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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官方體育批判

 

胡志穎

 

古希臘體育的發明作為對人類文明的貢獻,除了鍛煉身體這一基本本質外,其意義還在於將人的競爭行為置於一種公開、公正、公平的框架和機制之中。現代奧林匹克運動則是在此前提下以促進人類友誼和交流為宗旨的非職業競技活動。其意義已遠遠超過體育本身,無論政治競選、商業競爭,還是各種社會力量的角逐,乃至人際關係的倫理道德都以歸依體育的方式和精神為榮。而中國當代官方體育無論是體育背後的政治用意及其所暗示的觀念,還是所使用的訓練方式及其所追逐的目標,都是從根本上與現代奧林匹克的精神背道而馳,乃至反人類文明和反人性的。

 

一、作為政治工具的體育

中國當代官方體育,使運動員作為基本的肉體也直接捲入某種政治領域。政治權力直接控制運動員的肉體,給它打上標記,訓練它,折磨它,強迫它完成既定的任務——奪取若干金牌、銀牌,表現某些儀式——不斷升起國旗以示國之泰然,和發出某些信號——民族正在走向世界。這種對運動員肉體的政治干預,按照一種複雜的交互關係,與對肉體的政治化使用緊密相聯,其目的就是製造虛榮、粉飾太平、麻痹人民,以此掩飾其殘酷血腥的鐵蹄統治、積重難返的政體弊端和罄竹難書的深重罪惡。運動員的肉體主要是作為一種滿足官方虛榮以及麻醉國人的生產力而受到政治權力的干預和支配。實際上,中國官方對體育作為鍛煉身體的基本本質以及人與人交流情感和傳遞友誼的獨特方式所產生的價值毫無興趣,儘管他們表面上附和這些基本體育倫理的出場“秀”不亞於任何一個國家。

體育上的所有重要成果都被納入他們政治舞臺,作為貢品。這個貢品充滿著血腥,因為它包裹著運動員為此而獻出的青春年華乃至生命——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不是作為個人自由意志和價值、尊嚴的體現,而是被利用變成了這個政治舞臺上被冠以榮耀之名的政治祭品。因此,每當一個運動員登上冠軍領獎臺時,運動員和觀眾無不百感交集,涕淚縱橫。誰能理清這條涕淚江河中所飽含的難以言說的複雜?——肉體的折磨、精神的屈辱和人性的扭曲,以及伴隨著的對悲的些許慰藉!

然而,對中國官方而言,一如在其他領域,運動員的肉體只有被某種征服體制所控制時,才有可能形成一種生產力——肉體在這種體制中成為一種被精心設計、計算和使用的政治工具。也就是說,其中有一種被官方政治化了的關於肉體的“知識”,但不完全是關於肉體功能運作的科學;而是對肉體力量的駕馭,但又不是征服它們的能力;這種知識和這種駕馭構成了某種可以稱為肉體的政治技術學。從這種意義上而言,中國官方這種“體育政治技術學”之發達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度所無法匹敵的,或許這門“學科”本身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創舉”。運動員的肉體是馴化的,可以被駕馭、使用、改造甚至逆轉的工具。這種肉體被政治酷刑馴化為“自動機器”,不僅僅是對一種有機體的比喻,而且直接呈現了運動員的身體真實地成了政治玩偶,是政治權力所任意擺佈的微縮模型。

 

二、超級職業化的隊伍

西方體育職業化標誌著財團推動體育競技,而其自身廣告效能和經濟利益也隨之高漲。它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體育作為鍛煉身體為目的,而在體育技術上又以高超精湛的技巧影響著以鍛煉身體為目的的大眾體育以及包括奧林匹克運動會在內的非職業體育運動。因此,儘管二者在不同層次上互為影響,但職業競技和業餘體育運動二者在參與者的身份上始終是涇渭分明的。

中國官方體育向來是以國家隊的身份參加奧林匹克運動,不僅從根本上違反國際慣例和體育規則,而且這支國家隊更是世界上任何一種職業隊都無法比擬的超級職業化隊伍。這支隊伍享有絕對優越的皇家俸祿,擁有世界上任何一個職業體育隊伍所無法夢想的不可估量的全面供給和至高無上的官方地位。與此同時,這支隊伍必須忍受任何極端的規訓手段乃至酷刑般的訓練方式。從這個角度而言,這支隊伍又是服苦役的階下囚。任何一個不能接受或忍受這種規訓手段而中途退出的運動員,都將被視為意志薄弱者被官方烙上“逃兵”的印記而終生蒙受恥辱。

