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的韭菜——写在国殇日前夕
阳光
在70周年“国庆节”到来之际,我谨以此文献给我安徽故乡的五十多位被饿死的亡魂。
我叫阳光,我现在居住在纽西兰,我今年53岁,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未曾泯灭的良知,今天我在海外为这五十多条逝去的生命发声,这是天赋人权,我想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说出应该说的话,神驱使着我这么去做,我要感谢祂。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它在安徽省 六安市 霍山县 大化坪镇 王家河村 江家湾村民组(以前叫做生产队),它位于中国第一座连拱坝佛子岭水库上游约30华里处,它是三面环水,一面衔山的半岛。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也是对大饥荒的刻骨记忆,最早的叙述者是来自我已经逝去的母亲。
我出生于1966年,打我记事开始,我的母亲经常提起“吃食堂” 那个年代的悲惨境遇,野菜、厥根、树皮……能吃的都尝尽了,人们没有任何奢求和欲望,唯一有的就是每天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一件事:在哪弄点吃的呢?躺在床上想、坐在板凳上想,走在路上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吃的。
我的大哥当时两岁多,他偶尔从家门口附近的碓窝边(一种舂米的工具)捡到一粒米攥在手上跑回来告诉母亲:娘!我有米了!快煮饭吧!……,“一粒米怎么煮饭?”母亲这么说他,我哥哥就哭了,因为饿啊! 母亲在世的时候时常念叨一句话:“哎!我这是两世为人呐!”,以至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因为有不喜欢吃的食物,母亲就呵斥我们“吃食堂哪谋得到哦!” 这句话是经过了吃食堂的长辈对挑食的孩子最语重心长的善意警告和提醒,它充斥参杂着各种难以忘却的痛苦的记忆,我想这句话在经过大饥荒后的所有家庭都出现过。母亲历来饥瘦,风雨飘摇,人们都在猜想下一个死的一定是她,1961年食堂下放了(即解散了)她活过来了,犹如重生。
六十年前的大饥荒,我们当地俗称:吃食堂,我所在的生产队被死神吞噬了五十多条人命,在1958年大饥荒开始前我们生产队是120人口,到三年后的1961年,只剩下60多人,饿死近一半人口,有的整户绝迹全被饿死,这个数字在我们队和周边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的,只是老人们很少提及此事。
我们那是山区,生产队很小,因为母亲耳朵聋,我们知道耳朵聋的人记忆力超好,她经常自言自语的唠叨,所以我对生产队里的每一位村民的年龄我都很清楚,在离开中国之前我做了一个统计,我们生产队1957年出生(属鸡的)三位,1958年(狗)无,1959年(猪)无,1960年(鼠)无,1961年(牛)一位,1962年(虎)四位、从上面的统计清清楚楚可以看出江家湾生产队在三年大饥荒中没有出生或成长一个孩子,或许是有,但出生后陆续饿死夭折了
2016年10月6号,我老家邻居来城里看望孩子,来我家串门,在此请允许我隐去他的名字,在聊天中我有意把话题引向三年大饥荒有关于我们生产队饿死一半人的这一事件上,我没有告诉他我想在将来要把这些名单公布出去的想法,否则他不敢告诉我,就当闲聊,那时他8-9岁,凭他的记忆我现场记录了二十多位有姓名的死难者,有的孩子他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只能标注他们与成人直系亲属的关系,名单如下:
俞德照
俞荣培
俞荣桃(女)
四得子
徐海山(木匠)
丁奶奶
江荣庭
江荣森
江荣林
江瞎子
江兴重
王石祥(健在)的妹妹
王其农
鲁福安
汪老六
俞德仁
俞荣阳
鲁家李奶奶
王祥林(健在)的妹妹
何治明(已故)的儿子
连果(一岁多,笔者的二哥)
婴幼儿若干
我当时因为手机没有下载录音设备,只是用微信间断性录制了与被访谈人的聊天并做成MP3收藏在微信里,可惜后来因为微信被封录音丢失了。我曾经通过网络知道了当杨继绳所著的《墓碑》我非常敬佩他,我在采访邻居不久我就在 Facebook 发布寻找杨继绳的帖子,我在墙内的时候就会翻墙,可能是关注量少,没有任何消息(我寻找他的原因是希望他有机会关注到我们生产队这一惨状),今天我在海外公布出它,这是我的夙愿。我不知道这个音频公布出去以后国内会不会有人去我家乡采访,如果有记者或者有心人继续完善这个名单,我将在此叩谢,这是我的梦想,时不我待,因为生产队有记忆的老人不多了,目前为止应该只有6-7位老人了。
因为是从大饥荒中走出来,所以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们家还保持着一个生活传统:就是用餐结束时碗里不会剩一粒米饭。我这里说两个小故事:八十年代我去城里找在县机关工作的表哥办事,中午他请我在机关食堂用餐,我表哥还剩半碗饭没有吃完就凉在那里不吃了,这让我这个土鳖感到太奢侈了;一直到2016年我去日本旅游,一位日本朋友陪同我去东京车站附近的老邮政局五楼吃回转寿司,我的盘子里有一点剩下的食物没有吃光,朋友提醒我:在日本人们会把所要的食物都会吃干净,不要浪费。现在我在纽西兰经常同洋人用餐,包括每周日在洋人教会有个晚餐聚会,大家都是把盘子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没有想到我们家的传统:可吃不可遭,居然和富庶、文明的日本人民、纽西兰人民相吻合,我从此再也没有寒酸感了,一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保持着,所以我和洋人朋友相处的非常融洽,感谢主的引领。
以上是我从小就开始的耳濡目染,我对“吃食堂”印象之深刻永远永远不会遗忘,这场恒古未有的大饥荒在全中国夺去了几千万人的生命,对比1949年前,到底哪一个是那万恶吃人的社会?时至今日,中国政府没有给历史一个完整的合理的交代、评价或忏悔,反而对六十年代末因饥饿而逃港香港人和他们的后代年轻人残酷打压,他们真是覆盖到哪里哪里的人遭殃,这是哪门子新中国?这是彻头彻尾的沦陷啊!
如今如此饥荒现象好像是没有了,人们都觉得过上了幸福生活,甚至感恩戴德,这是患上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极权封闭的社会环境中,人们怎是有纵向思维,不去横向的对比世界其它国家和地区,衣食住行是人们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刚性需求,但是看看今天,就拿居民住房来说,可以说全国百分之九十的老百姓都在为这些水泥森林而奔波操劳挥汗如雨,他们被昂贵的房价压的喘不过气来,一家人甚至两代三代人都在为住房集资劳碌,这个政权就是用这种拿捏人们的咽喉或用以遮风挡雨的住所来掌控人们的行为和思想,禁锢你,使你动弹不得,以此来抑制你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即将举行的70周年大庆阅兵就是在秀这把拿捏人们命脉的铁钳啊!
今天,我说这些,揭露这些罪恶,以此昭告天下,我觉得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人的生命是最可贵的,但是如果一个政府、一个党派组织对人民的生命如此的冷酷和漠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持它的存在?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坐在电视机前为他们秀肌肉式的的阅兵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呢?那只不过是一个硕大的镰刀,而我们只不过是这镰刀下的一颗颗韭菜而已。
我叫阳光,我很想念我的家乡,我深爱着那片土地和人民。谢谢大家的阅读和聆听!我爱你们,感谢神!
2019年9月30日于纽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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