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文化与信息市场

（武汉）乔新生

    刚刚接到朋友转来的信息——丈夫离家在外，妻子无米下炊。发出急救信号，丈夫回复，送给你一个吻。妻子回信，把你的吻转给了房东，他不仅请我吃过晚饭，而且答应今后不再收房租。类似这样的移动电话短信成千上万。朋友之间的调侃、夫妻之间嬉闹、同学之间的捉弄、同事之间的幽默，都可以化作只言片语，瞬间传播出去。

    不少人感到奇怪，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发送短信息，为什么沉醉在虚拟的空间里？

    中国正处在一个身份社会向契约社会转变的历史时期，一方面身份社会的历史烙印依然存在，人们的内心深处还存在许多禁区，在现实社会人们的言谈举止无不小心翼翼；可是另一方面我国正在走向契约社会，人们的交际范围不断扩大，活动空间日益拓展，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拉近彼此的距离，相互转发短信息就成为一种理想之举。或许彼此只有一面之交，但是，一个充满幽默的短信息，可以让彼此会心一笑；一个充满自嘲的段子，可以让对方更好地认识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说，传统社会的信息传播与虚拟社会中的信息传播，共同勾勒出中国信息社会的全貌。如果只看到传统社会信息传播的方式和内容，而没有看到虚拟社会来自民间的信息传播方式和内容，那么，就无法准确把握中国民众的情绪，也无法找到中国传统社会存在的问题。虚拟社会的信息传播不仅弥补了现实社会中信息传播的不足，改变了信息传播的主体和信息交换的方式，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我国民主政治的发展，从而使中国社会更加透明。

    然而，充斥在虚拟世界的色情淫秽信息正在腐蚀着社会。一些人在现实生活中羞于启齿，可是，在虚拟的世界不断发送短信息骚扰他人。那些带有色情内容的信息反复不断传播，从而使整个社会变得有些暧昧甚至萎靡。

    对于虚拟世界的色情淫秽信息，有些人感到忧心忡忡，认为这样的信息不仅会导致整个社会道德沉沦，而且会动摇执政党的根基。极少数学者主张采取断然措施，尽快屏蔽掉色情淫秽信息，防止出现意识形态混乱，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坦率地说，笔者不敢苟同这样的观点。中国正在走向多元化社会，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观点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是社会文明进步的表现，也是执政党落实公民宪法权利，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举措。假如重新回到万马齐喑的时代，不允许公民表达不同的意见，那么，社会就会倒退，公民的宪法权利就难以实现。

    我国宪法明确规定，公民有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游行示威的自由、通信的自由，公民的通信秘密受法律保护，任何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都不得藉口清除色情淫秽信息，而在没有法律授权的情况下，干涉甚至剥夺公民表达的权利。

    然而，虚拟社会的信息传输方式毕竟不同于传统的传输方式，移动电话信息传输是一种点对点的信息传输，不仅具有隐蔽性，而且具有灵活性。亲朋好友相互传送暧昧甚至色情的信息，在有些情况下不仅不会破坏业已形成的良好关系，而且会加深彼此的感情，拉近彼此的距离。传统的色情信息传播，往往是向不特定的人传送色情信息；而移动电话色情信息传播，则是向特定的人传送色情信息。所以，执法机关在处理此类色情信息的时候，不仅要严格依照国家法定程序，慎重保护公民的通信秘密，而且要征得接受人同意。如果未经接收者同意而实施过滤，那么，就有可能侵犯公民宪法上的权利。

    所以，在处理此类色情信息的时候，我们必须充分思考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是加强对移动电话运营商和服务商的管理，还是加强对色情信息的管理？在现实生活中，消费者之所以受到色情信息的骚扰，根本原因不在于亲朋好友无事生非，而在于移动电话的运营商和服务商为了营利的目的，擅自向不法行为人出售消费者的信息，从而使消费者被动接受色情淫秽信息。所以，打击色情淫秽信息，不能治标不治本，只在信息的内容上做文章，更不能强行安装特殊的过滤软件，阻止消费者发送或者传输有关信息。打击移动电话色情短信传播行为，必须从加强对移动电话运营商、服务商、互联网站经营者监管入手，防止技术平台变为向不特定的人发送信息的平台，从而使消费者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当前在我国为了发展信息产业，放松了对信息产业经营者和服务商的监管，从而导致部分信息产业经营者和服务商肆无忌惮地搜集储存传播色情淫秽信息。一些色情淫秽信息的经营者可以用非常小的代价在移动电话经营者和服务商那里获得发布平台，大规模地发布色情信息，从中获得巨额暴利。所以，加强对信息产业经营者和服务商的监管，应当成为我国信息监管的重中之重。

