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援江西参选三杰纪行

隋牧青（广州）

　　7月23日下午5点，应郭飞雄先生之邀，我、二郭（老郭：郭飞雄、小郭：维权人士郭春平）、独立制片人朱日坤及其助手李勇秀一行五人驱车赶赴江西新余。此行主要目的有二：一、声援时常被国宝骚扰、殴打的江西新余独立参选三杰：刘萍女士，魏忠平、李思华先生。方式是由朱日坤、小李为他们录影、录音，留存影像资料，我们三人视具体情况提供必要的法律帮助，做好广州和北京两地律师界起诉不法行为的前期准备；主要目的在于吓阻未来可能发生的暴力殴打，而不是增加鼓动仇恨和激化对抗，这基本上是一种以博弈制衡促进宽容和解的思路。二、游览新余风景区仙女湖。

　　一路都是由朱日坤开车。老朱是广东博罗人，1977年生人，毕业于北大光华学院金融专业，但从2000年毕业以来，基本都在从事与金融无关的录影制片工作，如今老朱已是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独立制片人了。那几天有台风袭粤，广州预告有大暴雨，出发前还有些担心，因为北京一场大雨仅官方宣布就死掉几十人（实际死亡人数还不要十倍以上？）。但我们启程后老天甚为关照——一路无雨。因为夜间行车，一路我们不停聊天，除排解旅途寂寞，最主要目的是让司机老朱可以保持相对清醒。

　　路上聊天我有个意外收获：谈到可能因为痴迷于看国产动画片，我快四岁的儿子最近总是很叛逆、暴戾，还特爱讲粗话、脏话，老郭和老朱给了我一致的意见：绝不让孩子看电视，尤其不能看国产动画片——不但会传染孩子不良价值观和坏习惯，还会降低孩子智商，要尽可能多带孩子在户外活动。新余之旅结束后，我立刻执行了他俩的建议，在过去近一个月里儿子状态已明显改善。于我而言，仅此一事即不虚此行！

　　老朱助手小李是个来自四川绵阳的18岁少年，向我们介绍了什邡骚乱的一些情况。据小李听闻，镇压什邡民众出手最凶狠的应该是绵阳警察，因为是外地警察，出手顾忌较少。大家还谈起对独立参选的看法，一致肯定参选的价值，但对参选人物则臧否不一。老郭特别称赞江西新余三杰的勇敢，认为其他地方独立候选人主要是知识份子，而刘、魏则是被称为底层的工人，在工矿市镇第一次出现选举-动员模式，特别有意义。对某些参选人强调参选的非政治化，老郭很不屑，认为参选本来就是高度参与政治的行为，岂可淡化甚至抹杀其政治色彩？这实质是在传播恐惧。而对于有民运人士微博上声称在换届年一段时期内不要“动”的说法，老郭也很不赞成，认为公民维权不能总盯着庙堂，否则也是在传播恐惧，为李旺阳先生之死呼吁和高调拜会新余三杰的目的之一就在于冲破这种心理恐惧。谈到微博话题，老郭说到05年左右和范亚峰、高智晟等人一起维权时，他就极力主张政治化维权，被某些人著文批评搞政治，过于激进；而从去年他出狱，网上一些半瓶水又不时攻击他是改良派、保守派，不知老郭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纯正的政治维权派，意欲通过政治维权，推动宪政民主进程。这些年政经环境恶化得很厉害，人们言论激切是自然现象，但污名化老维权，肯定是非常过分的。

　　车行一夜，第二天早上近五点钟到达新余。途径新余旧城，发现路面凸凹不平、路况很差，路两旁建筑陈旧破败（据说主要是新钢的职工家属宿舍），恍然有回到80年代之感。到了新城区（新余政府所在地），与其他城市趋同的面貌显现，路况、市容焕然一新，又重返21世纪了。

