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十七）

一真溅雪

摘自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那天我离开正仁处，坐晚上十点多钟的火车从长沙到白水(即越江火车站，因防止与陝西的白水县造成混乱，白水车站改名为越江车站)已是半夜十二点多，下车后，我先沿着白水到湘阴的公路往湘阴方向走，从白水到兰岭有二十五里路，先要沿着这条公路走约二十里路，走到大花大队的烟包嘴，再往右转入山里，走五里路山路才到兰岭。

我在公路上走着走着，就发觉在我的后面离我五六十米远处总跟着一个人，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立即警惕起来，心想此人莫不是在打我带的旅行包的主意？我就停下来等他走近，他也停了下来，在暗淡的月光下，我见他揹着一个化肥编织袋，不像一个拦路打劫的“好汉”，我就问他：你老跟在我后面干什么？他说他也是刚在白水下火车的，趕夜路回前面牛口氹的汨罗县原种场家里，一个人走夜路有点害怕，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又不敢靠近你，所以只好跟在你后面走。我说你不用怕，我是兰岭五队的知青，你走上来我们一起走吧！他才走上前来，他对我说：你是兰岭五队的知青，你们兰岭五队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我说我去长沙治肩伤已有半个多月，不知道队上出了什么大事。

他说：十来天前你们队上的一个叫兰笃志的人被打死了。我听了心里一惊，我心想他时常在外面搞副业，脾气又暴躁、人品又不好，是不是因经济利益与他人发生纠纷而被别打死？我就问那个人：他是不是在外面搞副业与人发生争执而被打死的？那个人说：不是！不是！是被你们生产队干部、大队干部和公社干部活活打死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那个人一起走到烟包嘴过去不远就分手了，他继续沿公路往原种场走，我往右拐入一条通往兰岭的山间小路往前走，一路上都在想兰笃志究竟是什么原因被社队干部们打死的，始终也想不出个头绪。

此时我已走到兰岭与大花交界处一个叫瓦口塘大水塘旁边，我忽然想起以前听队上的人说过：瓦口塘是个鬼魂出没的地方，那里夜晚经常有五个牛头马面的鬼魂在那里出没，人若遇到一两个鬼魂就会吓得大病一场；若遇到三四个鬼魂便会吓得半死不活；若是五个鬼魂全遇到那就必死无疑。我自高中毕业那学期到龙华开荒，晚上误入乱坟岗之后，早已不怕什么鬼怪了，走夜路只担心坏人。所以我走到瓦口塘边还有意停下来仔细看看四周，除了看到惨白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四周的林木田土之上，水塘的水面上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泛起粼粼的波光，仔细听听四周，除了不断传来的虫鸣声之外，并无任何其他响动，哪里有什么牛头马面的鬼魂。

我在半夜将近三点钟，才回到兰岭五队的家里，由于太累，也没来得及向孫治国打听兰笃志被打死的事，洗漱之后倒上床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向孫治国打听兰笃志被打死的事，才知道，原来是早十多天前的一天上午，兰笃志拿钱找生产队买粮食(他是经岳阳工程公司、六塘公社、兰岭大队、五生产队和兰笃志本人五方协商［註：１］同意：兰笃志因“文革”受伤，不宜出农业工，同意他外出搞副业，可以拿钱到生产队按粮站价格购买口粮的)时，受到生产队干部的互相推诿、阻挠，因而与包队干部──公社公安特派员杨双全发生争执，因此被公社、大队、生产队当作现行反革命份子加以批斗、殴打，最终在关押期间离奇死亡，后来引起周围公社、大队社员的公愤，前不久约两千多社员自发湧往六塘公社所在地，强烈要求严惩杀害兰笃志的凶手，公社干部都吓得跳窗户从后门逃跑了。

这天上午我在生产队出工，社员们都问：小陈你们么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半夜从长沙坐火车到白水走路回来的。他们问：你从瓦口塘经过？我说：是呀！他们问：你胆子真大，你没有看到牛头马面？我说：没有哇！我还专门在瓦口塘停下来仔细看、仔细听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动静也没有，哪来的牛头马面呀！他们只好自园其说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年纪轻“火焰”高，所以看不到。