    其次，是依靠技术手段还是依靠人的监管？现在，为了阻止色情淫秽信息泛滥，有关部门开发了一系列软件，试图通过技术的手段遏制色情淫秽信息泛滥。但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技术性的屏蔽措施是靠不住的。在现实生活中，思想表达的方式千变万化，试图依靠“关键词”来限制色情淫秽信息的传播，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了规避政府有关部门采取的监管措施，一些信息的发布者已经巧妙地采用潜入方式，在有关色情淫秽信息之中夹杂着健康的内容，从而逃避系统过滤软件的监控。

    在笔者看来，言论自由、表达自由是现代文明社会公民的基本权利。假如不允许公民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那么，他们就会把表达的冲动转化为愤怒的情绪，从而向执政者发起挑战。所以，现代文明国家无不赋予公民“不服从”的权利，允许他们通过自由表达、通过游行集会结社示威，在现实生活中表达他们的意见。事实证明，越是想要禁锢人们的思想，整个社会就越容易产生动荡；政府干涉公民表达的权利，必然会导致社会矛盾升级。所以，尊重公民的表达权利，包括采用移动电话短信息的方式表达意见的权利，有利于舒缓民怨，营造和谐社会。不要把发展健康文化寄希望于信息过滤软件，因为技术软件只能消极应对，只有充分尊重每一个人的表达权利，通过科学的监管，正确地引导，才能逐渐改变虚拟社会的风气。

    当前我国在互联网络和移动电话信息监管方面存在许多问题。一些负有监管职责的官员尸位素餐，他们不清楚信息社会的发展趋势，不了解社会公众的情绪所在，不重视多元化社会信息传播的特点，不尊重部分群体提出的不同意见，他们居高临下，试图运用技术手段努力营造一个歌舞升平的社会，以自欺欺人的方式，删除所有所谓的不良信息。极少数政府监管人员不是通过平等交流的方式，争取社会和解，而是采取一种粗暴的手段，直接践踏公民的尊严。部分国家安全机关的工作人员听风就是雨，根本不尊重公民宪法的基本权利，只要在监听或者监视的过程中，发现批评政府的信息，就立即大动干戈，采用野蛮手段剥夺公民言论自由的权利，甚至以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方式，强行阻止有关信息的传播。这是一种极不科学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信息监管方式，它不仅严重损害了执政党的形象，而且更主要的是在社会上引起强大的反弹，从而动摇执政者的根基。

    发挥人的监管作用，首先要培养一批专业精湛，充满人文关怀的监管队伍。政府的信息监管机构工作人员必须深入群众，主动与群众打成一片，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解决他们所面临的实际问题，通过思想的交流，帮助人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对于那些借助于虚拟信息传播渠道获取暴利的企业或者个人，政府信息监管机构工作人员应当积极搜集证据，按照法定的程序将他们绳之以法。如果胡子眉毛一把抓，禁止公民发表不同意见，那么，不仅不能解决信息传播中的问题，而且会激起公众的反抗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政府借助于过滤软件实施监管，实际上是主动地放弃自己的责任，是一种消极怠工，拱手出让信息传播阵地的举动。

    独具中国特色的段子文化，既反映我国信息社会发育不成熟的一面，同时也反映了我国社会转型时期公众情绪所在。如果藉口发展市场经济，而任由色情淫秽信息泛滥，那么，就会导致整个社会出现下降的螺旋，不仅会扭曲人们的价值观，而且会使中国的市场经济变成一种肮脏的市场经济；如果藉口信息监管，而限制公民宪法上的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通信自由，那么，就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政府监管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公民的权利，防止公民受到色情淫秽信息的袭扰。假如为了阻止色情淫秽信息，而限制公民宪法上的权利，那么，就会因噎废食，就会激起公众反抗情绪，他们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破解监管部门设置的障碍，采用更加巧妙的方式传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