　　在新城区随便找了家小宾馆住下，抓紧时间睡觉。十点多起床吃早餐，小郭联系了刘、魏。魏很快骑摩托车赶来，带我们到一家纯正江西菜馆吃饭。刘萍与两位朋友迟些赶到，解释说因为已高中毕业的女儿被当局洗脑严重盯她很紧；李思华则因上初中的女儿突然离家出走，无法赶来。而其女儿的离家出走，又与国宝时常骚扰致其女儿长期精神高度紧张有关。

　　老郭与刘萍相识于乌坎，小郭与刘萍在东师古有过一面之缘，其他人皆互为初识。简单寒暄落座后，老郭提议按我们在广州的习惯，在座诸位先依次发言几分钟，简要介绍自己经历和理念。而后在边吃边谈中老朱和小李就开始了录影。刘、魏先后介绍了自己参选过程中遭受的打压和参选后时常被国宝骚扰、殴打的情形：刘萍曾被国宝脱光衣服打到小便失禁，而前来探望她的杭州王成律师被国宝雇佣的流氓打至昏死，其他探视网友均遭遇殴打；而魏忠平则被国宝打断了几根肋骨，如今还在控告中。魏讲起其参选动机缘起于89，随后90年代初成功竞选并当选过单位团委书记，做了一年才被拿下（可见虽然经过89的政治倒退，90年代的政治气氛还是比如今明显宽松一些，近十年本就很糟的中国政治文明倒退很严重）。刘、魏、李皆为年近五旬的中年人，除李是党校教师，刘、魏并无较高学历学识，却因见识了太多当代的黑暗而愤然参选，从为一己维权走到要为众人维权、表达政治诉求的道路，殊为难得。（晚餐时李思华还谈到参选过程中，对其曾遭受的司法不公绝口不提。）刘萍的两位朋友一男一女（名字忘记了）两位中年人，都表示下届一定要参选人代。其中男士豪气地说：我不但要选代表，将来还要参选总统！如在其他场合，我可能心里会嘲笑其夜郎自大，但这个场合，我却有所触动：一个言、行皆无出众之处的中年人能有如此豪气，谁说在我们这代人手中不能结束专制？！

　　午餐后刘萍的两位朋友告辞，由老魏骑摩托带路，我们六人挤一部车驰往仙女湖，再次经过那段80年代旧城区，刘萍告诉我们她就住在旧城区，并很抱歉的说没法邀请我们登门做客了。我们当然理解：刘萍家门口都公然安装着监控摄像头，如此公然肆无忌惮践踏公民权利的事情就发生在一个宣称人权比美国好五倍的国家啊！

　　仙女湖很秀美，碧水绕青山，空气清新。湖边有个木质别墅状旅馆，外面停满档次不低的小车，显是个官员和有钱人消闲的去处。我们先在湖边分别合影留念，老朱脱衣下湖游了圈泳，然后我们一行来到那个消闲旅馆。旅馆外面长廊里有很多木椅、藤椅，坐在那里，刘、魏开始分别正式录影，再次讲述他们参选被打压和选后经常被当局骚扰殴打的经历以及他们对一些政治议题的看法。

　　录影结束时已是傍晚，还下起了不小的阵雨。我们冒雨返回新城区吃晚餐，老魏路上就订好餐馆，并叮嘱订餐的朋友坐在房间不动，以免国宝安装窃听装置。赶到餐馆刚下车，刘萍就有些神色紧张地告诉我们：国宝来了，大队长带队，在对面餐馆和我们预定房间隔壁都有国宝。我们已经预料到这种场景并习惯于这种场面，尤其老郭，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并不意外。刘萍还曾和老郭说，担心当晚在宾馆会遭遇黑社会刀棒伺候，老郭说，欢迎欢迎，如果他们过来砍，他将转360度，让他们砍个够。

