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号-历史见证 余东海简介 余东海文章检索

 

 

假如扶苏是君子----东海客厅论暴秦
 
 
余东海
 
 
【大秦赋】《大秦赋》出笼以来,江湖上一边倒剧秦,可喜可贺。记得2016年《大秦帝国》播放,赞声热闹。而今同类作品《大秦赋》的遭遇已大不同,不失为一大进步,一个令人欣慰的好现象。狼蹄虎口休言暴,更有红毛胜暴秦。剧秦已经开始,剧马剧毛还会远吗?虽有一边剧秦一边美毛的精神分裂者,必然越来越少。
 
【大秦赋】厓山遗民言:“一出《大秦赋》意外起到了洗清儒家的效果。”然也。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一书中说:“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罢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同样道理,《大秦赋》以维护私天下之心而美秦,而天假其私以洗清儒家,并让各门各派在剧秦方面取得了高度一致。
 
【剧秦】《昭明文选》收有杨雄的《剧秦美新》一文。《文选详注》评曰:“王莽潜移龟鼎,子云进不能辟戟丹墀,亢辞鲠议;退不能草玄虚室,颐性全真。而反露才以耽宠,诡情以怀禄,素餐所刺,何以加焉;抱朴方之仲尼,斯为过矣。”堪称的评。不过,杨雄能剧秦,不愧为儒家,不可过于贬低。
 
【历史眼】自商鞅开始到赵高之死,都是暴政,都是儒家之大敌,中华之大敌,人道之大敌。其君其臣无非中华之乱臣,民族之贼子。统一有良性恶性之别,暴秦的统一是最反人类的统一,是中华民族的奇耻大辱大不幸。秦始皇及暴秦所有君臣,任何时候都不是合适的效法歌颂对象。
 
【历史眼】颂桀纣与诬文武同罪。赞许商韩嬴政,其罪更大,盖商韩嬴政比桀纣更加邪恶残暴草菅人命。厓山厅友言:“桀纣之不仁是个人气质德性上的,危害一时;商韩赢之暴是系统的理论的制度的,危害二千年。”赞许商韩嬴政,意味着不把人当人看,既不把人民当人看,也不把自己当人看。只要是人,就有四端之心,就能知道商韩之非、嬴政之暴和暴秦之罪恶滔天。赞许商韩嬴政者,非人也,最适合充当极权主义的工具和奴隶。
 
【历史眼】暴秦的文化政治两大精英群体,屈死者多,灭族者众,善始者寡,有后者无,整体命运和下场特别悲惨,这是与它们的罪恶配套的。而且,多数精英不是死于外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此中有天意。遭到自己捧起来的暴君、建起来的暴政的迫害和杀害,是对三帮分子最好的惩罚。
 
【历史眼】关于商鞅师承,史学界有两种说法,一说魏国相国公叔痤。商鞅早年在魏国求学,在公叔痤府中担任中庶子的职位。一说师承尸佼尸子。尸子是先秦杂家。《史记孟荀列传》言楚有尸子,《集解》引刘向《别录》云:“楚有尸子,疑谓其在蜀。今按《尸子》书,晋人也,名佼,秦相卫鞅客也。卫鞅商君谋事画计,立法理民,未尝不与佼规也。商君被刑,佼恐并诛,乃亡逃入蜀。”《汉书艺文志》云:“《尸子》二十篇。”注曰:“名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佼逃入蜀。”原书已佚。刘勰谓其“兼总杂术,术通而文钝。”刘向序《荀子》谓尸子著书“非先王之法,不循孔氏之术。”商鞅思想与之有共同点,无疑颇受尸子影响,但差别也很大。是否有师承关系,难以确断。
 
【历史眼】如果正义力量试图与邪恶势力比坏,那就丧失了正义性,无异于自毁自绝。战国时期,相对于秦国,其它六国不失为正派。可惜面对暴秦,越来越堕落,纷纷展开诈力竞赛。它们视孔孟之道为迂腐,不知那才是唯一可以胜过暴秦的正道。六国诸侯没有一个半个明春秋大义者。
 
【历史眼】商韩蚂䴕和所有邪恶之徒,无论贫富贵贱成败,无非人间败类和贱类。從容群友言:“法家于历史上曾经成事,本有偶然因素,在更长的历史长河中,法家那些强国弱民反人类之术,本是要被淘汰的东西,功利之徒眼瞎心盲,不知真道所在,只是趋炎附势。”不错。不过,历史上法家成事,并非偶然,而是战国时代家国天下共业的必然。排斥儒家而信奉法家,轻仁贱义而崇利拜力,便注定有黑秦一劫,就像五四反孔反儒便注定有红马一劫一样。
 