在官方看來,運動員是在享受國家特殊待遇的受馴服的工具,與為國家榮譽吃苦耐勞乃至忍受酷刑般訓練的優秀運動員兩全其美中,體現其異乎尋常的品質。

這支隊伍擁有星羅棋佈於中國大地的訓練基地,所有這些基地都坐落于風景秀麗、空氣宜人的僻靜之地。這些基地是任何“他人”不得入內的中央禁區,圈養著這支為滿足和捍衛官方虛榮的禁軍隊伍。所有這一切不僅以剝奪成千上萬中國大眾鍛煉身體所應當享有的基本條件為代價,而且,這個中央禁區更是永無止境吸吮人民血液的血庫終端樞紐,它的存在,就是確保為這支禁軍隊伍供給最佳品質的養料。

 

三、酷刑般的訓練方式

中國女子長跑訓練教頭馬駿仁以“狠”著稱於世。他可以騎著摩托車把一個被訓練得精疲力竭無法站立的運動員拖拉著跌跌撞撞,繼續往前進,直到橫著拖到他認為的目的地為止。

為了使中國舉重運動員達到輕量級體重,教練規定該運動員必須持續不斷減少食量,直到不能進食、甚至不能飲水。位運動員事後回憶,當時他渾身空空如也、饑渴難耐,當他刷牙無意中誤食一粒牙膏時,如飲起死回生的甘霖。據《新文化報》2007年在泰國採訪參加舉重世錦賽的舉重運動員張國政的記者赫鵬翀的報導:“當時張國政已經眼圈發黑,顴骨突出,全身發軟,連說話也說不動,只是嘟囔說‘感覺自己就像死過一樣’。”

還有體操運動員乃若愚,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居然因為超負荷的訓練導致“股骨頭壞死”,面臨著終身拄拐的風險,最終止步於奧運會入選賽。她後來回憶那段日子說:“開始覺得難熬,一個人對著窗戶一坐就是大半天,好幾次都覺得熬不下去了。但後來,就麻木了。”

……

以上不勝枚舉的案例均來自中國官方媒體(中國中央電視臺CCTV為其代表)炫耀其體育戰績的節目。政府和有關部門是這些宣傳的直接操縱者。

對於一個專制體制,需要有極端殘酷的改造手段。體育訓練也不例外。

這種酷刑般訓練方式體現了專制體制在體育上的徹底運用,它是以反自由的高壓迫使運動員超負荷運轉的強制方式,對抗以充分地自由發揮人的潛能、探索和考量人的意志極限以體現個人人格魅力的科學方式。前者以剝奪運動員的自由為前提,把運動員置於被支配的客體地位,處於專制強權的環境之中;後者則是以個體運動員為主體的個人能量的充分展現,處於自主自由的環境之中。這種酷刑般的訓練方式從根本上與現代體育科學和倫理背道而馳,是對奧林匹克精神的褻瀆,其本質是反人性的。

這些酷刑般的訓練方式使得禁軍教頭盡最大限度地對運動員的運作加以精心設計和準確控制,不斷地征服運動員肉體的各種力量,並強加給這些力量以一種馴服于既定的功利關係——奪取金牌並因此博得官方的嘉獎。只有在肉體既具有生產能力又被馴服時,它才變成一種有用的力量。這種征服狀態不僅通過沒有刑場的酷刑般手段以及沒有儀式的意識形態,它也可以用直接的實在力量的對抗較量,使運動員的肉體具有物質因素,它可以被計算,被組建。它是很微妙的,既不使用武器,也不借助於恐怖。反復無度的超負荷規訓,足以把一個最理智、最聰明的人變成一台機械麻木運轉的機器。

甚至遠未成年的少兒在六、七歲的童貞年代就遠離父母,被選為所謂“體育苗子”,參與體操訓練時,就要忍受身體被強行壓迫和扭曲的痛苦。以至於近年國際奧會針對性地在這方面做出嚴格規定:凡是未滿十六歲的體操運動員不得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儘管如此,中國官方仍然一如既往地對這些少兒實施酷刑式訓練,持續時間達八、九年之長,直到他們年屆十六成為有效的運轉機器,甚或偽造年齡,為官方既定目標付出青春華年。

