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的贼喊捉贼

杨支柱

最近我在向污蔑鼓励生育和担心绝种都是“计生干部思维”的“心灵鸡汤”作家连岳开火，许多人表示不理解，甚至指责我在反计生阵营内部制造内讧。还是跟我最近几年来我跟“失独父母”和独生子女提高特权的要求做斗争一样，易富贤先生给了我大力支持，使得局面有所改观。考虑到许多反对计划生育的网友没喝过连岳的“心灵鸡汤”，只见过他自称主张生育自由甚至要求取消现行计划生育政策的片言只语，我觉得有必要摆一摆连岳作品中涉及生育内容的事实。考虑到跟连岳持同样观点的“公知”比比皆是，在互联网读者中还有广阔的市场，我也想简单跟他们再讲讲我不知道重复过不知多少遍的道理。

认定夫妻中不想生育的一方总有理

   连岳所谓“生育自由”，几乎总是“不生育的自由”。在这方面，他甚至比计生委还计生委。计生委尽管也奖励不育和结果相当于不育的“失独”，但通常还是强调“独生子女光荣”的。

在《生殖不是爱情的必要条件》（2013-09-17网易女人）一文中，他看到了生养孩子使婚姻稳定的事实，却污蔑生养孩子的父母把孩子当人质，鼓励喝他的“鸡汤”的善男信女们不要生孩子。连岳说：

生殖并不是爱情的要素。一段爱情要靠生殖来使它稳定、使它的散伙成本增加，恕我直言，这样的爱情很不堪，尤其对那个孩子来说，是极度的不公平，他一生下来，就是人质，而且没有人来赎他。拒绝生殖完全可以成为婚前协议的选项（无论男女均可提出，当然，男性可能少之又少），为了享受、为了保持身材、为了事业，无论高下，这些都可以成为不生殖的正当理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生殖并不是女人必须为男人承担的义务——反之亦然。

在《所有生孩子的理由都可以否决掉》（2014-05-19网易女人）一文中，连岳批驳了“迟生不如早生”、“担心老了后悔”和“婚姻需要孩子才能稳定”的顾虑，认为不生育没有迟早问题、做任何选择都可能后悔、拿孩子当维护婚姻的人质不道德。他还说：

丁克其实是个蛮不错的选项：你既不要为培养孩子付出高昂的成本，也有更多时间享受自己的人生……繁殖是动物本能，再苦再累多数人也愿意做，丁克人群永远是少数，世界不会缺少孩子。

这种不生快富多享受的诱惑宣传和认定多数人不懂得少生快富多享受的论调跟计生宣传何其相似，只不过把计生委的“少生”改成了“不生”而已。但是“世界不会缺少孩子”的判断显然完全不符合事实：中国大陆和跟中国大陆地理上、文化上临近的港台、韩国、日本是世界上生育率最低的国家和地区，跟中国大陆意识形态曾经相同的前苏联、东欧地区成了世界上生育率第二低的地区，整个欧洲大陆和北美都早就在鼓励生育，跟中国社会发展程度相当的泰国、伊朗的生育率也已远低于世代更替水平，甚至社会发展程度远比中国落后的印度的生育率也降低到了2.3，相对于印度的社会发展水平而言也就刚刚能够维持世代更替。

连岳在给不想生孩子的读者回信时卖力地鼓动他们不要生育，在给想生孩子的读者给他写信时则给予当头棒喝。不管来信者是男是女，是想生孩子的还是不想生孩子的，连岳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不想生孩子一方的立场上，为此而不惜扇自己的耳光，连不生孩子需要婚前协议也否定了。

一位丈夫拒绝生养孩子的年轻女士给连岳写信。信中说，“我觉得这个男人有他可爱的地方，虽然他脾气不大好，因此，我觉得先结婚，再慢慢一起赚钱要小孩。他只同意了先结婚，但要小孩的事情，他没有说。”这位女士认为是男的有经济上的顾虑，就没有追问，先结婚了，等到家庭经济状况好转后才提出生育要求，结果被男的以各种借口拒绝。要说婚后生育是常态，不生育是例外。没有明确拒绝应该解释为同意生育。这事至少是男的违约，甚至是骗婚，但是连岳把这种不诚实的行为美化为“对社会、对孩子有责任感”，对这位女士没有丝毫同情，把她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我看到最不合逻辑的事情是，有些反计生人士攻击不想生育的丁克人群，像你一样，将之视为某种必须纠正的“不正常”，没有意识到这种选择也是自由和权利。

