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七）

一真溅雪

摘自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汽车驶离龙胜后，一路南下，于当日下午四点多钟到达桂林汽车站，下车后，即向路人打听桂林市郊甲山公社熊声祥（中南矿冶学院６５届“反动学生”）的住地，傍晚时分，我终于找到了熊声祥的家里。这个生产队是他老家的所在地，他下放回甲山老家，住在队上一所像是祠堂一样的房子里，他下放这里后，他住在桂林城里的母亲也搬到乡下与他住在一起，对他有所照顾。

他下放回甲山老家后，因甲山都是熊氏族人聚居的地方，族人对他多有关照，因他在那里文化程度最高，所以被选派去学开拖拉机，现在是大队的拖拉机手。

晚饭后，我和熊声祥谈到67年广西和湖南道县屠杀“五类份子”及其家属的事，都担心：说不定哪一天，中共当局由于政治形势的需要，很可能为了稳固统治，还会唆使、鼓动民众再次刮起一股杀人风，以牺牲“阶级敌人”的生命为代价，来震慑民众。到时候我们这些“反动学生”也很有可能成为这些牺牲品之一，我们对此应有所准备。熊说：他的二嫂娘家在龙州，靠近中越边境，她家还有些亲戚住在越南那一边，如果看到形势不对，可设法往越南那边跑，越南那边因连年战争男劳力十分缺乏，跑过去的人北越当局一般都不会遣返回来，在越南还比较容易找到工作。

熊还说：她二嫂的一个亲戚李班在北越当外贸部长，跑过去了可以找他帮忙安顿下来。我说：北越也是共产党统治，又在跟南越和美国打仗，不是理想的去所。熊说：北越虽不是理想的去处，但危难时候跑过去还是可以保住一条命的。我和他商量好，要他与他二哥二嫂与龙州那边的亲戚联系好，让他们作些相应的准备。

第二天熊声祥自己有一辆单车，又借了一辆单车，早饭后，就带我一起去游览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是早已令我神往的地方。我们先登上了独秀峰，这是一座位于桂林城内的从平地上拔地而起的直上直下的石山，盤山凿有石阶梯盤旋而上，山顶建有小亭，站在山顶俯瞰桂林，整个桂林城一览无遗，远处的漓江象一条翡翠色的玉带穿城而过，由于桂林一带属喀斯特地貌，所以城周围的山大多山势奇特秀美，许多山都是拔地而起，直上直下有如斧劈刀削一般。桂林作为一个国内外著名的旅游城市，历代政府都注意不修建高楼大厦，尽量保持其山水的自然风貌，所以城内所有建筑都不超过四层楼，而且城内所有的房屋都漆成令人赏心悦目的淡绿色。

从独秀峰下来，又来到漓江边上的象鼻山，那时还是漓江的丰水季节，象鼻山看起来就像站立在漓江边上，把鼻子伸进漓江吸水的一头巨象，接着又来到叠彩山、骆驼山等处游览。

中午在桂林街上品尝了正宗的桂林米粉，这是一种没有汤的干拌米粉，先把园形的米粉下好，捞在大碗里，然后加上酱油、醋、芝麻酱、桂林辣醤、蒜泥、葱花、卤好的猪(牛)肉片、味精、油炸黄豆或油炸花生米，再淋上一点香麻油。然后拌匀即可食用，吃起来别有风味，不由得让人想起武汉的热干面，倒是与桂林米粉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没有汤的，制作方法也类似，只是一个是面条、一个是米粉，另外各自所用佐料的种类和数量也略有不同而已。

下午就先后到了桂林的七星岩和芦笛岩，这两处岩实际上都是岩洞只是把后面那个“洞”字省掉了，七星岩名气最大，洞内弯弯曲曲延绵数公里，洞内最宽处可容纳近千人。抗战时期国民政府的一支军队在日军攻入桂林后，退守到七星岩的溶洞里，日军久攻不下，恼羞成怒的日军，在洞口烧火用烟燻，又往洞内施放毒气，最后这支部队的近千名官兵全部惨死在洞内，没有一个人出来投降的，可谓死得壮烈。

芦笛岩是后来发现的，名气没有七星岩大，但洞内千姿百态的石钟乳比七星岩的更为秀美壮观，洞内有几处细小的石钟乳长得像一丛鹅绒一样，是由十分细小的中空的、半透明的石灰石细管所构成，故被名之为“鹅管”。七星岩和芦笛岩的溶洞内都在合适的位置配备了不同色彩的灯光，这些彩色灯光照射在晶莹剔透、千姿百态的石钟乳上，使石钟乳更加光彩夺目，不由得令人感叹，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功才能创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自然奇迹。桂林城内一天的游览之后，令人觉得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晚上回到甲山后，熊声祥说：桂林山水虽然甲天下，但还有阳朔山水甲桂林。阳朔，还有从桂林沿漓江一路南下到阳朔，沿途漓江两岸的水光山色更为秀美壮观。我们明天一早乘船去阳朔一游。

