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启示录
——《全金属外壳》（Full Metal Jacket）观后感
高瞻
在我还是一个北京市宣武区小学生的时候，最熟悉的两个国际问题的词汇是“缓和”和“绥靖主义”。那时的党和政府多贴心周到、多为人民服务呀，不但怕我们自己翻不了墙，而且知道我们看不懂外语，于是办了一份毛泽东称为“天下第一报”的《参考消息题的词汇是“缓和”和“绥靖主义”。那时的党和政府多贴心周到、多为人民服务呀，不但怕我们自己翻不了墙，而且知道我们看不懂外语，于是办了一份毛泽东称为“天下第一报”的《参考消息》来为我们“双翻”：不但每天主动替我们翻墙汇总了国外各地重要的反动消息，而且精益求精、绝不像今天粗制滥造地替我们翻译好了中文，然后几乎人家一份地日复一日按时送到我们的案头。那会儿也没什么学习压力，我每天晚上最重要的事就是翻看爸爸已经看完的《参考消息》。当然了，毕竟是官媒，虽然当年《参考消息》的开放和自由程度是今天难以想象的，但内容自然也有取舍：里面选择汇集的大部分文章题材都是骂共产党和骂社会主义的——当然，骂的是苏联的共产党和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在看来，当年虽然骂的是“苏修”和“社会帝国主义”，但还是有风险：毕竟“苏修”还叫苏联共产党，“社会帝国主义”还是苏联社会主义——而且他们的共产党和社会主义比今天我们的还地道的多——，所以《参考消息》骂来骂去，也无心插柳地骂明白了一大批人，比如我的觉醒就真的是拜托了《参考消息》——由此也可证明今天建墙的绝对英明。
除了骂“苏修”和“社会帝国主义”，《参考消息》另一个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每天刊登谴责西方“缓和”观念和“绥靖主义”势力的文章与信息。与此同时和国外相呼应，两报一刊也连篇不休地对彼声讨、揭露、批倒批臭。正是从这里，我知道了“缓和”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反动思想、知道了西方又要出现一帮害人精张伯伦达拉第。青少年时代的长时间填鸭，就像巴普洛夫喂狗一样，让“缓和”和“绥靖主义”这几个字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只要看到，还会引起我生理上的不适。
漫长而短暂的半个世纪即将过去，垂髫变成了黄发，桑田化作了沧海，青春辜负了时光。苏修也好、苏联共产党也好，社会主义也罢、社会帝国主义也罢，除了马克思笔下那些活在精神棺椁里的梁柱式的行尸走肉，早已没人懒得去区分和争辨，因为这一切早已随着苏联的覆灭成为了历史的灰烬。在这半个世纪的历史踯躅中，我知道了当年鼓吹反动透顶的“缓和”思想、被我们两报一刊口诛笔伐的历史罪人“绥靖主义”者们，是一批欧美的民主社会主义者、社会民主党人、和平主义者、反战人士、理想主义者、人道主义者、绿色环保人士、资本主义的激烈批判者；一句话，就是西方的左派。他们内心中对社会主义、甚至共产主义充满敬意和向往，对苏联抱有深切好感和期待，希望和它缓和关系、共同发展、友好和平。在欧洲在朝的代表是英国工党、西德社会民主党、法国社会党、北欧一系列左翼政党，在野的是梅洛-庞蒂、萨特、罗尔斯、哈贝马斯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家大腕儿。在美国，左派没有形成能登堂入室、进阶大宝的党派力量，但从六十年代起民间就不遑多让：民权运动、嬉皮士、胡士托音乐节、拒绝兵役、街头骚乱、火烧底特律、反战运动、“要做爱要吸毒不要作战”、劳军北越的简.方达，以及好莱坞、艺术家、新闻界和东北部大学带。而他们的反面、《参考消息》和两报一刊的正面人物，则是那些反缓和、反绥靖、反和平、反苏反共的战争贩子；他们人数众多，当代人难以知晓，总之相当于今天的川普、彭斯、蓬佩奥、博尔顿、班农、卢比奥一类的右派坏人。当我们今天把蓬佩奥骂成“人渣”、制裁卢比奥不许入境时，根本不知道，我们当年的神主、比苏联还左一千倍、因为太左而被苏联父亲遗弃的毛泽东，在第一次见到尼克松时就告诉他：我喜欢右派，你是右派，戴高乐也是右派，我喜欢你们。
 六十年代美国反越战运动。
左派知识分子的代表，法国著名大哲学家、作家让.保罗.萨特在天安门城楼上。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美国开启了里根时代，中国开始了邓小平岁月。“缓和”、“绥靖主义”在世界不再是主流观点，在中国不再是燃眉之急，以致我们不再能听到这两个词汇。此时国门打开，一大批美国反越战影片输入，那些高扬着理想主义和人道情怀、反叛意识和批判精神、道德力量和人性光芒的鸿篇巨制、大师经典，震撼和感动了无数人。不知道那时那刻，有没有有心人把这一切和几年前在官方颠三倒四话语中的臭名昭著的“缓和”与“绥靖主义”者们联系起来？
著名反越战巨片《现代启示录》。