這種酷刑般訓練方式按照專制體制的規律製造出機器式的運動員。通過它所提出的要求,它令人難以覺察地傳遞了一種嚴厲的權力,它使肉體從有規律的運動,它排除渙散和任意,它確立一種等級體系和一種監視。這種等級體系和監視已愈益被運動員所接受,也更深入地銘刻在運動員的行為舉止中,運動員成了這種訓練方式的邏輯組成部分。這種制度在訓練中就確立了統治。這種統治毫不費力,只需通過安排運動員的訓練,他們就培養了自身守秩序和服從的習慣……隨著時間的推移,運動員就會在有規律的訓練生活中被改造得循規蹈矩。

這種酷刑般訓練方式是秩序和規律化的一種武器。在此生活中,運動員擔任著機器及其產品的雙重角色。訓練就是不停地佔據著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填滿他們的時間。當肉體被刺激起來、思維只關注某個特定物件時,其他的胡思亂想就會消失,靈魂就會歸於平靜。這種酷刑般的訓練方式就是提供一種為了終極產品——金牌——的特有的規訓模式。

 

四、金牌的奴隸

歷史上1968年奧運會馬拉松專項的比賽,一位坦桑尼亞黑人運動員約翰·斯蒂芬·阿赫瓦里(John Stephen Akhwari)中途跌到重傷,他代替本可以退場的選擇,而繼續頑強地堅持跑完全程,當到達終點——主會場時,已是夜間,一直等候、盼望他的觀眾為他的到來起立歡呼,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他成了令人景仰的英雄人物。這位黑人運動員超常的意志與人格力量使這屆奧運會的金牌黯然失色。他是奧運史上讓人記憶最為深刻的人物之一,因為他真正體現了奧林匹克精神的崇高。

第27屆悉尼奧運會,俄羅斯運動員阿列克謝·涅莫夫(Алексей Юрьевич Немов)因不滿裁判員的不公正判決而當場退席以示抗議,毅然決然捨棄了那塊本應屬於他的金牌。他的行為贏得了公眾的支持,媒體爭相報到,從而直接影響了奧林匹克規則的重新修訂,成為這屆奧運會最有意義的事件。

在體育這個國際大舞臺,無論是具體的比賽規則、禁忌的制定以及行使,還是比賽場上的各個職位上行使權力的人員所持態度及其傾向,都不同程度地影響著比賽場上的公正性。這就需要有膽有識之士、有志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運動隊以及個體運動員奮起顛覆任何有違公開、公正、公平的制度和規則,以維護奧林匹克精神的純潔和神聖。

……

再看中國官方所操縱的這支龐大的國家體育隊伍,一塊金牌都足以讓其忍受任何不公正和不公平的待遇,困縛住作為運動員甚至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權利的訴求,直到放棄民族尊嚴和人的尊嚴。

同樣也是在第27屆悉尼奧運會上,在擊劍項目與法國隊對壘爭奪冠亞軍時,裁判員很明顯偏向法國隊,他利用擊劍作為倫理體育項目的特殊性,關鍵時刻,在法國運動員連連失誤的情況下,公然有意判分給法國運動員,極端藐視中國隊,藐視在場表示的強烈不滿的觀眾。為了保住這塊金牌,中國領隊忍氣吞聲,並責令運動員也不得對裁判員表露任何“不禮貌”的舉止,因為我們來自“文明之國,禮儀之邦”,始終不敢與裁判員交涉,最後還是“痛失金牌”。即使在這場比賽結束後,也仍然不敢向國際奧會有關部門提請交涉,其顧慮仍然是怕連累其他項目的金牌。就連在場的法國觀眾都無法忍受裁判員這種肆意的不公,而當場表示強烈的不滿情緒。

……

金牌作為中國當代官方體育的至上信條,其目的就是製造虛榮、粉飾太平。

獲取金牌就是運動員的唯一天命,為此必須“忍辱負重”,它取代了鍛煉身體,填補了信仰留下的空白,致使運動員淪為金牌的奴隸。

這種金牌奴隸主義不是使運動員作為人而擁有自己,而是不斷地使人疏離自己的本質和自己的世界。它使運動員受制于他人的裁決和迷戀於金牌的純粹外表,沉溺於不能自拔的金牌奴隸主義的情緒和欲望之中。運動員只有通過有害於身心的手段來獲得滿足。因此,這種金牌奴隸主義永遠無法接近現代奧林匹克精神的真諦,使人的本性必然陷於矛盾,使人的欲望屈從於利益和虛榮的法則。如:1960年代莊則棟以隊友李富榮接受上級指令放棄真實的高水球技——讓球而贏得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男子單打三連冠,兩作假者因此而登上中國官方體育權力的頂峰。1987年第39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女子單打冠軍何智麗因拒絕教頭讓球指令而被國家隊剝奪1988年奧運會參賽資格。2015年乒乓球運動員張繼科因不堪身心扭曲而走向賭場。