如果你把丈夫的自由与权利视为“不正常”，你仿佛就有警察般惩罚权力，认为迟早可以让他认识到“错误”。这种想法就像强行拉人堕胎一样不人道，不可持续。只会让双方都极不愉快。

在我看来，你丈夫不想生育的理由很充分，看得出是一个对社会、对孩子有责任感的人（体现为不想把孩子生到一个不美好的世界里），是一个真正成熟的人。（连岳：《生育自由是什么？》，2012-11-08 网易女人）

婚姻本来就是基于人类成长的缓慢和双系抚育的需要，作为一种生育制度才产生的（见费孝通《生育制度》），结婚生育是一个前后相继的自然过程，结婚而拒绝生育当然是反常的。一个并没有在结婚前被明确要求不准生孩子的妻子（被明确要求不准生孩子的话，她根本就不会结婚），当然有理由要求丈夫配合自己生养孩子！妻子要求丈夫履行婚姻的默示义务，在连岳的嘴里这却成了像强行拉人堕胎一样的犯罪行为。批评丁克的人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妻子要求其丈夫配合生育的权利是不可直接强制履行的权利（但可以构成离婚并索赔的正当理由），并且这一权利是专属于这位女士的，对于他人而言这位女士的丈夫当然有选择不生育的权利和自由；但是批评并不足以剥夺他不生育的权利和自由吧？何以连岳批评这位想生育的女士就不构成“没有意识到”她有生育的权利和自由，别人批评她不肯生育的丈夫就成了“没有意识到”他有不生育的权利和自由？连岳试图把别人贬低为法盲，恰恰暴露了他自己是法盲——不但是法盲，而且是对人、对己要求不一样的逻辑盲，当然也可能是故意耍流氓。

认为不生孩子的一方总有理，也体现在连岳对堕胎问题的看法上。连岳说，“女性拥有堕胎权，就意味着女性有将堕胎当儿戏的权利（如果有这样的女性的话），她自己承担自己的痛苦，与他人无关。”（《当然可以用堕胎掩饰过失》，2004年11月25日南方都市报）在连岳看来，似乎八、九个月的胎儿也是不应当受到法律保护的空气，只要孕妇自己忍心就可以堕掉，法律不能惩罚，他人也不该谴责。婚后既可以偷汉，怀上了不知道谁的孩子还可以不跟丈夫商量私下堕胎。这种伪自由主义深得特色女权主义者欢迎。

我从来没有否定过人有不生育、少生育的自由，我只是认为这种选择不能自我标榜为高尚或明智；这正如我也从来没有否定人有不刷牙或暴饮暴食的自由。我确实反对政府强制别人刷牙或实行粮食定量供应，但是这需要说出来吗？政府现在根本没有强制刷牙或实行粮食定量供应啊。这里是计生中国，在这里不生孩子或只生一个孩子的人特牛逼，倒是我们未经政府批准生了两个或两个以上孩子的人，跟犯了罪似的。

据说连岳是丁克。就像李银河由王小波的老婆变成了同性恋者（这狠狠地扇了同性恋天生论者一耳光），便拼命鼓吹同性恋不生孩子是为国家计划生育做贡献。连岳大概也是在给自己辩护吧。他总觉得别人生孩子占了他的便宜。虽然他没像李银河那样鼓吹对农村妇女实施肉体强制，但他总是劝人不生孩子，并且要求取消一切儿童福利包括义务教育，以便让穷人养不起孩子（见下文）。

尽管我认为不愿意生养孩子的丁克在世代更替的人生接力中贪污了父母给自己的爱，但是我并不想把这个判断轻易套到一对具体的不育夫妻头上——他们可能是夫妻一方生理不育，精神障碍，身体太差，家庭负担太重，遗传基因有某种凶险的缺陷，或者其他某种不得已的苦衷，未必都是因为好逸恶劳。这些苦衷都是他们的隐私，甚至好逸恶劳想过把瘾就死也是他们的自由。但是如果他们把自己不生养孩子吹嘘为一种特牛逼的“责任感”——不因为自己的私欲带孩子到这个世界上来当奴隶受罪，仿佛天下含辛茹苦的父母都没有他们负责任，那就该遭到谴责和蔑视。如果自己不生养还反对别人生养，主张取消一切儿童福利让穷人养不起孩子，要么是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像李嘉诚、郭台铭一样无论工资多贵都不愁雇不到人，要么是老了准备把自己喂狗。

