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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0年斯德哥尔摩大瘟疫,老农民Johan敛横财 (全文)

 

冬成

 

作者按:本文主要材料取自瑞典作家 Lars Widding 的历史小说 《De fyra ryttarnas tid》(四骑士的时代)

大瘟疫。1710 年7月---1711年2月,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发生了大瘟疫。疫情来源,今人一般认为如下。那年初夏,有一条商船从爱沙尼亚而来,停泊到斯德哥尔摩,船上有人染了瘟疫。该瘟疫既人传人,也通过动物传染。染病的船员以及船上的老鼠跳蚤,带着病疫,上的岸来,进入斯德哥尔摩,把病疫传播开来。老鼠繁殖很快,跳蚤繁殖更快。跳蚤几天内就翻了几千倍。老鼠跳蚤迅速扩张,把病疫传染开,病死了很多人,便成了大瘟疫。该瘟疫在斯德哥尔摩横行半年多,若干时间差后又传到了瑞典的其他大城市和部分农村。

斯德哥尔摩市当时有5.5万居民,染疫而死者2.2万人,死了约40%。

当时人们认为狗猪猫也瘟疫传播,便把斯德哥尔摩的狗猪猫尽数捕杀。此外人们相信,火和烟能减少疫情,硫磺之烟雾最有效果。

 

1710年8月20日,瑞典医学协会举行紧急会议,斯德哥尔摩市首席医官也有出席。 会议确认本市发生了瘟疫。会议写了书面报告给上议院,说明瘟疫情况,并提出紧急呼吁。上议院收到报告,很快做了批复。市政府和医学协会,根据上议院指示,召开了紧急会议,拿出应急方案如下。一,成立抗疫领导小组,由七个医生,若干外科医生,若干市政委员,若干牧师而组成。二,封城,染病家庭封户。三,警察局直接服从抗疫领导小组。四,成立一个瘟疫专门医院,予以配置足够的传染科医生和外科医生。五,把穷人院的健康者与染病者分别登记,分开安排居住。六,凡是病人使用过的房间都要烟熏消毒。七,街道要干净。八,城关内的猪狗猫一律捕杀掉。九,本市九个药店中的四个被指定为专门药店,专门为穷人免费服务,穷人持医生处方或牧师手令而享受服务。十,禁止一切流动商贩。

抗疫工作颇有效率。消防队挨家挨户地检查,把死人活人全部登记在册。警察挨家挨户地检查,看谁家有染疫者或疫亡者,便在谁家房子的门墙上画个白十字。然后,这些房子只有医生牧师和运尸工人和特许人员才可进出。这些房子的住户,无论染病与否,一律居家隔离。瘟疫一日未了,隔离一日不止。他们的食物问题,各家自列订货单,由城管人员定期取单,定点购买,定期送货。

学校一律关闭。教堂减少活动。其他聚会一律禁止。信息官手持公告禁令,骑马串街,高声宣读,确保家喻户晓,严格遵守。特别强调,违禁者死。

 

斯德哥尔摩染疫死亡人数。8月份共155人。9月份第一周188人,第二周291人,第三周424人,第四周586人。10月份第一周794人,第二周1013人,第三周1079人,第四周1727人。

每日死亡人数剧增,死亡数量很大,引出种种问题。开始阶段,教堂依照惯例鸣钟致丧,每死一人便鸣钟几十响。后来死人越来越多,丧钟越来越密集。到后来成了整个城市的所有教堂,从黎明到傍晚,丧钟长鸣不断。天天如此,人们越来越烦恼,越来越抱怨。当局最后应民意而做出限制:全城教堂统一时间鸣丧钟,每天两小时,不管当天死人多少。上午9-10点为穷人的亡灵鸣钟,中午12-13点为上流阶级的亡灵鸣钟。

又如墓场问题,教堂的墓场很快要用完了,还得预留一些给上流人家。当局不得不在斯德哥尔摩边缘地带,另辟新墓场。按当时基督教习俗,墓场之确定是件很神圣的事,必要一番繁文缛节。可现在大瘟疫大灾难时期,一切化繁为简了。先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再说。上帝大爱,照例会引领世人进天堂的。

又如棺材问题,工人加班加点了,但还是赶不上死亡的进度。上流人死了,尸体一摞又一摞,摞在教堂墓地,等棺材。穷人死了,则从简办理,直接拉到城外,扔进集体墓坑,埋了就好了。连名字都不要了,还要什么棺材?

