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基层国家干部经历(一)
一真溅雪
摘自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号前后,我终于结束了我历时八整年的职业养蜂生涯,满怀着对国家未来的希望走向一个新的工作岗位。这天我带着艳华为我准备好的行李,先到汨罗县城,再转乘下午去X池的班车到达X池公社供销社前面的停车地点。
下车后,打听到公社所在地,就在往东南方向上山约一里路的地方,我揹着行李走到公社进大门不远的电话室兼传达室,那里有一位姓李的电话员,我告诉她我是县里派到这里来工作的干部,她泡了杯茶给我,要我先坐下,她立即跑去告诉公社的书记和社长。公社的任书记和任社长连忙到电话室来和我握手表示欢迎说:我们公社民政、司法干部己经缺了好久了,今天县里终于派你来了,欢迎!欢迎!然后他们又要小李去叫公社管总务的老王安排我的住宿兼办公的房间,老王把我安排到公社操场后面的一间房间里,里面有一张床、一个文件柜、一张办公桌和一张靠背椅,我在房间里开好铺后,老王又给我拿来了一个烤火用的煤炉、火钳、两本印有玉池公社头銜的材料低、两本工作笔记本和一瓶墨水,并告诉我这些办公用品用光后可到总务室他那里去领,烤火用的藕煤可到厨房去领取。
老王又带我去买餐票,每餐三两粮票两角钱吃一餐算一餐,八个人一桌,公社的伙食开得不错,每顿都是四菜一汤,每顿基本上都有荤菜,因为是山区又没有人愿意来,所以饭尽量吃不定量,国家有补贴,也可以自己开伙,有家属在一起的干部,大都自己开伙合算一点。
第二天起来,,公社派了一位负责统计工作的干部任兴旺带我到公社周围转一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X池公社属X池山系,隔京广线与湘阴县的X华山系相望,全公社有九千多人口,全为山地,最高山峰达摩岭海拔777米系湘北第一高峰。公社所在地为一小盆地,盆地出口处有一水库,在出口处有架空石砌渠道通往山下的弼时公社一带,可灌溉那里的田土。
当地人把山中的小盆地称之为“洞”,公社所在的小盆地叫白鹤洞,相传在公社后面的两眼泉水在古代曾有两只仙鹤从泉中飞出,这两口泉便因此而被称之为白鹤泉,这个小盆地也因此被称之为白鹤洞。此外还有梓木洞、望塔洞等小盆地。
全公社共分十五个大队一百六十一个生产队。森林覆盖率应在80%以上以楠竹为主,其他树木虽也较茂密,但粗大的很少,都系58年大炼钢铁、大办公共食堂砍伐殆尽之后,重新再生和人工种植起来的,只有竹林生长繁茂,因为竹子被砍伐后第二年便会有竹笋长出,重新成林,所以竹林较其他森林更承受得起中共的大跃进和公社食堂对它们的毁灭性破坏。
我问任社长和任书记,有无原任民政、司法干部来与我办理工作移交手续?他们说:还有什么移交?他们都调走了好久了,也没有留下什么文件、档案和财务资料好移交的。一切你就从头开始吧!我想前两位干部理应留下一些民政经费往来和发放的帐目和司法案件的受理处理的记录,他们居然什么都没有留下,可见这两位前任玩忽职守到了何种地步。
我到X池后,大约三四天便下起了大雪,山上的气温比山下要低好几度,雪也下得比山下要大,很快山上的积雪已达到二十多厘米深,不时可听到从山上传来的噼叭之类冰雪压断竹木时发出的爆裂声音。
大约在二十五六号,公社接到县政法委的通知:次日上午九点派民政干部到山下的白水公社参加1982年度汨罗县的民政工作总结大会。公社任书记对我说:下这么大的雪,班车己停开,走路有二十多里山路,路上迎風的地方雪有膝盖深,你就不必去参加算了,反正今年的民政工作你也没有参加,去不去没有什么影响,县里也能理解,以前下这种大雪我们都不下山去开会。
我说:我刚参加工作,县里召开的第一次会议我就缺席恐怕不太好,我虽然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汇报的,但去听听其他公社民政干部的汇报学习一下他们从事民政工作的经验,和听取县领导对明年民政工作的指示对我搞好今后的民政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没有班车,我可以走路去。