我回到兰岭五队不久的一天晚上，有一个老太太哭哭啼啼地到我的住处来找我，要我帮她的儿子兰笃志申冤。这位老太太是兰笃志的生母，兰笃志家原来也是贫苦人家，他的生父解放前被抽中去当壮丁，之后就没有了音讯。几年之后，兰笃志母子生活陷入困境，兰母不得已改嫁到西边围子里(这是湘阴人对围垦的垸子的称呼)去了。由于兰笃志的叔叔兰爱生结婚多年没有子女，所以兰母改嫁时就将兰笃志过继给兰爱生做儿子。这位兰爱生虽然生得牛高马大，又会武术，头脑也灵话，但因家庭贫困，经常不得已靠卖壮丁来获得一些钱财以维持生活。所谓“卖壮丁”就是自己去顶替被抽中壮丁，而又不愿让自己的子弟去当兵的有钱人家的子弟去当兵，有钱人家就按当地买卖壮丁的行市付给卖壮丁的人家一笔钱或相当的粮食。

兰爱生去当壮丁，在部队很快学会了打槍、投手榴弹、刺杀等作战技巧之后，就趁部队开拔或打仗的机会逃跑回来，据说他卖过好几次壮丁，卖壮丁几乎成了兰爱生的一门赚钱的主要“副业”。

到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对地方的管理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各地打着抗日招牌的地方武装蜂起云湧，当时湘阴牛口氹一带为文部的势力范围(所谓文部，就是以文某为首的一支地方武装的简称)，兰岭紧邻牛口氹，兰爱生不仅生得牛高马大，又会武术、又会打枪、放炮、投弹、刺杀，所以便被文部招募进去了。当时这些地方武装虽也参与对日军的游击行动，但平日也难免有骚扰民众的行为。到临近“解放”前中共当局王震部359旅南下支队潜入岳阳、平江、湘阴一带，收编这些地方武装成立“湘北人民自救军”以策应南下的“解放军”“解放”湖南。按说这些地方武装对中共当局是有功劳的。然而“解放”后中共当局却将这些参加了“湘北人民自救军”的和没有参加的地方武装全部当作土匪部队而加以取缔打击，头目多被处决，一般成员均被戴上“坏份子”的帽子而沦为“新社会”的贱民。兰爱生也因此被戴上“坏份子”的帽子，他的养子兰笃志也因此成为“四类份子”子弟。

兰笃志的生母是在兰笃志被社队干部们活活打死之后十来天，才从到西边围子里去买猪仔的兰岭一带的村民那里知道自己在兰岭的儿子被打死这件事的，于是老太太从西边围子赶到兰岭(在我回兰岭前四五天)哭哭啼啼到处找人帮她的儿子申冤。可是在当地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的高压之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头帮她的儿子申冤。

我回到队上后，有村民指使她说：你去找小陈，他是大学生、懂政策、胆子大，只有他才敢帮你儿子申冤。所以这天晚上，她才一个人哭哭啼啼找到我这里来，要我帮她儿子兰笃志申冤。我倒了杯茶给她喝，安慰他不要哭，我说我刚从长沙回来，对兰笃志遇害的详细情况还不十分了解。我还不能确定我能不能帮你儿子申冤，要等我了解凊楚详细情况之后，我才能答复你我能不能帮你儿子申冤，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和事实依据贸然去上告，不仅申不了冤反而会让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抓住把柄倒打一耙，让兰笃志的养父──戴了“坏份子”帽子的兰爱生一家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他们会说“坏份子”兰爱生利用现行反革命兰笃志死亡事件，对公社、大队、生产队革命于部进行反攻倒算。

我要老太太回去等我的消息。我送走老太太后，与孫治国商量，我问他：这件事哪个最了解情况？他说只有一直就住在大队部的兽医兰东阳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你去问他一定能了解到内幕。