与连岳鼓吹把孩子生到一个不美好的世界是不负责任类似，许多自称自由主义者的家伙整天说别人干嘛生个“奴隶”。这些人认为奴隶不值得活下去，干嘛不去自杀或者跟奴隶主拼命？却不厌其烦地劝人自觉遵守奴隶主制定的少生、不生的“基本国策”？显然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奴隶。说别人生孩子是生奴隶，已经假定了奴役人的制度至少还会维持70年之久，或者中国人天生就是奴才和奴隶——那样奴役人的制度就几乎是永久存在的了，要万岁万万岁了。否则他何以能够断定，别人现在多生孩子就是多生奴隶？ 将自己的行为建立在这种假定基础上的人，不是奴才是什么？他们是企图两面讨好、官民通吃的二花脸奴才，是自负而又愚蠢的奴才！没有足够多的奴隶去劳动，这些奴才和他们的主子都只能喝西北风。

鼓吹让穷人养不起孩子来取代计生人身强制

最近几年连岳确实有少量明确反对计划生育的言论。但是这些言论表明，连岳对于计划生育问题关注有限，态度暧昧，他反对的大概只是计划生育的某些具体手段，他不过是主张用另一套办法来实现所谓少生优育的计划生育目标。

从不遗余力地鼓动人们当丁克的立场中，已经可以窥见连岳对于少生快富计划生育目标的认同。在《自由人的孩子们》（2013-09-11腾讯大家）一文中，可以看出连岳对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残酷性缺乏认识，因此抱着一种虽不同意但对其“少生优育”效果乐观其成的态度。

不依赖政府吃饭的自由人，只要想生孩子，都不是难事，别说两个，五个六个也可以。没钱的，交不了罚款，政府也不至于“杀人灭口”，有钱的，自然能为孩子买来权利。

强制计生政策，剥夺了人最基本的生育自由，但整体上却让自由人的后代多了起来，这算是一种阴差阳错的补偿吗？在中国当自由人，这是少有的利益，希望更多人看到，选择当个自由人。

体制外的人真的是“只要想生孩子，都不是难事”吗？数亿人被上环，数亿人被堕胎，近两亿人被结扎，主要不都是发生在体制外的农民特别是农村育龄妇女身上吗？仅仅1980年代就有一半以上的农村家庭曾经被“超生”罚款搞得倾家荡产，还有大量的人被牵牛扒房，大量的妇女不堪羞辱自杀，大量的妇女被强制手术后长期受并发症的折磨，几年落不了户只能像宠物一样养在家里的“黑孩”累计不少于五千万人（因为不断有人漂白，又不断有新“黑孩”补充进来，同一时间应该最多不超过1500万），想生孩子还不是什么难事？请问连岳到底要怎样血腥才算难事？在农村普遍实行二孩结扎以后，生了五六个孩子的有几个？交不了罚款就没事了？多少地方发生过计生干部把孩子抱走（通过福利院）卖掉的事？多少地方发生过绑架孕妇借钱也得交罚款的事？至今每年过年前各地乡镇还照样捉人质收取“社会抚养费”，借钱也得交一部分，不交就别想回家过年，年年捉，直到把“社会抚养费”缴清。

连强制计划生育这种荒谬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并在全国范围内坚持近半个世纪之久的国家，体制外就是自由人吗？我看没有特权是真的，享受自由绝对谈不上。譬如2003年收容遣送制度废除以前被遣送回家的，有体制内的吗？建议连岳还是去问问农妇，过去的四十年中她们生孩子是否自由。