又如尸体运输问题,运输尸体的速度都赶不上死人的速度。怎么办?把运尸车子做得大大的,大如房子,一车可拉十四五具尸体。收尸车沿街巡回,上门收尸,不舍昼夜。必有两个女犯人,手摇铜铃在前。人们听了,便知收尸车来了。也有弹药车改装的,能装三四具尸体。运尸工身穿黑色长袍,袍子上打了蜡,以抵御瘟疫。

疫情持续,不断有运尸工医生牧师染疫而亡。穷人的状况格外悲惨,他们的卫生条件差,他们的地方老鼠跳蚤多。一份某城区报告送到了市抗疫领导小组,曰: - 本城区穷人染疫者约四百人,其中很多人腋下股间化脓,睡的是硬板床,床上满是虱子,又脏又臭,十分悲惨。谁接触伺候处置他们,谁就得自己冒生命风险。

城里一些人家躲到乡下去了,许多人家已经死绝了,一些人家正在死绝。盗贼们天黑以后,就登门入室,搜食物,搜细软,扒衣服。扒死人的衣服,也扒病人的,反正病人奄奄一息,没了反抗力。所得成果或穿在身上,或揣在腰间,或自己享用,或转手卖给商店。

 

瘟疫其间,王室和宰相府搬出了首都。皇室搬到Sala 市,在斯市的西北。宰相府搬到Arboga 市,在斯市西部。各离首都一百多公里。各种运输队,以及邮政车,往来三城市之间,有军人随行护送。Sala市和 Arboga市也实行了戒严。既是戒严,也是封城。戒严令通过各地教堂牧师而传达给民众。曰,外地人去上述两城市者,须缴费一百块。在这两个城市三十公里范围内不得留客住宿,违者罚款50 块。有时京城留守政府派大员来,请见王室,请见宰相,竟然被远远拒之城外而不得入,不得见。原因就是怕从首都带来瘟疫。按下不表。

 

却说斯德哥尔摩城外有个 Arsta庄园。庄园主叫 Johan Schyllander。他以前从军在欧洲大陆,去年退伍还乡,今年便遇上这瘟疫。按照抗疫规定,一般进出城需得通行证,但食物运输例外。自九月初以来,Johan 经常驾车入京,拉着鸡蛋黄油面粉肉类,批发给商家。他自知已在欧洲大陆经过了这号瘟疫,有了免疫力,便心里踏实,这是他的秘密。

他保守了这一秘密,老伴都不知道,外人就更不知道了。人们敬佩地看他,说他在这瘟疫期间,不避风险,真是勇敢,简直就是英雄。他听了颇为得意。

他若无其事地对旁人说:- 啊嗯,是的,城里闹瘟疫闹得很厉害。这就更需要有人关怀他们啊。总得有人供应他们食品啊。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不是吗?

他对老伴说:- 我们的产品,不卖给城里人卖给谁呢?城里的物价不断上涨,我们可以卖个好价格。把钱存起来,慢慢享用。对吗?

他本来是为自己而不辞劳苦,却赢得人们的特别敬佩,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整个庄园的的人,整个这一带的人都说,我们过去显然低看他了。他实际上很了不起啊,关键时候表现出了高尚的品德。

 

Johan 在城里的情形也类似。人们民众对他充满敬意。饭店和商家格外尊敬他欢迎他。人们问他不怕传染吗?他耸耸肩,淡淡地说道:“在民族危难中,人不能光想自己。我是把一切都交给主了。”

他在城里,坐在车上,边走边看,冷眼旁观。哦,运尸车,四个马拉着。两个女犯人,走在车前,摇着铜铃。车夫边走边喊:“有穷人尸体吗?收穷人尸体了!” 还有收尸工。打蜡的长袍,黑色的。不一会,运尸车装满了。太满了,有胳膊腿儿晃在车外。又装了一个。车夫长鞭一响,车子咯吱地响着,朝着墓场去了。远处坡上,两个老妇女,抬这个杠子。杠子上吊着个袋子,裹着个死人。袋子太短,到死人的脖子,头耷拉着,晃荡着。也朝着墓场去了。

他继续冷眼观看,到处是火堆。以前是禁止户外燃火,而现在是特殊政策,所有的街道和广场每天燃火三次。看那烟雾,看那九月的天雾。烟雾和天雾,迷蒙一片。据说火和烟最厉害,最能抗疫。松树枝,马粪,烧在一起,燃出浓烟。撒旦!什么气味?呛死了,呛得咳嗽,流泪。许多人咳嗽流泪,泪流满面,成了黑脸花脸。火烟,吸烟,吸烟抗瘟疫?撒旦! 

他继续坐在车上,边行边看,边受着烟呛。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墙下,一群叫花子看着他,一边鬼鬼祟祟。竟然光天化日下,他们要抢劫?哎呀呀,警察呢,军人呢?谢天谢地,前面来了个巡逻队,带队的正是市警察局长 Pollius ,以前在酒店认识的。

Johan 慢下车来,打过招呼后,说道:- 局长,你看那帮痞子,是不是快点把他们赶跑啊?不然的话要出事的。

警察局长道:- 是的。可是你自己也要注意啊。你拉着吃的,明晃晃地,不简直是引诱他们嘛!

  • 哪我该怎么办呢?

