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0年斯德哥尔摩大瘟疫 · （三）老Johan 的见闻和生意

冬成

却说斯德哥尔摩城外有个 Arsta庄园。庄园主叫 Johan Schyllander，普通经济光景。他以前在欧洲大陆从军，去年退伍还乡，今年便遇上这瘟疫。按照抗疫规定，一般人进出城需得通行证，但食物运输例外。自九月初以来，这老Johan 经常赶着马车进城，拉着鸡蛋黄油面粉肉类，批发给商家。他自知已在欧洲大陆经过了这号瘟疫，有了免疫力，便心里踏实。这是他的秘密优势。

他保守了这一秘密，老伴都不知道，外人就更不知道了。整个庄园的人，整个这一带的人都说，过去低看了他老 Johan，实际上他很了不起啊，他不避瘟疫，进城送食品，简直就是英雄。

老Johan听了若无其事地说：- 啊嗯，是的，城里闹瘟疫闹得很厉害。这就更需要有人关怀他们啊。总得有人供应他们食品啊。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不是吗？

他对老伴则说：- 我们的产品，不卖给城里人卖给谁呢？城里的物价不断上涨，我们可以卖个好价格。把钱存起来，以后咱们慢慢享用。对吗？

他在城里也被格外敬重。饭店和商家问他不怕传染吗？他耸耸肩，淡淡地说道：- 在民族危难中，人不能光想自己。我是把一切都交给主了。

他在城里，坐在车上，边走边看，冷眼旁观。哦，运尸车，四个马拉着。车前两个女犯人，边走边摇着铜铃。车夫则边走边喊：“有穷人尸体吗？收穷人尸体了！” 还有收尸工。打蜡的长袍，黑色的。不一会，运尸车装满了。太满了，有胳膊腿儿晃在车外。又装了一个。车夫长鞭一响，车子咯吱咯吱地响着，朝着墓场去了。远处坡上，两个老妇女，抬着个杠子。杠子上吊着个袋子，裹着个死人。袋子太短，到死人的脖子，头耷拉着，晃荡着。也朝着墓场去了。

他继续冷眼观看，到处是火堆。以前是禁止户外燃火，而现在是特殊政策，所有的街道和广场每天燃火三次。看那地上的烟雾，看那九月的天雾。烟雾和天雾，迷蒙一片。据说火和烟最厉害，最能抗疫。松树枝，马粪，烧在一起，燃出浓烟。撒旦！呛死了。许多人咳嗽流泪，泪流满面，成了黑脸花脸。火烟，吸烟，马粪烟，吸马粪烟抗瘟疫？撒旦! 

他继续坐在车上，忍着烟呛，边行边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墙下，一群叫花子看着他，一边鬼鬼祟祟。竟然光天化日下，他们要抢劫？哎呀呀，警察呢，军人呢？谢天谢地，恰好这时候，前面来了个巡逻队，带队的正是市警察局长。他们以前在酒店相识。

老Johan 打住车，向警察局长唱个诺，把那叫花子鬼鬼祟祟，要抢劫，他害怕，备细说了一遍。警察局长回道，也不能全怪他们啊。你拉着吃的，没遮没掩，招摇过市，简直是引诱他们嘛！怎么办？你钉两个棺材，装在车上，把肉蛋黄油之类的装在棺材里，看上去就像个运尸车，走在街上就没人注意了。警察局长说罢，策马去了。

老Johan 驱车来到某食品店，忽见门墙上新添了个白十字，知家里有人染疫。

店主Olof从楼上窗户口伸出头来，欠身向下望着老Johan， 边哭边说：- 我妻子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死了。真不可思议。她在床上躺着呢，像睡着了似的。城管员来过了，在门墙上画了个十字，就算完了。按规定，我明天必须把尸体交出去。你看看，Johan，棺材没有，正经的墓地也没有。他们当局把她拉出去，扔在一个坑里，像扔一卷东西似的，与许多别的尸体一道，撒点石灰，再盖上点土，就算埋葬了。太悲惨了嘛！我们是门第人家，却连个体面的安葬都不得，和打工仔流浪汉一样了。这不行啊。我起码得找个地方，单独埋葬我妻，将来也好去给她扫墓。Johan，你行行好，帮帮忙吧，办这件事不知要多少钱？