大队兽医兰东阳是个党员为人较正直，与我们关系不错，特别是那次生产队选队长事件之后，跟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谈。前一年五队选队长时公社大队已内定了一个叫兰X海的人当队长，此人阴险、奸诈、自私，他和全队几乎每一家人都为一些小事吵过架，全队社员都不喜欢他，但因他会拉拢大队和公社干部，深得大队干部和包队公社于部公安特派员楊双全的赏识，一定要提名兰X海担任下一任生产队长，在由杨双全主持的走过场的生产队改选生产队长的社员会上，许多社员都表示反对，当时兰东阳发言说：如果公社、大队不顾社员的反对硬要兰X海当生产队长的话，那就要当心社员会起哄。此时杨特泒员立即站起来，厉声对兰东阳呵斥道：你想起无产阶级专政的哄，想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吗？兰东阳被他的气势和言词震慑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我连忙举手对杨特派员说：杨特泒员，我发表一点意见。他说：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我说：刚才兰东阳说如果公社、大队硬要兰X海当队长，社员就会起哄，是因为他文化水平有限，用词不当，他说的起哄意思是社员就会有意见、心里就会不服的意思，并不是要起无产阶级专政的哄，更不是要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希望杨特派员本着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实事求是的精神，不要无限上纲给他扣大帽子。我的一席话让兰东阳走出了窘境，杨特派员也不好再发火，只说了句：有意见就说有意见，说什么起哄。接着就宣佈散会。尽管全队的社员都有意见，但最后还是任命兰X海担任五队的队长。此后兰东阳便成了我们的好朋友，从此杨双全在处理队上的事务时也就有所顾忌，也时常到我们的住处来坐一坐聊聊天，处理队上的事务时也常找我们了解一下情况，有时还征询一下我们的意见。

一天晚上我到大队部找到了兰东阳了解兰笃志遇害的详细情况，因他平日对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多有不满，听我说想要帮兰笃志去申冤，他十分支持。我对他说：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内情都实事求是地告诉我，如果我确定兰笃志死得冤枉，我一定会帮他申冤，如果万一我有什么意外，我也绝又会牵连到你，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说出这些内情是你提供给我的。

他说：你把我看作什么人？我怕事就不会把实情讲给你听，要不我们一起去帮兰笃志申冤吧！我连忙说：不行！不行！你有家有室，有老婆、小孩；而我只有一个人无牵无挂，万一出了事，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你若和我一起干这件事，很容易被他们扣上什么什么“集团”、“组织”的帽子，还是由我一个人出面比较好。最后他也同意了我的意见。

从兰东阳那里和其他了解内情的社员那里了解到的兰笃志被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活活打死事件的详情如下：9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兰笃志拿着钱找生产队的保管员购买口粮，结果保管员推说这事要找生产队长兰X海，兰X海又推说这件亊要问前任队长，前任队长又说我已卸任应找保管员，他又找到保管员那里，保管员又说倉库的钥匙不在他那里，兰笃志象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兰笃志找来找去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买到口粮，本来就脾气暴躁的他，此时已火冒三丈，于是挑着一担箩筐站在仓库旁边的空坪里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说好了我拿钱来买口粮，今天又推来推去不卖给老子。等生产队出谷那天(就是生产队给社员发放口粮的日子)，老子不管二七二十一就拿箩筐来担谷，哪个不让我担谷，老子就跟哪个拼命！