连岳或许真的不知道有那么多计生暴行，因为他不想知道。当然也可能知道,但是对于根本无视胎儿生命、主张女人有不受限制的堕胎权的他来说，计生暴行根本不值得关注。最近十年媒体披露过那么多计生暴行，从来没见连岳先生说过一句话。我唯一见过他对计生个案的发言，是闹得轰轰烈烈但并不血腥的张艺谋“超生”案。连岳说张艺谋“超生”不是寻求特权而是行使基本人权，我完全赞同，事实上我专门写过3篇文章为张艺谋“超生”辩护。但是像镇坪冯建梅被强制堕胎案在国内也同样闹得轰轰烈烈，国际影响更是远超张艺谋“超生”案，却没见连岳说过一句话。通过对比可以大体看出，连岳关心的其实只是富人的生育权，他是非常害怕穷人多生孩子的。他一方面对教师、医师、公务员等所谓体制内的人怕丢饭碗只敢生一个幸灾乐祸，赞为“让自由人的后代多了起来”；另一方面又恐惧农民“生五、六个”都不是什么难事，政府无法“杀人灭口”。连岳因此不主张继续用强制堕胎、强制结扎、牵牛扒房之类的方法，而认为应该代之以更有效的办法来推行计划生育。这个办法就是取消一切儿童福利，让穷人养不起孩子。他在《生殖自由之后怎么办》（2013-12-04腾讯大家）一文中说：

立场似乎站在强制计生这边的人，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却觉得相当有道理，甚至比反计人士考虑得更远，这句话是：生可以，自己养！——这真是证明人只要从考量自己的利益出发，放弃伪善，是容易触及真理的。

在生殖自由上，人确实应该遵循“自己生，自己养”的原则，这契合“laissez-faire”，随他去，不管他，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现行的制度，有许多方面是替别人养孩子。比如义务教育制度，如果国家贴钱办教育，那么，孩子生得越多占的便宜越多，结果就是生得少的人替别人养孩子。反对强制计生的人，为了逻辑自洽，必然反对义务教育，也反对一切儿童福利。既该争取生殖自由，也该反对用生殖来谋取寄生特权。

连岳这段话是计生五毛多年来最常用的血口喷人言论。在中国大陆，独生子女享有各种特权（远不仅仅是独生子女现金奖励那么简单，譬如父母工资中的幼补，譬如承包地的分配独生子女给双份，譬如升学考试加分，譬如示范学校不收非独生子女——双胞胎只收一个。），无子女父母和“失独”父母得到奖赏（用的虽然是“补助”之类的此，但强调他们不生孩子是对社会的贡献。贫困才需要帮助，对做出贡献者给钱当然是奖赏），“超生”家庭被计划生育罚款或“社会抚养费”搞得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甚至牵牛、扒房、拿走口粮和种子。1971年计生由试点（1963年开始）推向全国以来的44年中，从“超生”家庭搜刮的钱财至少也有两万亿元。儿童福利发达的西欧、北欧人们都不认为多子女家庭占了独生家庭或无子女家庭的便宜，在儿童福利非常可怜、“超生”家庭被罚得倾家荡产的计生中国，连岳这样“义愤填膺”地控诉多子女家庭占了他的便宜，不是颠倒黑白吗？“超生”父母不想自己养孩子吗？我就非常愿意不被法院帮计生委收走24万元并停发两年工资，把二女儿送到私立学校去读书。请问连岳，你何时呼吁过政府把拿走的钱还给“超生”家庭？至少我没有见过。既不要求政府把从“超生”家庭搜括的钱退回来，又要求政府停止一切儿童福利，包括取消免费义务教育，这心肠不是比计生委还黑吗？

张艺谋“超生”和农民“超生”，在我看来都是对于计生暴政的非暴力不合作，同样值得肯定。但是“超生”被发现了之后，张艺谋选择了合作，乖乖地交了748万元，还公开承认自己不该“超生”，犯了错误。在这一点上，张艺谋显然不如绝大多数“超生”农民——即使被迫缴纳产道过路费，农民通常也不会承认自己不该生孩子，更不要说当孩子的面承认或公开承认。同样的“超生”行为，农民的“超生”的抗暴色彩更浓厚，但是在连岳笔下的两者的形象却完全相反，张艺谋“超生”就是行驶自己的基本人权，农民“超生”就是占了别人便宜，“生得越多占便宜越多”。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张艺谋交了748万给政府吗？看来连岳从来不说“超生”罚款或“社会抚养费”应当退还，并不是出于疏忽。连岳反对现行计划生育方法，也并不是因为它残暴，而是认为它无效，让交不起钱的农民占了他的便宜。