老Johan  慢慢地吊胃口: - 多少钱？mmmh ··· 找块地方？mmmh ··· 把你妻子单独安葬？mmmh ···  这个么，也许我可以帮忙，···  葬在哪里？mmmh ··· 比如在我庄园附近，离教堂也不远。不知你意下如何？···  当然了，这需要种种费用，要挖坟墓，要运输，要做棺材，要请牧师，等等 ··· 十块钱太少了嘛，··· 十五块也不够啊，二十吧？还有很多开支啊，也许还要请个唱诗班， ··· mmmh好吧，就按你的，咱就折中一下，十八块。

Olof 忧虑道：- 可是您如何来取运遗体啊？这个地方只允许医生，牧师，消防队，运尸队出入啊！老Johan 答道：- 这个您就放心吧。我明天黎明时来。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说罢就开始卸货。

老Johan 写完货，老板 Olof则付了货款。钱是银币，从窗户上扔下来，扔进一个大盆里，盆里有水。老Johan 从水中捞出钱来，算是洗钱防疫。疫情期间有特殊规定，不允许染疫人家与外人手接手。

老Johan 赶着车回家，一路暗暗盘算：这车上可装三个棺材，就是三具尸体。一具尸体十八块，三具就是五十四块。成本不大，净收入能有五十块。一车就是五十块，十车五百块，一百车五千块，市场还要扩大，还要涨价。Hmmmm， 好生意。他情不自禁地搓搓手。真要在自己的庄园开墓地吗？当然不。这种生意，不能让外人知道。连老婆子也不能让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有看法。

老Johan回到家，立即把长工们叫来，连夜加班，钉了三具棺材，并固定在马车上。他向老婆子解释道：- 是的，拉着棺材从我们庄园里出出进进，很不好看。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城里饥民成群，咱们拉的是吃的，太招人显眼，太不安全。换成棺材，那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警察局长给咱出的主意啊。

老Johan 的尸体生意很是兴隆。教堂墓地的空地不多了，要预留给贵族高官上流社会。而普通门第人家死了人，只能和穷人一样，被拉到城外，一起倒进集体墓坑埋掉。这实在太不体面了嘛！许多人家愿意花钱买个体面一些的安葬。

老Johan在城里雇了两个穷汉，当运尸工人。给他们穿了打蜡的黑长袍，看上去正儿八经的，和官家的运尸队没啥两样。运尸工人拿双倍工资，还有特殊抗瘟疫药品，还有每人每天八杯烧酒，甚是高兴。老Johan早出晚归，赶着车，拉着棺材，进城出城。拉着食品进去，没问题。出城呢？卫兵会例行问话：“棺材里有没有尸体啊？” 老Johan老练地答道：“没有没有，那号事咱不干”。

近来城外开了多个群葬墓场。老Johan 根据每次情况，就近拣一个，把那些尸体拉去，扔进墓坑，撒上几锹石灰，然后再盖上土，就完事了。旁晚时分，自有牧师来，向那些无名的灵魂念上几段经文。曰：天上的父啊，祈求您无边的恩慈，将来在那最后的时刻，把你的儿女们唤醒，好让他们在天堂里永生，享受永恒的幸福，阿门。

老 Johan承诺了体面的安葬，却如此作假，不怕被人发现吗？风险很小。因为瘟疫期间有特殊法令。人死后最晚在第二天必须下葬，禁止葬礼，禁止聚会。家属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家里完成。疫情人家，居家隔离，不得外出。老Johan 做尸体生意，越做越兴隆。顾客天天很多，越来越多，要预约排队才行。他正抓住瘟疫机遇，发挥独特优势，成为暴发户。

（完）2021-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