此时正好包队公社干部杨双全听见，他心想：兰笃志你一个“四类份子”子弟，竟敢如此猖狂，于是便走到兰笃志面前厉声对兰笃志说：你这个“四类份子”子弟，竟敢来担贫下中农的稻谷，你想翻天呀！兰笃志满心的委屈和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到杨双全的呵斥之后，有如火上浇油，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全都转移到楊双全身上，兰笃志冲上前去，用手抓住杨双全的领口，伸手就要打杨双全，被杨奋力掙脱，然后，杨转身就往山坡下逃跑，杨一边跑，一边大喊：现行反革命兰笃志殴打革命干部！兰笃志手拿一条扁担在后面追赶杨，兰笃志后来被闻讯赶来的队干部和社员们拦住，杨双全就先跑到大队；接着又跑到六塘公社向公社党委书记焦太慈控诉“四类份子”子弟兰笃志殴打革命干部的现行反革命罪行。阶级斗爭这根弦绷得紧紧的焦书记，听信了杨双全的一面之词后，认为这是阶级斗爭的新动向，随即电话通知兰岭大队下午全大队所有社员停止生产，召开全大队贫下中农社员批斗现行反革命份子兰笃志的大会。

这件事发生后，兰笃志被社员们拦阻实际上他并未打到杨双全，兰笃志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也就没有再把它当回事，隨后就到邻近的石塘公社高山大队的朋友家里去吃午饭去了。

这天午饭后，公社书记焦太慈率领公社武装部刘部长、公安特派员杨双全等五六位公社干部来到兰岭大队大礼堂，与兰岭大队和五队的干部汇合，隨即派出六位基于民兵拿着枪，带着刚从供销社买来的两根棕繩，来到高山大队兰笃志的朋友家，把兰笃志綑绑到批斗会场。兰笃志刚一进会场，在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的带领之下，会场内立即响起了一片“打倒现行反革命份子兰笃志！”、“兰笃志殴打革命于部罪该万死！”、“兰笃志不老实就叫他灭亡”、“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口号声。

接着焦书记宣佈批斗大会开始，他首先定性“四类份子”子弟兰笃志殴打革命干部杨双全是一种现行反革命行为，是阶级斗爭的新动向……。接着由公社干部、大队干部、生产队于部揭露、批判兰笃志的反革命罪行。

此时兰笃志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怒火，目露凶光注视着台上那些捏造事实批斗他的干部们，令这些人胆寒。因为他们以前都领教过兰笃志在“文革”初期，在岳阳工程公司参加造反派时，开着卡车带领一车荷枪实弹的造反派“戦士”到六塘、兰岭和五队耀武扬威，威慑殴打干部时的凶狠。此时公社武装部刘部长走到兰笃志面前骂道：你这个现行反革命到现在还不老实！随手就重重地甩了兰笃志两记耳光，此时被干部们鼓动起来的阶级仇恨，已令许多社员们群情激愤，他们见刘部长开了个头，为了表现自己的积极，也纷纷湧到兰笃志面前，有的用拳头、有的用砖块、有的用椅子、民兵们用槍托、木棍对兰笃志一顿暴打。此时的兰笃志既不哭、又不叫，更不告饶，只是哪个打他，他就用他那充满怒火和仇恨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一眼，那意思就是：老子记得你今天打了我，你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找你报仇！直到兰笃志被打得遍体鳞伤，当场晕死过去方才罢手。后来据兰笃志死后掩埋前，帮他抹尸的我的房东兰炳件说：兰笃志的身上被打得青红紫绿到处是血痂，全身连铜钱大一块好肉都没有。

批斗会结束后，兰笃志被丢到大队大礼堂旁边大队倉库的水泥地上，并由民兵看守。散会前，焦书记宣佈任何人不准给兰笃志送水、送飯、送药，违反者党员开除党籍；团员开除团籍；一般社员按同情现行反革命论处。

