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我的英雄
(北京)刘沙沙
在这个残酷的春天里,这么多兄弟都折了,都被变成了“奇怪的样子”,而我们这些温和派之没有被抓,居然成了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成了一件对兄弟对自己都很难解释的事情。特务们如此凶残的情况下,我们这些温和派对他们的乡愿、善意的猜测,是不是奴性的开脱?有没有讨好谄媚想获得“柔性空间”的意思?这份“柔性”里,有没有奴性?有没有?扪心自问?
在这个残酷的春天里,这么多兄弟都折了,都被变成了“奇怪的样子”,而自己的自由和幸存,居然有了一份肥肉般的污浊,舒适之下的恶心。想想兄弟们受过的、正在受的苦,只觉羞耻和愧疚,恨不得冲进去和他们一起经历那痛、那黑暗莫测的一切,哪怕也被变成“很奇怪的样子”。
谨以此文,献给阿彪、天勇、吉田、古川、石灰、唐唐、阿袁、书记、马贺、婉芸、李海、云飞、周莉、王姐、倪姐、丁茅、陈卫、大侠、小强、小攀、德军、胡荻、老艾、文涛、老高、胡佳、老万、老武、大吴、亚峰、王金波、齐崇怀、师涛、徐伟、海科、何德普、胡石根、赵昕、长青、怀阳,以及很多很多没有听到过名字的诸君,没能活下来的诸君:请原谅我们没能看到一切,没能听到一切,没能记住一切。
我的兄弟,当你被几个打手按住,满脸捂上毛巾强制灌食,而你又倔强地往外吐,稀粥糊住了你的嘴巴、鼻子、眼睛——我的兄弟啊,相信我,你的挣扎和咳呛,会上达天听。你被按进了尘埃里,按进了大地的深处,矢车菊覆盖了你,满天繁星覆盖了你。
我的兄弟,当你在酷刑之下残疾了一条腿,出来后瘸了一年却说没受刑,只为了能多做几年工作,多救治几个病人——我的善良的兄弟,你是英雄,你温顺地垂下眼帘的面容,有淡淡的光辉。
我的姐妹,当你在几十天日日夜夜的折磨和“整治儿女”的威胁下屈服,出来哭着说,说“发现自己不是个战士”时,相信我,你美丽极了,你棒极了,你是战士,你做到了最好,别相信共党电影上那些所谓战士,那是假的,而我的姐妹,你是真的。
我的亲爱的兄弟,当他们打了你、伤了你却制服不了你,于是威胁要整治你的儿女、你的妻,你那柴米油盐十几年风雨到如今的妻,他们拿你那乖巧女儿的照片给你看,又拿耿格精神失常的照片给你看,如此痛苦下被迫屈服的我的兄弟啊,你是真男子。你不用做了,你不欠国家的了,不欠民族的了。在你痛楚地垂下的眼帘前,这个国家应该羞愧,一个国家,保护不了你无辜的妻,无辜的女,所有人都该羞愧。
我的兄弟,当你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地出来,言语颠倒而迟钝,你透过双眼的昏花,看到我惊诧的双眼时,请相信我,你不用羞愧,我们的眼神不是在看病人,是在看亲人!——09年我自己被整治得神志不清地出来,一路流落到珠江口,江岸边涛声里和你说话,每说三句话我就会神志不清双眼迷茫,你就停下来,耐心地等着我——而现在,该是我,是我们,耐心地,静静地,陪着你,等着你了——
我的兄弟,当他们把你几天几夜捆在铁床上,你请求上厕所而不得,直到失禁然后被辱骂。我的双腿残疾的姐姐,当你被关进牢房如厕不便,最后弄得污秽满身,你不用羞耻难言,污秽是他们的,而不是你们的。我的受难的兄弟姐妹,你身如檀麝,你心如莲花。
我的兄弟,当他们把你蒙头压跪在地上,把你折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用力反折、几乎折断你的臂膀——你那要写作的、作艺术的臂膀——你惨叫,而他们哄笑时,我的兄弟啊,在你跪下来的身影前,所有人都该跪下来,为祖国竟有这样的暴行而流泪。这不是你的耻辱,甚至也不是特务们的耻辱,这是我们民族共同的耻辱,民族的、共同的局限和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