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毛左、毛粉走向的分析
——兼为部分毛粉辩护(上)
罗祖田
拙文仅是泛泛而谈,对毛左、毛粉的定义,不严谨。
先说毛左。
毛泽东撒手西去了,给中国社会也给掌权的中共留下来一付烂摊子。这付烂摊子程度之严重,与秦始皇驾崩留下的覆灭隐患可以一比。正如暴政猛于虎,两者可以一比一样。中共的幸运,在于挑大梁的邓小平不是赵高,也不比李斯缺阅历少手段。他明白不改革,将是“死路一条”。有理由认为,这样的狠话,他在江西流放时就形成了看法。那时候,他不能说罢了。
改革开始了,但是欲进不得,欲退不能。此为不改专制权力架构的必然,史上先例多矣。因为不解决根本性的旧问题,就化解不了由此衍生的新问题。事态越来越显然,资本时代的生活决然少不得减压阀和安全阀。既已势成骑虎,要么是改革制服老虎,更新权力架构,走向宪政、民主。要么任由老虎狂奔下去,奔走到哪里算哪里,最后被老虎吃掉。而此二者皆意味着中共专权统治日后的凶多吉少。中共中上层的顽固派接受不了如此逻辑,新时期的极左派即毛左派由此而来。
另一个现实的利害因素也决定了毛左的态度。
凡改革总是要对过去作相当修正,因而需要对上层人事进行大调整。在中共极端无情的体制内,这情况不是权斗也是权斗。这轮权力斗争中,很多人认了命,代表人物如华国锋、汪东兴。部分人不甘心,代表人物如邓立群。然而,翻盘可不容易,实力乃决定性因素,次为号召力。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那些人,仅仅为了身家性命,也要坚持马列毛旗帜。这也是一步保险棋路。
固然,此时的毛左派,拥毛与护党的悲情不全是装扮。毛时代能够狂风恶浪几十年,自有深刻原因,怎么可能风一息,大海马上浪静。但是,他们整体上乃是为了权位而战。例如,陈云懂点计划经济,王震就只懂革命。革命是什么?说白了就是老子打了江山就该坐江山,老子死了儿女接班,传不了万世也要传百代。说什么为穷苦人打江山,这世界谁见过这好事儿?你要当真,怪谁?
在中国皇朝历史上,总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留下来的一些旧臣于新君,就是一个尽力辅佐的关系。此定位极重要。作为一个事实上的王朝,毛左派的言行,明显地坏了规矩。然而,面对毛左派“屡败屡战”,绞肉机里出来的、早就心如铁石的邓小平,却总是对他们以安抚为主,这就属于新情况了。
情况新,内容不新。岳飞死于风波亭,凶手是秦桧,决不能是赵构。剑指皇上,还要不要皇权?没有了皇权,台上的咱们都得完。此为专制王朝共相。
六·四以前,上层毛左一直不占强势,在于领军人物在资历、人脉、特别军权上压不住邓小平。即便如此,邓小平并不能也不敢无视他们的存在。几度反自由化,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罢免同情自由化的胡耀邦、赵紫阳,命令野战部队清洗天安门广场,这既是邓小平为了保党不惜再度与民为敌的本性展示,也是在幕后与毛左达成交易的结果。至于必须稳定才能发展经济,不能完全否定这种考虑,但主要是托词。
到了江泽民真正掌权时,情况又有了变化。老革命基本死光了,毛左没有了重量级旗手。主要是六·四已经表明,邓确是党的好儿子,改革姓党。经济方面出来了红利,上层红二代特别太子党皆进入了利益瓜分行列,基本上是重要公器与国资大头先按家族再按人头封赏,不折不扣地再现了满洲八旗的特权制度。略具现代眼光的官员,吓破胆后纷纷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党非但未被和平演变,相反统治资源更加多了,发大财有了一份的上层毛左也就没必要嚷嚷了。虽然,仍有毛左时不时发声,但无非是些未得大志者想要讨一顶更够份量的官帽罢了。例如几个将校级军官,常发惊人之语。老百姓看不懂他们,北京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体制内中下层毛左作为群体再度亢奋,缘于薄熙来挂帅唱红。生活的复杂性决定了任何集团分赃,都做不到公平公正,终不免“怀才不遇”者。他们盼望明君再现,愿随英主征战,让生活有声有色,亦是常事。此外,自苏东剧变,中上层的无数官员,包括不属于红二代的技术官僚,便不免时不时做恶梦。十多亿人拼经济,财富滚滚而来,怎不叫人意乱神迷。哪里只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么简单,明明是上行下效的一场美食争抢战。随着巧取豪夺的所得越来越多,怕变天的恐惧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减轻。社会主义当然好啊。此为薄氏能够成为风云人物,官场只能拥护不可反对,不乏毛左有恃无恐的时代背景。