【历史眼】吕不韦与秦始皇之间,不仅有权力之争、宫廷之争,更是两条道路之争,即儒门杂家与法家之争。两者的文化立场、道德标准和政治观念无不矛盾。法家本是秦廷主流,秦始皇又亲近并立足法家。吕不韦代表杂儒,虽挟丞相之力和仲父之尊而名噪一时,终究无力取胜。吕不韦退出朝廷和吟鸩自杀,意味着杂儒道路争夺失败,焚书坑儒意味着儒家思想全面退出。
 
【东海曰】正官心,让孔夫子深入领导阶层,上行路线也;正民心,让孔夫子深入人民大众,下行路线也。无论上行下行,都有赖于三权具备,即言论权、结社权和教育权。除了暴秦,这是儒家自古以来就拥有的权利。无此三权,无论上行下行,只能看马家的脸色而行,只能充当其政治附庸、思想奴婢和门面装饰。君子不为也。焚书坑儒之后,秦廷尚有七十多个以儒为名的博士。
 
【郡县制】封建制和郡县制何者更好?王夫之认为郡县制优于封建制,说:“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罢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读通鉴论•秦始皇》)这里的“罢侯置守”即指废除封建制实行郡县制。他认为郡县制有两个优点,说:“郡县之天下有利乎?曰:有,莫利乎州郡之不得擅兴军也。郡县之天下有善乎?曰:有,莫善于长吏之不敢专杀也。诸侯之擅兴以相侵伐,三代之衰也,密、阮、齐、晋莫制之也;三代之盛,王者禁之,而后不能禁也。若其专杀人也,则禹、汤、文、武之未能禁也,而郡县之天下得矣。”(《读通鉴论•孝武帝》)
 
【东海律】暴君奸贼是不值得效忠和劝谏的。忠心无论真伪,谏言无论对错,都不值得肯定。拙著《春秋精神》中有一篇《失言的后果》,曾举两例,一是崔琦劝谏梁冀,“以责备贤者之微词施之狂狡”,愚蠢;一是孙鹤效忠刘守光,“与不仁者投以肺肝,则亦不仁而已矣。”两人之死都是自作自受。
 
【历史眼】殷纣王和秦始皇都是暴君,比干谏而死,不失为仁人;劝谏秦始皇而死的那些文臣武将,统统大不仁。例如,赵姬和嫪毐私通,生下俩儿子。事发之后,秦始皇杀死嫪毐,摔死孩子,迁母亲赵姬于萯阳宫,形同陌路。臣下纷纷劝谏,谏而死者二十七人。这些人都是不仁不义,德智双缺,自己找死。
 
【暴秦】孔子说:“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秦法恰恰相反,不教而杀、不戒视成、慢令致期是常态。故秦法纯属恶法,弃灰者刑之类,就是“道德问题刑法解决”的典型。儒家也倡导刑法世轻世重,乱世用重典。但是,儒刑最重也有限度,合情合理合礼。礼制精神德主刑辅,德教为主。思想道德问题,以文化教育和道德教化解决,是德教的重要内容。
 
【暴秦】山海厅友言:“观《史记》秦始皇早年自己就是人质,夹在秦赵两国和战无常中战战兢兢过日子,所以他后来讲了一句话“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意思说天下战争不断,人民受苦,都是因为诸侯国已经不遵守传统规则,都走霸道路线了。于是当了国君后,就立意平六国,一四海,考察睡地虎秦简文物,事实上秦朝法律相当有进步性。从秦始皇所立的几个碑文看,也有意借重儒家教化来治国。关键在于套有什么几代赢氏家族政权历来走霸道路线,杀孽深重,赵高李斯恶劣作为。六国遗族持续不断反抗起事,要恢复诸侯分立原状。”
东海曰: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一些政治行为包括廷有博士(儒生)、泰山封禅、立碑颂德、祭祀大禹等等,仍有传统残留,当是吕不韦的影响之遗,并非秦始皇有意“借重儒家教化来治国”也。说秦始皇政治有传统残留,并非对秦始皇有所肯定。这种残留说明两点:一是吕不韦对秦始皇潜在影响深刻,二是儒家思想和政治传统力量巨大。即使象秦始皇那样的极端反儒派,也无法与儒家传统彻底割裂。只要是人类,有人形,无论怎么非人化,都会有人的样子。
 
【历史眼】夷三族作为一种法令,是秦文公二十年首创。一人有罪,延及三族。《史记·秦本纪》说:“文公二十年,初有夷三族之罪。”后为商鞅继承发扬。这是一种株连广泛又特别残酷的一种刑罚,与具五刑并用。张晏注《汉书·刑法志》之夷三族:“当三族之人,依刑法志,先黥、劓、斩左右趾、答杀之;其后,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之人,又先断其舌,故谓之具五刑。”商鞅亲自被夷三族后,秦国精英被夷三族者前仆后继,直到李斯赵高三族被夷,然后秦朝宗室被项羽全体诛灭。
 