　　大家如常进入预订房间，这次中午那两位朋友没来，换了三位新的朋友到场（其中一对夫妻），李思华在聚餐快结束时才匆匆赶来，还就参选中一个重要的技术性问题介绍了他的成功经验。席间老郭还向大家简要介绍了维权运动的历史和一些主要人物，我是第一次听到，算是补课。晚餐聊得也很痛快，意外地国宝没来骚扰。大家分手时刘萍再次表示，很担心我们的安全，一再告诉老郭小心，因为来新余探望他们的外地网友均遭殴打无一幸免。老郭告诉她，他是被打出来的，不怕打；如果怕就不来了，让她尽管放心。如果遭遇什么，反而是好事，说明没有白来。

　　随后我们驱车在新余市内逛了一圈才返回宾馆，刚到宾馆，发现宾馆外面大批警察和便衣，扫了一眼感觉至少有十几个人，大家立刻意识到这是冲着我们来的。果然上楼时，宾馆老板追上来好心告诉我们，已经查过一次房了，还要查第二次；如果怕事就躲避一下云云。我问，这里经常查房吗？老板神色紧张：开业多年来第一次。我们当然不会躲避，回到房间洗澡、躺下，等发生什么。果然熄灯不久，就听到其他房间的敲门声——这群混蛋，明知我们住的房间，还要装模作样骚扰别的旅客。不一会，我们房间敲门声响起（我和二郭三人住一间房，老朱和小李住另一间），老郭一边大声说，“等一会儿！”一边快速用手机发了一条“警察第二次查房”的微博，然后才去开门。而我则有意赤裸上身等着看看第一次经历的国宝骚扰到底是个什么阵仗。门开了，轰然涌进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及混杂的几个中年便衣（老郭后来说中年便衣应当是国宝的头儿），其中一个警察拿着摄像机对着我们录影，我大声制止他们，告诉他们我是律师，未经我们允许，他们无权录影。领头一个年轻小警察说他们有权，我问法律根据何在？他说根据警察法和他们内部工作规定；我又问根据警察法哪一条，他迟疑半天回答说第五条；我知道他在胡说，告诉他我还没穿衣服，录影侵犯隐私权。小警察这次听话，马上告诉暂停录影，等我穿好衣服。然后问我们来新余干什么，老郭反问，这个宾馆有人涉嫌黄赌毒吗？摇头；那我们有什么可疑吗？答例行盘查，希望我们配合。这时老郭对带头警察挑明：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不就是因为我们来见刘萍他们三人嘛，他们参加民主选举，是正义的。公民之间的见面难道不是再正常、自然不过的权利吗？警察们皆不回答，看了下我们的身份证便撤了。

　　事后翻阅《警察法》，如意想中的根本没有盘查方面的规定。那么很显然：宾馆房间属于私人处所，非公共场所，在不能确认旅客有犯罪嫌疑情况下，未经旅客许可，警察无权对旅客录影，否则就是滥用警察权力，侵犯旅客的隐私权和人格权。而警察内部规定只有约束警察行为而无约束公民行为的效力。

　　第二天上午按计划返穗，老郭没有同行，独自赴京（随后出现了他因拜会曹思源先生被京警抓捕强制遣返广州并第二次进军北京的一幕）。返程经过老朱家乡惠州博罗，见到路两旁和山坡上到处是桉树林，经老朱介绍方知桉树是一种能快速成材（约二、三年即可成材）、适于造纸的经济树种，但对环境破坏极大，不但桉树周围其他树木、植物难以成活（只生杂草），而且地下水都是黑的，类似鱼类中的鲶鱼（据说云南某地专门大面积种植桉树，供应一家全球最大的印尼造纸公司——金光集团）。但地方政府出于经济和私利考量，大面积行政推行种植历十余载，而民众贪图个人短期利益而跟风种植。如今桉树危害已尽人皆知，政府也开始收敛，而很多民众却仍然欲罢不能，桉树引发的生态危机是不是很像极权下的社会生态？

　　2012/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