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在目》35. 她虐我
王先强
交通诊疗所里斗我最积极、最激烈的人,尚有个许秀英;在那天的斗争会上,她除了指证我是最反动的阶级敌人之外,还重重地掴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得昏头转向,丧心病狂至极。
我从牛棚里回来之后,许秀英仍时时、处处针对我,不是直指我坚持反动立场,妄想靠写黑小说来推翻社会主义制度,就是指桑骂槐的,说诊疗所里藏了个特务,大家要小心,要捉特务啊!她说时还装神作态,指手划脚,泼妇骂街般的。
许秀英年纪与我年纪相近,可也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大字不识几个,初来交通诊疗所时是当勤杂工,后培养打针,做了注射员,并无甚么过人之处,平平无奇。她丈夫是解放军的一个卫生员,也是个小人物。是一样东西助了他们:毛其时说的一句「全国学解放军」。因这一句话,她丈夫登时身价高涨百倍;她因丈夫得道,也就鸡犬升天般的升天了。她由此自诩红人,代表着无产阶级,也代表着交通诊疗所了;人们自然也大都得听她的,没办法,因有「军」味嘛。得承认一点的是,她虽不识字,但嘴巴倒是不错,能说会道,别人说的,她都会说,别人不说的,她也能说;她似乎总是说得头头是道的,表现得彪悍、能干。
我不把许秀英当对手,因为我得尽量减少我的对立面。因此,不管她怎样凶恶的对付我,不管她怎样咬牙切齿的咒我骂我,我都一一的忍了,不作回应,由得她去消气、得意、痛快。
回想当初,我与许秀英的交往,也算是不差的。有一次,全体人员向应号召到江河里去游泳,在那齐胸的水中,许秀英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半顺水势半主动的、突然间的粘上我,紧紧的抱住我,大叫救命,历时数分钟;其实,那水淹不死人的,救甚么命呀?我不知道她是闹着玩的,还是另有意思,但那总可证明,我们之间还是相融洽的。只经过一场文革,她就如此待我,真个瞬息万变,始料未及。
一时间兴起草药潮,自采草药,推广草药,用草药治病。许秀英为显示积极、进步,便自告奋勇,带起头,领下到深山里去采草药的任务。意外的是,她指定我作伴,与她一起去。这问题可大了,她与我势不两立,怎么偏要我这个敌人配上她,两个人到深山老林里去呀?但不去不行,我不能违抗,因这是工作。 许秀英和我,出发了。去的地方,是数百公里之外的霸王岭;我们上到半山腰,来到一个小林场里歇脚。那是在崇山峻岭之中,几乎被林木遮盖的几间茅屋,凑拼成的小场地,住着三、二十个伐木工人,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到人烟了。她去跟林场的人联络了,要到一间用树皮间隔成的小房间,里面除了用木条搭成的、相对着的两张床外,便没甚么空间、也没甚么家俬了。我们就这样安顿下来。
那一夜,在小房间里,竟然是许秀英与我并排而睡,相隔在咫尺之间,气息相闻,伸手可就,无异于同床了;我看过去,只见一条白肉大虫横陈,隐约凸凹有型,让人心悸。她这是早有计谋,设下甚么圈套,还是小林场环境所限,不得已如此?她玩的是甚么把戏,要置我啥境地?我反复思考,一夜没睡好。无论怎样,我都只能是坐怀不乱,不能动心;我一定得小心提防、应付这个女人。幸好,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我与许秀英就到山里去采草药。当然是她支使我做这样,做那样;我都得听她的。傍晚回到林场,她还在支使我:要我递毛巾给她洗澡;要我晾她的衣服;要我打饭给他吃。此后,我便都得做这些工作。 第三夜,睡上床,许秀英就喊腰痛,要我给她做按摩;完了,她又要我给她揉脚,揉脚趾,揉脚底。此后,我便也都得做这些工作。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采草药工作才告结束。这一段时间,许秀英对我缓和了许多,表现出些人情味来。有时候,她对我的按摩似乎感到很舒服,很享受般的,会轻轻的发出娇嗲嗲的哼声,偶尔还会加上一句,真谢谢你!
可回到交通诊疗所后,许秀英又恢复了原来的凶恶的面目,视我为敌,对我施以残暴。
采草药的工作,往往返返了许多次,全都由许秀英主导。而她,又必定指我为搭档,与她一起来回。只有到了山上,她才会对我变得些微的和善。
又一次上山;这一回,许秀英显得客气多了。有一晚,她说腰板脚板痛死了,把外衣服全脱掉,要我重力为她揉按;我在揉擦时,她就哎哎哟哟不停的哼,也不知是不耐痛,还是在享受?我在给她揉脚板的时候,她身体突然往下溜移,双腿一下子的夹住了我,随着,她坐了起来,俯身搂住我,像那次在江水中猖狂的抱我一般似的,对着我,气息冲我脸,说,哎呀,我的心脏也痛得厉害,快死了,你赶紧揉我的胸,救我,说着,还挺起她胸前那两块软肉。
我不能再忍受了;按摩,算是治疗疾病,而揉胸,在如此情形下的揉胸,还是治疗疾病吗?我立马推开他,站起身,退后好几步;你死你的,快死快好!
许秀英睁大眼睛,瞪着我,说,怎啦,不识惜春,装蒜,你倒想找死不成了?
我回答许秀英。你用阶级敌人来压我,随你;我可告诉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不会再为你按摩了;大家都放正经一点!
阶级斗争使一个小女人许秀英腾跳起来,凶悍,好斗,要无情的、毫无人性的征服对手,使之就范,以便于随意的控制、玩弄在魔爪之下;她虐我,要榨干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阶级斗争使我落入灾难深渊,承受了一切的侮辱,摧残,到了忍不可忍的地步了;我的血,能让她肆无忌惮的吸取吗?她寻觅快感和满足,我坚拒最后的伤痛和屈辱;终是尖锋相对。
有人说,许秀英会入党做宫,升官发财,前途无量;这好,她以她的奸险,去独霸一方,贪婪掠夺,腰缠万贯,包二爹、睡姘夫,粗男野汉成群,花天酒地吧!本有这样的路,祝她好运!
后来,我跟朋友谈起这段往事,有人便大叫,说这是天外飞来的艳福呀,你不好好享用,不报那一巴掌之仇,可惜了!
我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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