当天下午批斗会结束时，公社书记焦太慈宣佈：明天全公社停止生产，在公社大操场召开全公社万人大会批斗现行反革命兰笃志。当天晚上兰岭大队党支部书记陈林清(此时那位良知、人性尚存的周佑清书记已调到公社卫生院当院长兼党支部书记去了)召开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会，商讨佈置明天的万人批斗大会事宜。会上那些殴打兰笃志最凶狠的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干部纷纷发言说：看看兰笃志下午挨打时，那双充满敌意的凶狠目光和一声不吭的顽固态度，以及他在“文革”期间参加武斗，和开车携槍回来威胁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时的凶狠表现，就知道这傢伙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是光棍一个，没有什么顾忌，他出来以后，要报复我们容易得很，放一把火把我们的房子烧毁、人烧死；或是把我们的小孩弄死几个，然后一跑了之，到哪里去抓他？总之将来把他放出去之后，我们大家都不得安宁。最后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干部们在会上达成共识：只有趁这次机会把兰笃志搞死，才能一劳永逸地消除兰笃志今后对他们所造成的威胁。于是批斗预备会变成了一场如何预谋把兰笃志搞死的阴谋杀人会议。有的说：干脆弄根繩子拴在在兰笃志的颈项上再吊到仓库窗户的铁栅栏上，把它吊死，然后说他畏罪自杀；有的说：这样不行，社员们不会相信，因为兰笃志在“文革”时被打得半死都没有自杀，现在说他自杀社员们不会相信，另外他被关在大队的倉库里，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哪来的繩子？更何况还有几个民兵看守，他怎么能上吊自杀；有的说不如弄点“一0五九”(当时的一种剧毒农药)灌到他嘴里，然后说他畏罪服毒自杀；有的说：这样也难以掩人耳目，大家都知道“一0五九”都是由专人保管使用的，兰笃志关在倉库里，他到哪里去弄到“一0五九”？……总之这些人想了许多种办法又都被他们自己否定了。最后决定：明天，天不亮就出发，在押解兰笃志前往公社接受批斗的路上，或是在公路边的一口池塘里把他淹死，就说他在押解的路上趁民兵们不备投塘自杀，经民兵搶救无效而死；如果不行就找个头脑简单、容易被人唆使又凶残的打手在路上把兰笃志打得半死，然后把他丟在倉库里不给他治疗、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把他活活拖死，然后向社员宣佈：兰笃志因伤病而死。

决定之后，大队干部派五队的队长兰X海到七队去请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来充当打手。当天半夜，把这位叫兰XX的打手请到大队部，又弄了一点肉和酒招待这位打手，同时对他进行教唆说：现行反革命兰笃志，妄图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复僻资本主义重新骑到贫下中农头上，兰笃志如果复僻资本主义得逞，他首先要杀的就是你这种贫下中农积极份子，所以与现行反革命份子兰笃志之间的斗爭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爭，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明天就是你表现对敌斗爭态度坚不坚决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辜负党组织对你的信任，好好表现自己。

几杯酒下肚后的这个老光棍的阶级斗爭的仇恨已被鼓动起来了，立即向干部们表态：决不辜负党和领导对我的信任、你们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此时五队队长兰X海拿来一根用油布包着的茶杯口粗细的沉重的槎树棍交给老光棍，对他说明天在路上，如果兰笃志不老实，就用这个教训他。

［註：１］：兰笃志“文革”前曾与兰岭大队其他一些社员被岳阳市建筑工程公司招去充当亦工亦农的合同工，“文革”期间兰笃志参加岳阳“湘江风雷”造反派，造工程公司“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反，他在批斗工程公司领导时心狠手辣，公司领导多人被他和他率领的造反派打伤打残。“文革”中期公司业务瘫痪，公司不得不把亦工亦农的合同工全部遣散回乡务农。到“文革”后期邓小平短暂复出时，岳阳工程工司恢复运营，又把原遣散回乡的亦工亦农合同工都招回去当合同工，但岳阳公程公司领导对兰笃志在“文革”期间的表现深恶痛绝，坚诀不同意兰笃志回岳阳工程公司当合同工，兰笃志声言：他在“文革”期间武斗中受重伤不能参加农业生产，要岳阳工程公司要么重新招他去当合同工；要么负责他今后的生活。后来岳阳工程公司买通了六塘公社、兰岭大队和兰岭五队，由公社牽头，岳阳工程公司、兰岭大队、兰岭五队和兰笃志本人五方开会协商解决，最后五方一致达成协议：兰笃志在工程公司工作期间参加“文革”受伤不宜参加农业生产，特准他外出搞副业掙钱，按粮站价格和五队社员平均口粮标准供应兰笃志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