【历史眼】暴秦为中国历史贡献的大恶人是历史上最多的,又以商鞅、白起、嬴政、韩非、赵高为最,其中商鞅、嬴政可列入中国历史上十大罪人名单。关于十大罪人,或说是赵高、董卓、贾南风、石敬瑭、杨国忠、秦桧、吴三桂、宋徽宗、慈禧、庆父;或说是赵高、西马伦、安禄山、石敬瑭、宋徽宗、秦桧、吴三桂、乾隆、慈禧、王精卫;或说是:纣王、秦始皇、秦桧、司马昭、项羽、袁崇焕、鳌拜、葛尔母、李莲英、慈禧。儒眼相看,三种说法都不准确。准确的名单如下:商鞅、嬴政、董卓、隋炀帝、安禄山、石敬瑭、魏忠贤、张献忠、洪秀全、毛氏。
 
【历史眼】将嬴政统一天下视为不世之功,是百年来一个普遍而重大的谬论。嬴政统一事业,纯属恶事邪业。其一生穷兵黩武,杀人如麻,消灭六国,焚书坑儒,奴役天下人民,草菅天下人命,罪恶滔天,万死莫赎。对于这种暴君,不仅当时逢其邪恶、助其事业者罪孽深重,后世赞美者,在道德和因果层面也是有罪的。
 
【东海曰】只有愚蠢之辈才会赞美桀纣,只有邪恶之徒才会支持暴秦,只有奇蠢奇恶之物才会拥戴长毛、崇信红毛。
 
【历史眼】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一家人横竖都是命运共同体,祖孙三代的命运关联性又特别密切。如嬴政,其数十子女和孙辈,包括太子扶苏、二世胡亥及孙子子婴,虽然死法不同,但追根溯源,可以说都是被嬴政害死的。嬴政不杀它们,它们因嬴政而死。就是整个皇族的灭绝,嬴政也要负重大罪责。
 
【历史眼】扶苏虽然有所尊儒,不乏儒家修养,但离君子孝子境界尚远。其遵从伪诏一死了之,是自弃太子应负的家国天下之责任,于国为不忠,于父为不孝。儒家有四个“三从三不从”: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从经不从师,从雅不从俗。归根结底是从道,从天理良知。如果悖道,从君非忠,从父非孝。
 
【天眼】共业太坏,必然恶化所有人的命运,家国天下都一样。例如,嬴政所有子孙及其族人无不死于非命,扶苏、子婴虽然品质不坏,但也无法摆脱厄运,就是因为嬴政家族的共业太坏了。不过,君子可以最大程度摆脱共业的影响,假如扶苏、子婴是中道君子,仁智勇兼备,他们的命运就可以完全不同。君子就是造命者,无位则可以造自己和后人的命,得位则可以造家国天下的命。
 
【历史眼】扶苏接到伪诏,一死了之,于己于父于家于天下,都极端不负责任。正确的做法是,查明事实真相,起兵讨伐叛逆,明证赵高、李斯、胡亥和相关人员之罪,然后去法归儒,独尊儒术以治天下。那样一来,自己、天下和秦朝的命运,兄弟姐妹和族人的命运,无不得以重造。其实,即使是君父之命,乱命也可以不从。大棒则逃,此之谓也。
 
【历史眼】扶苏的选择,非孝也,蠢耳,蠢透了。这也与家族和天下的共业有关,嬴政及其家族,当时天下官民,都不配拥有一个君子扶苏。共业恶化到一定程度,必有相应的人道灾难如影随形,无可摆脱。共业太坏,广大官民就无福报,就无缘享受王道的美好和谐。即使有圣贤君子,又焉能顺利上位。
 
【历史眼】從容厅友言:“扶苏即使有心尊儒,但秦朝又无法否定秦始皇,最终只能和稀泥不伦不类。”这个倒不一定。事在人为,人能弘道。秦始皇时君权极大,扶苏若是君子而有机会得君位,可以操控的资源极大。不一定要否定秦始皇,否定秦法家既可。孟子一段话用于秦朝也很对症。他说:“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孟子公孙丑上》)
 
【历史眼】自五四始,刮起了一股歌颂历代暴君盗贼的歪风,至今未已。暴君自桀纣起,盗贼自盗跖始,无不翻身得解放,成为雄主义军,光芒四射,连秦始皇、张献忠之类万死莫赎、万劫不复的地狱贱种都饱受歌颂赞美。天翻地覆,至此极矣。儒家来复,君子在此,这一股历史性的歪风到了彻底消灭的时候,古今暴君盗贼脸上的画皮到了彻底剥去的时候!2022-5-21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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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余东海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2年5月24日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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