此时中共的中上层,其实没有了理念意义上的毛左,也没有了先前那号忧国忧民的改革派,只有保党派和发展经济的技术改进派。固然,体制内仍能见到忧国忧党忧民者,突出如一些两头真老人和知识界的少量敢言者,但实为权力圈外人。他们值得敬重,却又不免很有点儿自作多情,以为忠言诤语总会起点作用,愿做泣血的杜鹃,竟不肯正视红朝已不可救药。实际,江、朱、胡、温对他们算客气,今天的习当局,就少了耐性,例如《炎黄春秋》事件。倒也不宜多迁怒习当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来添乱。况且你们的话本来就是白说,只能怪你们不识趣。
就胡、温时的上层而言,无妨说薄熙来的唱红大戏一开张,他们就嗅出了味儿不正。胡、温未必属于不肯变通的死硬保党派,但是慑于时势,断然不敢踩红线。他们能够平安着陆,首先靠了这一点,次为任上的经济绩效尚可观。在薄熙来方面,本意是唱戏,为入主中南海攒资本造人气。既成风云人物,假戏不真唱还不行了。此举引发了一大新效应,民间大量毛粉涌现了,重庆尤其汹汹然。追随薄氏的毛左当然是为了“打江山坐江山”,民间毛粉却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因为哪里会有那么多好处也让小百姓人手一份呢?他们乃通过对比改革前后的现实,得出结论如今只要舍命干活当然能吃上饱饭了,活得憋闷反倒甚于毛时代。如果仍旧是邓三科这一套,不如索性返回毛时代。他们并非全不承认毛时代的过分做法不是正道,却相信薄氏上了大位,一定会改正毛时代的缺点,根除现今的罪孽。这种自以为是的倒退行为,很可笑,但仅仅这样看问题是不够的。
薄熙来走麦城,直接原因是妻子故意杀人和公安局长出逃美国领馆。北京无法隐瞒,已在世界面前颜面扫地。深层次原因乃是薄氏锋芒太露,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暴露了他志大才疏,不择手段的一面。前者犯了历来的官场大忌,后者让一些太子党都为他丢脸。那个唱红打黑,别说艺术性,技术含量都谈不上,已是在给越来越脆弱、敏感的中共统治帮倒忙。只消看看文革的演进,就会明白日后将收不了场。固然,邓三科未必真保险,但事到如今,能多撑十年二十年总是好的。既然薄氏品行太差,由他上位,于太子党未必是福音书,“斩马谡”就不免了。薄熙来可曾换位思考过这一切?能够肯定的是,他这号目中无人的王爷只要严阻妻子任性,不对王立军下手太绝情,胡、温这两个红朝的代理掌柜拿薄熙来真没好办法。薄氏生意正旺时,那么多党国大员前往重庆捧场,皇储习近平亦不例外。这里面固然有显示党的团结的一贯特色,但同时也表明确有实力派打算支持薄熙来。胡、温拿下薄熙来,似不应排除冥冥之中神意的作用。关于习近平与薄熙来的切割,我个人不敢相信属于政变与反政变关系。多半就是末世王朝进入了疯狂期,一出毫无章法的奇葩闹剧,末了只能以荒唐对荒唐。今天,习当局一再强调要讲规矩,自非无的放矢。因为,红朝当然黑幕重重,中枢总是显得高深莫测,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也就是常见的江湖黑帮的套路罢了。既属帮会,只要上层勾心斗角,怪象便不可免。处置薄熙来,常见的帮会内对害群之马的清理门户罢了。
这场惊天闹剧的一大结果,是约两年时间,毛左与毛粉的气焰受到了重挫。
毛左的斗志再次受到鼓舞,是新皇登基两年后的事儿。
此前,新皇一改薄熙来的咄咄逼人,也是为了显示他比薄氏高明,提出了“中国梦”。为此,他一度不辞辛劳,恨不能生出百首千手,自信他若莅临,各个领域就会气象一新。的确,他的人缘、形象皆优于薄熙来,更有三十年来十几亿人拼经济积攒的空前财富,足可以供他大展鸿图。旧小说上常见撒豆成兵之说,豆子可以成兵,真金白银当然更能砸出兵来。也许,中国梦的灵感来自众多的文学名著。照他开列的书单看,知识渊博应无疑问。但至少文学不同于史学。习近平是否了解几百年前的西班牙王朝,还有中国的康乾盛世,前者曾经钱多得不知该怎么花,后者产值曾位居世界第一,然而后来怎样了呢?前者沦落为了欧洲二流国家,后者异化为了一箱茶叶不如一包鸦片。无论如何,他作为过来人该了解毛时代,依得毛泽东的豪语,今天的中国该进军银河系了。