我从来没说过要奖励生育。奖励生育在超低生育率下是否应该的问题我都懒得参与讨论，因为中国政府不可能有钱奖励生育，它欠债太多，如果全部退赔早就该破产了。儿童福利并不是奖励生育。从功能上说，普惠性的儿童福利不过是部分抵消社会养老负面后果的平衡措施，我认为应该由社保基金支付，也可以与养老社会化一同废除；专门针对孤儿、弃婴、残疾儿、服刑人员子女、精神病人子女和灾区儿童的福利是任何社会必不可少的，但只是一种社会救济，也不是奖励。从法律性质上看，无论普惠性的还是扶弱性的儿童福利都应该用在儿童身上，离婚时不能作为夫妻共同财产予以分割，所以不是对于母亲或父母双方生育行为的奖励。

即使政府没有对“超生”家庭征收计生罚款或“社会抚养费”，取消一切儿童福利也是无理、残忍和不顾后果的。就说享受儿童福利最多的孤儿吧，政府出钱把他养大成一个正常的劳动力，他占了便宜吗？他比父母养大的孩子更不幸。他一生对社会的索取大于他的贡献吗？他跟任何一个由父母供养大的普通劳动力一样，只要不杀人放火普普通通地工作40年，他对社会的贡献肯定大于他享用的公共福利。如果不是这样，人的价值就如同计生委所说是负的。如果人的价值是负的，人类创造的社会财富怎么会越来越多？政府怎么没有破产？人类怎么没有灭亡？多子女家庭的孩子享受的儿童福利总没有由政府福利机构养大的孤儿多吧？所以每多养一个孩子，无论儿童福利多高，都不是孩子父母占了社会的便宜、他人的便宜，反而是社会和那些不养孩子的人占了多养孩子的人的便宜。在养老社会化的今天，就更是这样。

连岳要求取消一切儿童福利，其中包括孤儿和弃婴吗？让他们自生自灭或流落街头走上犯罪道路？一个罪犯给社会带来的损失恐怕远超一个孤儿享用的社会福利吧？

连岳要求取消一切儿童福利，其中包括救灾吗？在地震或洪涝灾区发放救济物质的时候只点成人的人头不算孩子？让老人和残废人都活下来却任由孩子死光光？

连岳要求取消一切儿童福利，其中包括儿童医保吗？如果一个十多岁的儿童所患的并非不可治愈的绝症，或者是出了车祸找不到肇事司机，家里又穷，要不要从医保中拿出十万元来将他治愈？他几年后就可以纳税了，他纳税10年的贡献通常就远远超过了他享用的这点医保报销，而他很可能要纳税40年才退休。

政府花在免费基础教育上的钱，也肯定可以从孩子成年后的纳税中收回更多。免费的基础教育一方面可以使那些杰出的人才不会因为家庭贫困而从小被扼杀，另一方面可以大量减少因流落街头而走上犯罪道路的孩子。仅仅从这两端而言，这钱就花得值，何况还能从整体上提高未来普通劳动力的质量。德国和日本就是依靠普及免费义务教育才赶超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法的。公立学校确实有很多弊端，我个人赞成弗里德曼的教育券方案，给所有的孩子无论贫富按人头发一份教育券，让孩子父母自由选择竞争性的私立学校去读书，学费高出教育券的部分由父母自己补贴。但是公立学校的弊端不是取消儿童免费教育的理由。

让穷人养不起孩子并不是连岳的发明，强征“社会抚养费”不就是这个目的吗？国家计生委也早就提出，要逐步用利益诱导的计划生育取代直接强制的计划生育。连岳“取消一切儿童福利”的主张不过给计划生育增加了一件马甲而已，而且由于旧马甲不退，政府又可以多捞（通过“省”来“捞”）一笔了。

矛头是指向“超生家庭”和鼓励生育

连岳攻击“超生”家庭和向批判计划生育的人打横炮的言论，比他假惺惺地批判计生的言论更多，也更狠，但几乎全都是诬蔑不实之词。除了上文引用的非标题黑体字部分，连岳至少还有两次涉及生育问题的言论是向我们打横炮的，其中一次是2013年1月17日的一则腾讯微博：

我反对强制计划生育，但只想着眼于生育自由，不生、少生、多生，随个人意思。我不关心中国人会不会灭绝，有生育自由后，中国人理论上也是可以灭绝的，比如有几代人全不想生了，只着眼于人口增长的人，是不是要呼吁成立计生委强制中国人多生育？我觉得，真没必要用计生委的思维方式来反对强制计生。

   另一次就是这次引起争论的2015年10月16日的一则新浪微博：

只要是政府插手，无论是限制生育，还是鼓励生育，最后都会成为残忍的悲剧。生育只是个人自由，与他人无关。为了国家的经济发展而生，为了中国人不灭绝而生，都是政府的计生干部思维……