任书记说:你坚持要去,这很好!说明你对工作很负责,只是在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这天晚上我对厨房做饭的熊师傅说:我明天要去山下开会走得早,早上六点半要出发,你晚上留点剩飯,明天早上炒热给我吃就行。
到白水公社二十多里山路又下着大雪,我估计要走两个多小时,为赶在上午九点之前赶到开会地点,那天早上我六点起床,在厨房吃了两碗熊师傅炒热的剩饭之后,就穿上半统套靴,提着一个艳华给我准备的小公文包,打着一把雨傘于六点半钟准时出发。
当我冒着满头的热气,赶到开会地点,白水公社招待所时,主持会议的管政法的徐付县长和县政法委的胡书记一见我,就问我是哪个公社的?我说我是X池公社新任的民政助理。他们听后连忙对我大为赞赏说:这样的天气,我们都以为X池的民政干部不会来,结果你不仅来了,而且你比其他人到得更早,今天你是第一个到的。
那次民改工作会议开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才散会,开会期间的四顿饭都吃得很好,每顿都有鱼有肉,还吃过一顿鸡。散会后,我问到哪里交钱交粮票?那些老民政干部都带着惊异的目光望看我说:开会吃飯还交什么钱?交什么粮票?我这才知道共产党的干部开会是可以白吃白喝的。
散会后我用白水公社的电话机往X池公社打了个电话说我想趁已经下山的机会休几天假,回家里去搬家,他们同意了。公社干部不是按星期天休假而是一个月四天假期,你可以利用工作的间隙集中一起休四天,也可以分开休。
我回到艳华的家里和她商量,现在已经结了婚又生了小孩,长期住在她娘家也不好,决定搬到县城里去租房子住。恰好她家附近有一家人家搬到县城的菜队去了,他说他对面的老楊家正好有一间房子要出租,我和艳华带着芳芳一起到了位于友谊河畔的蔬菜二队的杨五林家里去看了一下房子。这是一栋新盖不久的二层砖瓦房,他准备把一楼的一间房子租给我们,我们房间后面的那间房,我们可以在那里放一个煤炉做饭,算是两家共用。每月租金六元,以我每月五十一元伍角的工资还承受得起。
我们决定等天好之后,就要艳华的弟弟妹妹和邻居们帮忙,请她在大队开拖拉机的叔伯哥哥韩谷良用拖拉机把家从她娘家搬到老杨家里去。我因刚休过假,再请假不好,搬家时我就没有回去。
从白水开会回到玉池后,我仔细阅读了从民政工作会议上帶回的民政会议的资料,发现X池公社应属全县最贫困的地区,然而1982年县里拔付给X池公社的民政经费人均不到两角五分钱,而全县人均的民政经费有五角多钱,这是明显的不合理,我必须把它纠正过来。
此时我与正仁商量1983午春节一起请探亲假到成都去探望母亲和大姐一家,并写信给在吳忠的正华,要他们届时也一起请探亲假到成都聚会。那时的国家干部和职工,父母不在一个地方的,每年可请12天探亲假,工资照发,本人来回路费可报销。
82年年底公社召开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年终总结大会,我趁大会期间结识了各大队的主要干部,因为我知道我今后开展民政工作和司法工作都得依靠这些“土皇帝”、“地头蛇”。
我和艳华结婚后不久,她的弟弟公社也结了婚,弟媳是省粮食学校毕业的余志华,当时分配在大荆粮站工作。到82年12月份艳华的妹妹赐玉也和红花信用社的职工蔡守规结了婚,按当地的习俗蔡家给艳华打发了(就是送的意思)了一段黑呢子和黄卡叽布衣料,艳华就用这两段衣料做了一件黑呢短大衣和一条黄咔叽布西裤,这就是她穿到成都探亲的“礼服”。1983年元月份我请任新旺带我去拜访了十五个大队的书记、大队长、大队会计和大队治保主任。