果然也就两年时间,情况便不对劲了。牛皮吹到了天边外,改口都来不及了。现在,习近平不得不把“中国梦”先放一边,倾全力先保党。很显然,没有了党,他将什么都不是,当然还可以去做个小市民。但是,且不去说大批贝勒、格格的态度了,习惯了镁光灯的彭丽媛会甘心去菜市场为几斤白菜讨价还价么?一心掂记着股份红利或损失的亲属会支持他归隐南山么?于是,第二个问题来了。如果党仍旧是一块美玉,尽可以由他再雕刻,但是朽木却不可雕。反腐暴露的不是伤筋动骨的问题,而是癌症晚期的问题。官场活脱脱就是一个超级大粪缸,里面全是又白又肥的蛆欢快地蠕动。社会生活只差没有发出“驱除新鞑虏,恢复我中华”的怒吼。他却离不开他们。这是毛、邓时期没有过的新情况。现在,只一个为了证明这个党仍有救,高端家族不是新八旗贵族,他就只能严禁妄议,再去红色经典里翻寻合法性。这样,第三个问题又来了,就算夺权时它的某些行为可以理解,也不等于夺得权力后就可以伤天害理,因而毛泽东时代是决然绕不开的坎。他本人差一点没有死在那个冤狱遍地、白骨如山的时代,怎不知那个时代的底细。扪心自问,他若毫无翻身可能,日后就是个下岗人员,今天仍需开个小店面补贴家用,他作何感想?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呢?他别无选择,只能党英明,毛伟大,两个三十年不可以割裂,等等。
最高发话了,毛左便又心动手痒。他们是蠢货又不全是蠢货。蠢在不识习当局的心路历程,误将习当局的跳大神当作千年宏图,不蠢是看得明白,习当局不会也不敢把他们当外人。
无疑,体制内毛左乃是中共身上只能消炎不可化疗的癌细胞。中共掌权一天,他们就一天不会绝迹。高层需要对毛左偶尔消消炎,乃因需要平衡社会各界的感受,包括绝大多数普通共产党员的感受。说到底,绝大多数普通共产党员一样是这个专横政权的受害者。毕竟,毛左声音太过刺耳,总是一泡屎不臭被他们挑起来臭。原指望他们中有人梦笔生花,思路独特,化腐朽为神奇,凝聚社会共识。怎知社科院的学者也罢,党校的教授也罢,只要一发声就一定会招来一片质疑声浪。但是,又不可以对他们化疗。过去不敢考虑化疗,今天更不能提这事了。例如单仁平先生,好歹会玩文字游戏,不要这号人才,官样文章更加没法写了。一个从不敢让阳光晒照的政权,倘若官样文章都不做了,便是赤条条了,这肯定不行。看来,真个要怨毛泽东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难题。但是,如今说这些还有用么?
所以,认为习近平与薄熙来是两条道上的人,是搞笑。但若认为今天的习近平就是个大毛左,执意要把中国引回毛时代,一样依据不足。他们都是演戏。人总是往高处走的,习近平当然想做一个开拓型的世界级政治家,开创一个习记新时代。他的悲哀在于时势不由人,底岸很不足,高参只能投其所好尽力抬轿子,决定了他也就是个修理破篱笆且技艺不到位的园丁领班。他只能崇邓、护毛。暗地里研究希特勒、斯大林,还有普京。去了美国就谈海明威和潘恩。他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如果非要说习近平先生像谁,依我看也就是勃列日涅夫和齐奥塞斯库,还有点像朱由检。
最高如此,毛左的前景也就可想而知。毛左有三个先天性痼疾:一是人数越来越少,若非官家庇护,已经只识得赵公明的中国社会,多半会忘了还有这类古董存在。二是年长的中国人皆领教了那套高论的真谛,余悸犹在,不敢轻易忘怀。三是今日中共名利场上,如果马列毛邓无助于保卫既得利益,也可以丢掉。他们要的首先是时间,把退路都安排妥贴了,怎么扯谈都行。这般前提下,毛左要成气候,只有借助新时势才行。便是大陆维权烽烟已不可扑灭,铤而走险者对权贵资本动手了,军队不听号令,当局需要大骂邓三科。不过,事态到了这一步,毛左及其母体,也就是死亡前最后一次表演脱衣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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