金牌奴隸主義的中國官方政治化體育,提供了一種幻象的畫面,一種有利於各種幻覺和譫妄的太虛幻境。中國官方利用這種譫妄和幻覺性而引發國人的譫妄和幻覺。這種譫妄的突出表現就在於盲目自大的幻覺,然而,當這種自大的幻覺一如既往因國力貧弱而被強權國家頻頻欺辱而擊得粉碎時,仍未覺醒,那便成了萬劫不復的金牌的奴隸。


 

                                              2006年3月初稿

                                              2010年5月二稿

                                              2015年10月三稿

                                              2018年12月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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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成都商報》1998年報導,趙瑜的《馬家軍調查》發表,該書披露了當年紅極一時的馬家軍諸多不為外界所知的秘聞。然而,發表的《馬家軍調查》卻是一個“殘本”,原文第14章被編輯全部拿掉,這一章節的名字是《藥物重創馬家軍》。西安文明網:2015年7月2日報導,《馬俊仁訓練女運動員被指殘暴,馬俊仁為何追殺王軍霞》。

   英國《鏡報》2012年8月1日刊登了一篇名為《體育是沒有硝煙的戰場:中國殘忍訓練工廠的內幕》的文章。稱近日中國選手葉詩文在奧運會上的驚人表現的確不是使用興奮劑,而是在中國的殘忍的訓練體制下生產出的產品。而《時代》週刊探訪舉重隊時稱,奧運對他們而言是生計。英國跳水天才戴利接受衛報採訪時表示:中國選手像是機器人;《華爾街日報》稱:中國很多運動員6歲就被選為奧運選手,接受著嚴厲艱苦枯燥封閉的訓練,連外出就餐都是不可能的奢望。

   2010年4月30日廣州《新快報》報導:中國隊因偽造運動員年齡(將主力隊員14歲實際年齡篡改為17歲)敗露,十年前(2000年)在悉尼奧運會獲得的女子體操團體獎牌,被國際奧會責令收回。

新聞背景:乒乓球運動員莊則棟在1960年代蟬聯第26—28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屆男子單打。在1965年第28屆世乒賽中,莊則棟實力已不敵隊友李富榮,國家隊指令李富榮在決賽中必需讓球輸給莊則棟,以利中國擁有“三連冠”之頭銜。莊則棟因此頭銜的榮耀而被任命為中國國家体委主任,隨後李富榮被任命為中國奧會副主任、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何智麗1987年獲第39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女子單打冠軍、女子雙打第三名。這次比賽中,她因領導張燮林要求讓球而故意輸掉了混合雙打比賽但在單打1/4決賽中不顧同樣的要求,擊敗隊友管建華,進入決賽而獲冠軍。因此,國家隊剝奪了何智麗1988年奧運會參賽資格以示懲罰2015年德國《明鏡週刊》專門採訪了中國乒乓球名將張繼科,並在4月18日刊登了這篇專訪文章,文章稱張繼科為“機器人”,後該雜誌又相繼報導張繼科曾因非法賭博被國乒開除,並且今年再次去賭場。中國國家乒乓球對外一直掩蓋張繼科違紀離隊的具體真相。

 

 

 

中國官方體育對少兒也實施酷刑式訓練(圖片引自英國《鏡報》2012年8月1日)

Chinese official sports also used the torture-like training for children (This photo is quoted from the British Mirror on August 1, 2012)

 

G:\各种图片\An 8 year-old Chinese boy training with his coach.jpg

 

一個八歲兒童在接受舉重教練的訓練(圖片來自2014年4月27日的谷歌論壇)

An 8-year-old Chinese boy training with his weightlifting coach (This photo comes from the http://sheltongstevens.blogspot.com/ on the April 27,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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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胡志穎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9年1月8日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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