连岳自己骨子里浸满了计生委的恫吓，跟李银河一样武断地认定中国人会像母猪下崽一样猛生孩子，才会认为我们主张鼓励生育的都希望中国人口增长。我们会愚蠢到指望中国人口增长吗？一个人口大国的人口的增长或下降有巨大的惯性，就像独生子女政策实施已经数十年也没能使中国人口完全停止增长，今后数十年内无论怎样鼓励生育都无法阻止中国人口快速下降。整个1980年代中国平均每年出生的女孩数还在1200万人以上，但是1996年以后中国每年出生的女孩从来没有达到700万人，不育率还比过去高得多。即使年轻一代女性能生育的都平均每人愿意生3个孩子，还是无法阻止中国人口的下降而只能减缓下降的速度。这可能吗？儿童福利相对于其社会发展水平并不算低的印度，生育率也只有2.3了。而按照目前的生育率，到本世纪末中国人口也就剩下5亿左右。稍有经济学常识的人，不，是稍有人的常识的人，譬如随便一个老农，都知道人口过度老化和过快下降必然是巨大而深远的灾难。我们从未指望中国人口增长，我们只是希望减缓即将到来的中国人口下降，减轻人口下降带来的人道灾难。

为了国家的经济发展而鼓励生育就是“计生干部的思维”？世界上所有的发达国家、文明国家、法治国家都在为经济发展或避免经济衰退而鼓励生育，这些国家的政治家都是“计生干部的思维”？他们鼓励生育造成什么“残忍的悲剧”了？全世界所有的人口统计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学家、社会学家都不可能只研究个案，不考虑人口年龄结构，不做宏观研究、定量分析，在连岳看来是不是也都是“计生干部的思维”？

为了中国人不灭绝而生育也是“计生干部的思维”？从逻辑上讲，如果中国人灭绝了，当然每一个中国人也都灭绝了。只有中国人不灭绝，每个人自己才能不灭绝。地球上如今有个连岳，不正是因为连岳先生的祖宗十八代都在为不灭绝而生育吗？难道他们都是“计生干部的思维”？那时候还没有计生干部吧？连岳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得不怀疑连岳的妈妈是个计生干部，大概她为了不灭绝而生下了连岳，所以连岳认为，为不灭绝而生孩子就是“计生干部的思维”。

一个玩了几十年文字的人不懂“鼓励”和“强制”的区别吗？为什么连岳自己不遗余力地鼓励不生、少生不算“计生干部的思维”，而我们鼓励在能够保障孩子温饱的前提下适当多生就是“计生干部的思维”？你们鼓励少生和计生委强制少生才是破“心中贼”和破“山中贼”的目标一致、手段互补的合作关系。我们鼓励多生和计生委强制少生从目标到手段都是完全相反的。所以鼓励少生的霸占了电视、报刊、网络、中小学教科书和农民的墙壁，我们只能在网上发表意见，还经常被删帖、被封号。如今眼看计划生育已经摇摇欲坠，这些鼓励不生、少生的就摇身一变，反过来污蔑我们是“计生干部的思维”、“呼吁成立计生委强制中国人多生育”，这不是贼喊捉贼吗？这不是把读者都当傻子吗？

我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傻子还真多！骗子也不少！

连岳的一个粉丝跳出来说，鼓励多生会花纳税人的钱！花纳税人的钱就是强制生育!税收的强制性等于使用税收所做的事情的强制性？公款嫖娼、包二奶等于强奸，这不是逻辑大跃进么？救灾、救济也要使用税收，这些福利都是强加给灾民和弱者的？奖励见义勇为也花纳税人的钱，难道这就等于政府强制国民见义勇为？

花纳税人的钱怎么啦？只要纳税人或他们直接选举的代表同意。但是这些年来我们鼓励生育可没花纳税人的钱，倒是你们霸占电视、报刊、网络、中小学教科书和农民的墙壁鼓励少生的花着纳税人的钱，而且未经纳税人直接选举的代表同意吧？我知道，你们鼓励少生也不是全花纳税人的钱，你们花的是税收更肮脏的钱——霸占妇女产道强行收取的“产道过路费”。当然，我不认为连岳本人花了这种肮脏的钱，他跟李银河一样，是计生自干五，并不是计生系统豢养的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