我对此早有耳闻，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游阳朔的机会。第二天一早趕紧跑到桂林漓江边上的船码头购好到阳朔的船票，就在码头附近吃了桂林米粉当早餐，上午八点小火轮准时啓航。

由于“文革”期间人人自危，一天到晚都担惊受怕，说不定哪天就有飞来横祸降临头上，人们心情压抑，又都极度贫困，所以很少人有外出旅游的雅兴，因此小火轮上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乘客，这些乘客又大都是往来于桂林阳朔之间漓江两岸的农民，真正到阳朔去旅游的却没有几个人。

为了观景的方便，我和熊声祥都站立在小火轮的船头，他告诉我：你注意，这里的老话是“船到滩头必有景”，所谓“滩头”就是漓江每到一个转湾处河湾的内沿就会出现一片河滩，此时漓江两岸必然会出现或壮丽或秀美；甚至既壮丽又秀美的今人惊叹的神奇山水。

清澈得几乎可以见底的漓江江面上，不时还可见到驾一叶伐头微微上翹的竹伐，竹伐两边站了两排数量不等的鸬鹚的渔民，不时用手握的竹篙把鸬鹚趕到水中去捕鱼，使得漓江江面上呈现出一种有着几千年历史的诗情画意，我想如果是在雲雾迷蒙的雨天，在若隱若现之中，看到一位头戴斗笠身披簑衣的渔人驾一叶竹伐在漓江上挥竿驱赶鸬鹚捕鱼，那将把人带入怎样一种令人陶醉的美妙意境啊！这豈不就就是唐代诗人张志和在《渔歌子》这首词中描写的“……，青篛笠，绿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样一种意境吗？我还想：如果将来自己也能泛竹伐于桂林、阳朔式的山水之中捞鱼捕虾，那将是人生中一种多么令人神往的美妙享受啊！

一路观赏景色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后大约两点钟，船已抵达阳朔县城的码头，登岸后，走到阳朔县城的街道上，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县城，街道两旁均为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因年代久远，房屋因日晒雨淋和炊烟的燻烤均已呈现褐黑色。因这里过去旅游业兴旺，所以旅館、客栈很多，尽管“解放”后，各行各业均已衰败，但残存的旅馆、客栈仍有不少，只是均已改为国营或公私合营，加之那时来此旅游的人很少，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一家客栈，办好入住手续后，在街上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往漓江边上赶，声祥说：阳朔夕阳西下时的景色最美，我们先去江边的山上游览，然后再到漓江里去游泳，在这里过过神仙的日子。

我们来到漓江边上，乘竹伐过了漓江，就到达阳朔风景最优美的地方─碧莲峰下的漓江边上，我们登岸后，只见江边壁立的山石上刻满了历代文人骚客们留下的赞美阳朔山水的诗词，令人目不暇接，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壁上刻着清代一位官员一笔写成的一个行书“带”字，整个字体约有三米多高和将近两米宽，字写得瀟洒飘逸，令人看起来非常舒服。江边依山而建的庙宇、道观、楼台亭阁掩映在青翠的林木之中，再加上背后奇特險峻又无比秀丽的山峰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令人仿佛置身仙境，我对声祥说：这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要能在这里的寺庙道观住上一晚，那一辈子都值了。他说：这些寺庙道观倒是有一些客房，只是专供中央及省部级领导们享用的，对普通百姓是不开放的。

游完阳朔的风景区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我们便下到景区下面的漓江里游泳，从炎热的岸上跳入清凉的漓江里，全身顿觉无比的舒畅，江里游泳的人不少，还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在江边戏水、学游泳，也有漁民驾着竹伐驱赶着鸬鹚在较远处的漓江上悠闲自得地捕鱼。

我们在漓江里畅游了好一阵，看看天色已晚，阳朔县城里和附近的农户己升起了裊裊炊烟，我们只好登岸穿好衣裳，来到阳朔县城陈旧古老的街道上，找到一家小飯店点了几样菜，还每人要了二两广西特有的米酒，这种酒用大米釀造，度数不高只有三十多度，价格也只有四角多钱一斤。我们边吃边聊，谈到漓江，声祥说：他小时候在桂林，那时的漓江一年到头水量充沛，即使在枯水季节桂林都可以通行小型轮船，现在不知是气候变迁雨量减少；还是地质变化河床抬升，现在每到秋冬季的枯水季节，桂林已无法通行小轮船，所以到枯水季节是无法从桂林直接乘船到阳朔的，只能先从桂林坐汽车到桂林南边的大墟镇，再从大墟乘船到阳朔，这样从桂林到大墟这一段漓江两岸的风光就欣赏不到了，你这次来运气好，漓江还是丰水季节，可以从桂林一直坐船到阳朔，阅尽漓江两岸的风光。我说；要不是你在桂林，我哪有机会到这里游览啊！