到元月底,公社组织在白鹤洞水库打渔,从黄柏公社请来了专业的围网队,在白鹤洞水库拉起围网围捕水库内的鱼。由于要防止周边的村民哄搶,公社干部编成若干个小组日夜轮流沿水库巡视,防止村民哄搶,公安特派员老张和公社武装部长老李把配槍都上好子弹一起巡逻。到第二天围捕圈已缩小到可以开始起鱼时,不仅张、李二人手持枪支站在运鱼的线路上严阵以待,还发了好几支步枪给可靠的武装民兵参加护鱼。这一网打上来有四万多斤鱼,以鳙、鲢鱼为主有少量草鱼,其他鱼很少,大的有二三十斤一条,因围网的网眼较大所以网上来的鱼最小的也有三四斤一条,这样有利于保护水库的鱼类资源,公社按每位干部分四十斤鲜鱼,另有一部份给公社食堂加工成腊鱼,每个公社干部过年前还可分得二十斤腊鱼。其余剩下的鱼以每斤0.4元的价格出售给村民,很快就被村民们搶购一空,所得的钱就是公社的财政收入。我要了一条约三十斤重的大鳙鱼和三条三四斤重的鳙鱼。我准备把这条大鳙鱼带到成都去作为母亲制作熏鱼的材料,幸好山上的气温都在零度以下,鱼可以较长时间保存。
到元月三十一号我就请探亲假下山,带着那条大鱼到了汨罗的家中,艳华已作好了出发的准备,我在汨罗火车站按事先与正仁的约定买了两张汨罗经贵阳到成都的车票。
那时没有从长沙到成都的直达客车,汨罗就更没有,那时的车次很少,又只能提前三天订票,只有一趟北京开往贵阳的车从汨罗经过,根本买不到坐位票,二月二号我和艳华抱着芳芳。揹着那条大鱼好不容易才挤上了那趟北京开往贵阳的车,我们挤到洗脸台那里,我让艳华抱着芳芳坐在洗脸台边上,我把行李和那条用编织袋装着的大鱼放在艳毕的脚下,要她看好,我挤到车厢里面仔细听乘客们的谈话,只要是听到是说长沙话的,我就问他是不是在长沙下车?不久我终于找到四位在长沙下车的乘客,我和他们说好,我们带着只有一岁多一点的小孩,请他们下车时把他们的坐位让给我们,他们都很乐意。
这样车到长沙时我和艳华都坐上了坐位,又让芳芳占了一个坐位,又用行李占住了另一个坐位。在长沙上车的人很多,我们好不容易才为正仁他们保住了两个宝贵的坐位,每当有刚上车的乘客来问时,我们就会说这个位子已经有人,下车买食品去了马上就会来。
等到开车后,我要艳华看好坐位和行李,我起身到各车厢去找正仁和云燕,刚找了三四节车厢就看到正仁和云燕抱着东东站在过道上,我连忙把他们带到我们坐的那节车厢,他们也就坐到了那两个空位上。到晚上芳芳、东东都睡着了,老抱着非常费力,幸亏正仁考虑周到,他带了许多报纸,他把报纸垫在我们坐位的下面,再在报纸上铺上两床小棉毯让芳芳、东东睡在上面,再拿些衣服给他们盖上,两个小家伙就这样睡上了正仁为他们制造的“卧铺” 。
到第二天中午到达了贵阳车站,我们下车后,要在这里签转往成都的车票,但签票口告知当天转往成都的车票不仅没有坐位,就连站票也没有了,即使签站票也只有明天的。正在为难之际,正仁说:听梁白频(长沙铁道学院的“反动学生”,我在西洞庭农场“劳教”时的难友)的父亲说:1975年梁白频被安排到贵阳铁路中学教书,我们去找找他或许能签到坐位票。
于是我们向车站的铁路员工打听到铁路中学的地址,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我们揹着行李拖儿带女来到铁路中学的传达室,打听梁白频老师的住址,门卫告诉了我们,我们找到那里,梁白频惊喜地叫到: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事先也不写个信告诉我,我可以到车站接你们呀!我把去成都探亲在贵阳转车签不到座位的事向他陈述了一遍,他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们放心,我们先去外面吃完午饭再说。他带我们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就餐,吃完午飯后,他要我们把车票拿给他,他进到售票室里面很快就帮我们签到了四张贵阳至成都当天下午的座位票。
