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独裁者吗？

张又普

2023年6月20日，美国总统拜登在旧金山附近的一个筹款活动上发表了一些即席讲话，把中共首领习近平称为独裁者(dictator)。此语引起了习近平本人和中国政府的愤怒，中国驻美国大使馆随即强烈抗议，要求华府采取行动化解拜登言论的负面影响，否则将“承担一切后果”。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则在次日的例行记者会上气势汹汹地表示：“美方有关言论极其荒谬，极不负责，严重违背基本事实，严重违背外交礼仪，严重侵犯中方政治尊严，是公开的政治挑衅，中方对此强烈不满，坚决反对。”

中国政府还要求拜登收回这一发言，并向中国道歉，在本就不平静的中美关系上，又添加了一个新的风暴。中美两国政府在媒体上公开叫板，双方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很吸引眼球。那么，习近平究竟是不是独裁者呢？

1984年前后，中日两国为钓鱼岛的归属问题发生了一些口角，有些不太愉快。有一天下午下班后，日本外务省的几位官员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喝酒聊天，谈论起了与中国的冲突，一位官员就说，都是中国的下层官员们乱搞，邓小平本人并不清楚此事，邓小平仅仅是个“雲の上の人”。这句话按字面翻译是“云彩上面的人”。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位八卦新闻小报的记者藏在他们身后，偷偷地把他们的讲话全都录了音，并发表到了第二天的八卦新闻小报上，引起舆论哗然，导致那天小报的销售量暴增。一些日语很好(或很不好)的人，有意无意地把日语“云彩上面的人”翻译成了中文的“大傻子”，顿时引起了中国方面的愤怒，连连向日本政府提出外交抗议，指控日本政府没有外交礼貌，公然声称中国国家元首是个“大傻子”，要求日本道歉。日本政府则声称，几个好朋友下班后私下聊天不是外交活动，属于言论自由的范围，日本政府无权干涉。并且，日语的“云彩上面的人”的意思也并不是“大傻子”的意思，而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气，不了解民情，不知道实际情况的意思，日本政府从未认为邓小平是个“大傻子”。中日两国政府在报纸上公开叫板，双方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很吸引眼球。那么，邓小平究竟是不是“大傻子”呢？

那段时间里我正在日本留学，每天看报纸，看到报纸上热火朝天的讨论，看到讨论的话题竟是“中国元首邓小平是不是个大傻子”，心里总感到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后来，这个争论突然就停止了，中日双方谁都不再提这个话题了，没有任何回音或余韵，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争论似的。不久之后，另外的渠道传来消息说，有一些对中国很友好的日本人向中国政府谏言，请立刻停止这种修辞学上的无谓争论，不论争论的结果是不是”大傻子”，这种争论本身就是对中国政府和邓小平本人的人格贬低。

一个真正有成就的人，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介意别人怎样评论他的。譬如爱因斯坦，当他提出了广义相对论之后，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以至于他从未因为相对论而收获诺贝尔奖金。大多数反对者都是认真的学术研究和讨论，但也有一些人对爱因斯坦发动了人身攻击，他们说爱因斯坦的数学物理水平很低，是个“大傻子”，相对论完全是胡说八道。请问列位看官先生，你们认为爱因斯坦会生气吗？会在意吗？会往心里去吗？会理睬这种人身攻击吗？完全没有！如果有一个人，一听到别人说他是个“大傻子”，立刻火冒三丈，气急败坏，那只能说明他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承认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2016年台湾总统大选，民进党的蔡英文获胜。四年后她竞选连任，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有一些反对她的人说她是个“独裁者”，民主国家没有独裁者的位置，请她立刻下台走人。听到这些攻击，蔡英文生气了吗？抗议了吗？反驳了吗？完全没有！蔡英文是民选的总统还是独裁者，事实是非常清楚的，根本就用不着辩解，更用不着抗议、用不着愤怒。2020年大选，民心所向，蔡英文再次竞选获胜，开始了她的第二个四年执政期，此乃事实胜于雄辩也。

回到开头时的话题，拜登总统说习近平是个独裁者，是否符合事实？如果不符合事实，那有什么可争辩的？只要自己走的端，行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思想自由，言论自由，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予理睬就是了。如果符合事实，那有什么可争辩的？争辩就能否认事实吗？愤怒和争辩只能说明自己做贼心虚，说明自己承认那就是事实。在美国报刊上，嘲笑拜登总统是个老糊涂的话语络绎不绝，请问拜登总统生气了吗？争辩了吗？完全没有！有人说习近平是个独裁者，立刻就引起了中国政府和习近平本人的愤怒和抗议，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这是不是一种独裁者惯有的做派呢？
(张又普初稿于2023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