飯后，我们在街上浏览，见到不少卖当地土特产的小店出售干笋、干菌类、醃菜、腐乳、腐竹(就是晒于的豆油皮)、芭蕉、黄皮、荸荠，桂林辣醤、三花酒(桂林，也是广西最有名的白酒)、米酒……等。声祥说：桂林辣酱不错，他买了两小罐送给我带回湖南去吃，我回湖南后一试果然味道不错，堪比四川豆瓣醤。这种桂林辣酱系用黄豆煮熟再加上薑末、大蒜泥、辣椒粉……等辅料发酵制作而成，味道鲜美，又没有四川郫县豆瓣那么辣。

我们在那家全木结构的二层楼的客栈里住了一晚。晚上声祥说：明天我们乘汽车返回桂林，因为坐船回桂林是逆风逆水船速太慢，花时间太多，而沿江的风景又已经看过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从阳朔乘汽车返回桂林，沿途的景色到处都可以说是风景如画，任何一道山、任何一道水、任何一个村落，要搬到其他地方，都会成为那里游人如织的的风景名胜，但在阳塑至桂林一带，这样秀丽的景致却隨处可见。由此可见桂林、阳朔一带风景秀美壮丽到了何种程度。

回到桂林后，在熊家住又了一晚。次日便买好桂林到白水(即越江火车站)的火车票，熊声祥把我送上火车之后才与我挥手告别。

经过近二十小时的乘车才到达白水。在烈日的曝晒之下，列车上的温度超过四十度，而那时的慢车是每个小站都要停的，所以每次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要停一个小站，小站只停几分钟，而大一点的站要停一二十分钟实在令人不堪忍受。好不客易才到了白水。下车后，又步行25里路才回到兰岭五队，这才结束了这趟历时近半个月的湘西、广西之行。

这次长途贩运除净赚了七八十元钱之外，还在湘西、广西一带大飽了眼福，更重要的是在靖县王湘平、任霭堂试图养蜂一事的啓发之下，我找到了一条摆脱在兰岭务农所面临的困境的途径。我们在兰岭，一是为没有钱用所困扰；二是被长时间的永无休业的繁重劳动所困挠，长时间永无休止的繁重的农业劳动，几乎剝夺了我们思考问题、探索改变中国大陆社会状况的途径的全部时间和精力；三是我们被无休止的繁重农业劳动困死这里，无法了解全国各地的真实状况和存在的问题，因而无从探索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我当时想：我们要履行政变中国大陆贫穷落后面貌的崇高使命，首先就要了觧这个社会的真实面貌，发现它存在的问题，并找出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然后才能找到从根本上觧决这些问题的途径。而在当时那种农民走亲戚都要开证明的情况之下，我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但是，由于蜂产品这是外汇来源枯竭的中共当局为数不多的、可以出口换取外汇的重要资源之一，所以中共当局制定了许多提倡和发展养蜂事业的政策，因此在几乎所有的农村副业都被当作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被严加禁止或严格限制的情况之下，只有养蜂是中共当局加以提倡鼓励的。尽管当局都知道绝大部份挂着生产队、大队和公社招牌的集体蜂场，实际上都是每年交几百块钱(通常都是每人每年交给生产队、大队或公社五百元左右的现金)，以換取一张“集体”养蜂的证明的私人蜂场，也只好睜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些蜂场当作“集体”蜂场看待。因为真正属于集体办的蜂场几乎没有不亏本的，勉强坚持不了一两年就垮掉了，所以中共当局不得不依靠为他们提供宝贵的外汇的、挂着集体招牌的私人蜂场。

而只有从事长途放蜂这一职业，我才有机会跑遍全国各地，才有机会了解到中国大陆社会比较全面的真实面貎，发现中国大陆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从而才有可能探索出解决这些问题的途径。只要能实现外出养蜂的想法，不仅上面这三个困绕我们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而且还有可能借到云南、广东一带放蜂的机会找到偷渡出国的机会。

但是据了解：在当时要开办一个小型养蜂场至少需要1500元钱左右的资金，这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一个难以达到天文数字，所以筹集资金就成了当务之急。

我们从赵垄大队的湘阴知青李前锋那里了解到：每年冬季到湘阴县所属的洞庭湖的湖洲上去割芦苇虽然十分辛苦，但收入不错。他有个表哥杨德安，就在湘阴县财政局下属的湘阴县芦苇场的活水洲芦苇站当会计，而且他的表哥还在财政局下面的养蜂场养过蜂，与现在财政局下属养峰场的刘技师很熟我知道这些后，大喜过望，心想割芦苇不仅可以为办蜂场筹集资金，而且可以通过割芦苇结识李前锋那位养过蜂；又与现在还在养蜂的刘技师相熟的表哥。这使我们向实现自己的养蜂梦想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