  • 怎么办?钉两个棺材,装在车上,把肉蛋黄油之类的装在棺材里,看上去就像个运尸车,走在街上就没人在意了。警察局长说罢,策马去了。

 

Johan 驱车来到食品商人 Olof那儿,是老顾客了。忽见门墙上新添了个白十字,知家里有人染疫。

Olof从窗户上伸出头来,看着Johan, 边哭边说他妻子:-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死了。真不可思议。她在床上躺着呢,像睡着了似的。城管员来了,在门墙上画了个十字,就算完了。按规定,我明天必须把尸体交出去。你看看,Johan,棺材没有,正经的墓地也没有。他们把她扔在坑里,像一卷东西似的,与许多人一道,撒点石灰,再盖上点土,就算埋葬了。太悲惨了嘛!我们是门户人家,却连个体面的安葬都没有,和打工仔流浪汉一样了。这不行啊。我起码得找个地方,单独埋葬我妻,将来也好去给她扫墓。Johan,办这件事不知要多少钱?

  • 多少钱?Johan 慢腾腾地吊胃口。

  • 是啊,多少钱?

  • 你想找块地方,把你妻子单独埋葬,是吗?

  • 是的。

  • 这个是么,也许我可以帮忙。Johan一边琢磨一边说道。选个地方?比如在我的庄园附近,离教会礼堂也不远。不知你意下如何?

  • 我亲爱的先生,您当真可以帮忙?

  • 当然了。不过这需要种种费用。要挖坟墓,要运输,要做棺材,要请牧师。等等。

  • 我愿意出十块钱,如果您能办妥的话。

  • 二十块,Johan要价。有很多开支,也许还要请个唱诗班。

  • 十五块,如何?

  • 十八块,再少了没法弄。两人如此讲好了价格。

  • 可是您如何来取运遗体啊?Olof 忧虑道。这个地方只允许医生,牧师,消防队,运尸队出入啊!

  • 这个您就放心吧。我明天黎明时来。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Johan 送货,把既订的杂货品放下。老板 Olof付了货款。钱是银币,从窗户上扔下来,扔进一个大盆里,盆里有水。Johan 从水中捞出钱来,算是洗钱防疫。疫情期间有特殊规定,不允许染疫人家与外人手接手。

Johan 在回家的路上暗想:这车上可装三具棺材,装三个人。三乘以十八块等于五十四块。当然了,要有成本。净收入总该有五十块吧。一车就是五十块,十车五百块,一百车五千块,市场还要扩大,还要涨价。Hmmmm, 好生意。他情不自禁地搓搓手。真要在自己的庄园开墓地吗?老婆子会怎么说?她会同意吗?俗话说得好,“不知道,没人闹“。别对他们讲。对,就这样!

 

Johan回到Arsta庄园,立即把长工们叫来,连夜加班,钉了三具棺材,并固定在马车上。他向老婆子解释道:- 从我们庄园里拉着棺材,来来去去,看来很是奇怪。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城里饥民成群,咱们拉的是吃的,太招人显眼,太不安全。换成棺材,那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警察局长 Pollius 的主意啊。

老婆子说道:- 只要不弄咱们庄园的人就行。接着又说了些东家染病了,西家死人了,好可怜好害怕之类的话。

Johan 的死人生意很是繁荣。教堂墓地所剩之地方不多了,给贵族和高官预留。普通门户人家死了人,只能和穷人一样,被拉到城外,一起倒进集体墓坑埋掉。这实在太不体面了嘛!许多人家愿意花钱找个单独的体面一点的安葬。

Johan匆匆地雇了两个运尸工人,就是城里穷人了,给穿了打蜡的黑长袍,看上去正儿八经的,和官家的运尸队没啥两样。付给他们双倍工资,还有特殊抗瘟疫药品,再加每人每天八杯烧酒。Johan赶着车,拉着棺材,进城出城。拉着吃的进去,没问题。出城呢?“… 没有没有,没有尸体”。

在 Arsta 开墓地?没有必要嘛。有许多现成的群葬墓地嘛,就在城市边上嘛。Johan 收上尸体,拉到那附近的墓地,只要死者家人看不到就行。然后扔进群葬墓坑,撒上一锹石灰,再盖上土。旁晚时分,有牧师来,向那些无名的灵魂念上几段经文。慈爱的上帝啊,祈求你将来在那最后的时刻,把你的儿女唤醒,好让他们享受乐园的美好生活,阿门。

Johan承诺的是体面安葬,搞得却是不体面群葬。这是欺瞒啊,会不会被人发现呢?风险很小。按瘟疫期间的特殊法令,人死了最晚第二天下葬。禁止葬礼,禁止聚会。家庭遗体告别,在家里完成。疫情人家居家隔离,不得外出。谁能知道呢?谁也不会知道!Johan 生意兴隆,越做越兴隆。顾客天天很多,要预约排队才行。Johan每天许多钱入库,正在成为暴发户。

老 Johan, 烟蒙蒙,雾蒙蒙。晨戴月,晚披星。趁着斯德哥尔摩的瘟疫,抓住1710年的机遇。做着欺瞒的生意,享受着光荣的敬意。

2020-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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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冬成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0年5月4日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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