥助一臂之力，真是非同小可。所以說好戲還在後頭。
馬雲熱衷於武俠小說，動不動就論劍，喜歡怪力亂神，結交特異功能人士，據説他的辦公室名叫“桃花島”。前不久馬雲與女藝人趙薇等一起前往江西蘆溪縣拜訪氣功大師神漢王林，此人據傳可以空杯來酒，空盆來蛇，紙灰復原，淩空題辭，徒手斷鋼筋，懸空提水行，本事大得不得了，很多名人登門拜訪他。王林與剛剛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原鐵道部長劉志軍關係也很鉄，曾經給劉志軍出的主意是在辦公室建一個“靠山石”。不知此神漢給馬雲洩漏的又是什麽天機，授受的又是何等錦囊妙計。
王林並非馬雲結交的唯一神漢，幾年前馬雲就與號稱“神仙道長”的重慶縉雲山紹龍觀住持、重慶市政協委員的李一交往密切。有媒體報道，馬雲訪美回國創辦中國黃頁網站,雖極力推銷,但境遇凄凉。此時結識了杭州同鄉,時任央視《東方時空》的紀錄片導演樊馨蔓。樊不懂馬雲的“網絡商業模式”爲何物,但爲其拍攝了電視片《書生馬雲》，在央視播出後,這個小個子男人開始進入公衆視野。後阿里巴巴出世,發展壯大,馬雲家喻戶曉，金錢、地位及煩惱、惶惑接踵而至。樊馨蔓及其丈夫張紀中2008年決定帶馬雲上山求道，在紹龍觀結識了道長李一。之後馬雲又上山兩次。李一此人初中文化，號稱信徒3萬，能水下閉氣兩小時；帶電爲患者診斷治療；發功讓人餓肚子兩個星期。李道士辦養生班，收費3800元至36000元，馬雲來到紹龍觀“閉關清修”，與李一結緣，公開推薦其“養生之道”，那年阿里巴巴舉辦中小企業論壇，還邀請李一前去演講授課，馬雲因此被網民稱爲僞道士李一之幕後推手。可見除了金錢，長生不老也是這些人共同的追求目標。
周鋒鎖諸君的聯署聲明中有一段話還是説得精彩的，呼籲民衆抵制阿里巴巴、淘寶；呼籲公衆不再支持和馬雲有關的任何投資、産品及服務。我想補充一點，人們不僅要抵制馬雲繼續發財的途徑，還要阻擋他進入人大政協的道路。否則，這類人進去多了，説不定哪一天人民大會堂真的變成金庸筆下的桃花島了。
（2013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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