作为一个在绞肉机里翻滚了几十年、泅渡过“其水皆血”、“腥秽不可近”、“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恶人鬼魂堕入”、“铜蛇铁狗任争餐”的柰河，终于抵达了彼岸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毛泽东深知，在共产党的哲学和教义里，一个阵营之间的斗争一定是刻骨深仇、残酷无情、你死我活、斩草除根、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绝不可能给对方留下半分卷土重来的机会；而落在敌人手里尚有一线生机，而两个阵营却可以和平共存。因此他知道，真正想让自己粉身碎骨的最凶残敌人是苏联，亲苏亲共的小清新们则是危险的敌人同路人；而“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所以那些麦卡锡一样极端仇视苏联的战争贩子是最可爱的人。同时，毛泽东一旦和苏联翻脸，立即神志清明，年轻时代对俄国的仇恨和对美国的敬仰与信任就重回心头：当尼克松问中国共产党“消灭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的誓言时，毛泽东诡秘地一笑：那是“那是打空炮、骗人的把戏，没人当真”。
还是在我十岁左右时候，除了看家里的《西游记》、《水浒》、《艳阳天》、《金光大道》外，我经常去永安路《光明日报》社附近书铺租书。你们很难猜到，我小小年纪最爱看的是什么书：不是唐诗宋词演义志怪、不是安徒生鲁滨逊一千零一夜——当然也没有——，也不是后来被我翻烂了的林道静王晓燕李槐英主角的《青春之歌》——那要等年纪再大遗精之后——，我最喜欢看的是……有一天妈妈带我又去租书，看我寻来找去，店员问我妈妈：“他喜欢看什么书呀？”妈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马上回答：“他爱看阶级斗争的”；店主说：“那好办呀，我们这除了阶级斗争就没别的！”当然非要一丝不苟，我最爱看的书应该是反特的；但反特也算是阶级斗争的一部分，所以妈妈回答的也不错。
写过《英国革命史》、担任七月王朝首相期间应普鲁士要求驱逐过马克思因而受到后者在《共产党宣言》等文章中没完没了嘲弄的弗朗索瓦.基佐说过，一个历史事件的真像和意义不一定在最近的时候看的最清楚，常常是时间愈久、愈益鲜明。这番话绝对是真理。就像当年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和想象每本阶级斗争的小人书里的第一句话“在那万恶的旧社会”、而如今一看到这几个字就感同身受一样，也像早年我看大小仲马、雨果、莫泊桑、司汤达、左拉、福楼拜们的不朽巨著如同雾里看花、而今天却能一目十行身临其境一样，在过了二十年之后，我才体会和领略到毛泽东的思虑之深和察察之明——当然，阶级和历史的局限，使他也犯下了颠三倒四之误：在鼓励和怂恿西方针锋相对采进攻之势对抗苏联的同时，却在越南和苏联穿一条裤子，在西方后院拆台放火，以至于放蛊反噬，最终自食恶果。
写过《英国革命史》的法国七月王朝首相基佐。
与此类同，只有过了三十年之后，我才会在重看那些越战影片时，感到深深的可笑、蔑视和厌恶。以好莱坞为代表的美国反战白左们，用他们把持和操控的话语权，煽动舆论、鼓噪风潮，在美国各地掀起了无止无休的烽烟、骚乱、暴动、袭击、打砸。美国是一个民主自由国度，不能去堵嘴、不能去维稳、不能去惩办美奸卖国贼，所以最终只能在自己人的压力下与敌国签订城下之盟，从越南撤回军队。这些圣母婊们是中国古人口中行小善而酿大恶的伪善者和伪君子，他们既浅薄又无知、既不懂历史又无视现实。他们看到了美军在亚洲打仗、看到了美莱村事件、看到了凝固汽油弹、看到了集束炸弹、看到了橙剂，就是看不见Peer De Silva记载的从1963年起越共就采取剖腹断肠等分尸手段来进行心理战、Ami Pedahzur 说过的“越共恐怖主义的规模和致命性比起20世纪后三十年里除了极少数团体外所有的恐怖分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情报揭发的越共在顺化屠杀三千名百姓、媒体曝光的共军在达山村用机枪和火焰喷射器处决数百位乡亲、各种统计得出的越共发动这场战争共造成500万平民死亡，就是看不见从斯大林到金日成、从赫鲁晓夫到胡志明，根本就是厚颜无耻、穷凶极恶、没有一丝一毫信义可言：1973年1月27日三国四方的《巴黎和平协约》（《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墨迹未干，美国刚刚撤出全部军队，北越就撕毁协议，向南方发动大规模野蛮进攻，最终占领、蹂躏了他们信誓旦旦要保证其安全的越南共和国。
这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贻害无穷的白左们也不懂得彭玉麟的“杀人手段救人心”、不懂胡林翼的“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在他们的通同为恶下，美国人走了，越南人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越共占领南越后，100至200万南越公民被送进劳改营，其中16.5人死亡；10至20万南越人被处决；被驱赶到“新经济区”从事非人劳动者有5万人死于苦役、饥饿和疾病；20万到40万越南难民（包括华侨）死于逃亡的海上。另据联合国数据，越共挑起的这场战争仅在南越就留下88万孤儿、100万寡妇、20万残疾人；而统一后的越南，满目疮痍、经济崩溃、遍布地雷。至于越共的同志加兄弟、搭着越共便车顺风僭位的红色高棉更登峰造极的屠杀了两百多万、占全部人口四分之一的同胞。
红色高棉登峰造极的屠杀了两百多万、占全部人口四分之一的柬埔寨同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