原来售票室的好几个工作人员的子弟都是梁老师门下的学生,都乐意为梁老师幫忙。这让我见识了在中国大陆外出旅行和办事“关系”的重要性。没有关系连明天的站票都签不到,有了“关系”就是当天下午的座位票也能签到,正是:“关系能使鬼推磨,没有关系万事难”。我们对梁白频感谢再三,他说:老同学了,幫这点小忙算什么?隨后他又到站外买了一些水果给我们在路上吃,他一直把我们送上开往成都的列车才与我们挥手告别。
第二天下午我们终于到达了成都北站,下车后,我们还是到公交总站坐16路车到一环路口下车。那时在胡耀邦的主持之下社会上掀起了一阵重视知识、重视知识份子的浪潮,大姐夫妇都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分到了新宿舍,已从拥挤的金陵路十四号搬到了中学路三十三号二楼的新宿舍,这是一套新盖的三室一厅的新居。
我们从公交车上下车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距金陵路十四号不远的中学路三十三号,母亲见到我们特别是孫子、孫女非常高兴,二姐正华和她的儿子吕小海早已到达了,二姐夫吕学修因要回陕西高陵老家陪他的父母过年,和考虑大姐家一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带着她们的两个女儿晓蕾、晓青回高陵老家去了。大姐的大儿子黄志进已从四川医学院(前华西大学医学院)毕业,分配到成都军区陸军总医院神经内科到当医生,小儿子黄小刚还在唸初中。到傍晚,大姐和大姐夫从医院下班回来,母亲见到一家人离散多年之后终于重聚一堂,而且她已儿孫满堂,内心的愉悦难以言表,只是当提起大哥正衡英年早逝,未能与大家重聚时有些悲慽。我带去的那条大鳙鱼,他们都说在成都这么多年,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鱼,因为一路上气温都很低,所以到成都后鱼还很新鲜。我说这条鱼让母亲去做熏鱼,我说:二十多年没有吃过母亲做的熏鱼了,母亲说:这么大的鱼一半做熏鱼就夠你们吃的了,另一半做爆醃鱼留着慢慢吃,鱼头鱼尾就吃新鲜的,加上豆瓣酱用来炖豆腐。
过年前那几天我们大家一起去武候祠、杜甫草堂、文殊院、人民公园……等处游玩,还用大姐的一部相机拍了不少彩色照片。
三十晚上年夜飯之后,大姐夫妇又陪我们到青羊宫去看灯会,到了年初二,我和正仁决定到峨嵋山去游览一番,那时成都的气温也低至零度左右,天空不时还飘下几片小雪花,大姐和志进都说:这样的天气峨嵋山上肯定是大雪封山了,恐怕不会对游人开放。我说:去看一看一般人难得一见的峨嵋山的冰雪世界也许更有意思。
母亲和大姐他们见我们坚持要去就为我们准备了一飯盒榨菜炒牛肉、一饭盒油炸花生米和几包餅干,我们也带足了钱和粮票。
我们初二一早从成都出发乘汽车到乐山,在下午一点多到达乐山,在那里每人吃了一碗红油面之后,就前往乐山大佛和附近的凌云寺去游览,城里有公交车开往乐山大佛景区。凌云寺倒是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屹立于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三水交界处悬崖边上的乐山大佛却是难得一见的名胜古迹,这是一座依山开凿的弥勒佛的麾崖石刻佛像,高达71米,为全国之最。该大佛始建于唐代,历时数十年才完全雕琢成功。因年代久远,山体又是质地较疏松的红砂岩,所以由于风化作用佛像的鼻部巳有残缺。
我们去的时候天气寒冷,不时还飘下一点小雪花所以游人稀少。由于担心赶不上返回乐山市区的最后一班公交车,都只好匆匆游览了一番,便下山到公路旁边等回城的公交车。
回到城里,找了一家便宜的旅社住了下来,晚上在城里找了一家小饭店,吃了晚飯,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和酸菜肉片汤味道都不错,价钱也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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