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生涯（二十九）

一真溅雪

摘自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换好箱后“，在顺初家休息了一天，然后又出发赶往位于黄土塝的兽医站，准备去他家买他那箱有十脾的中蜂。走前我到附近三港大队的肉食水产站买了三斤肉，我要屠夫尽可能割肥一点的肉。我带着这三斤猪肉登上去赵李桥的火车。下车后，又在赵李桥买了两包点心，我走路到了黄师傅家，把那三斤肥肉送给他，对他说拿去煎点油，留着慢慢吃吧，点心就给三个孩子吃。

中午在黄师傅家吃完午飯，就到兽医站去了，兽医说：现在还不能走，要到下午三点多才能走，走早了怕大队上有意见。反正天黑前能赶到家就可以了。我说要尽可能早动身，因为如果我看了蜂认为可以，我还要在天黑之前，把蜂从你的蜂箱转移到我的继箱圈里。

结果，在我的催促之下，兽医三点刚到，就关上兽医站的门，还在门上贴了一个便条上书：我己出诊，有事明天再来。我说：你还会耍滑头，他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呀！ 

我把继箱圈挂在他单车的侧面，我坐上他的单车沿着一条小路骑了约十五六里路就来到一个大水库旁边的一处渡口，坐渡船渡过一处一里多宽的水面就到达对岸的渡口，接着便进入一个大山区。由于道路过于狭窄陡峭，兽医的单车此时大部份时间只能推着走，有时还只能扛在肩上揹着走。

我们又走了大约十里山路，就来到了位于半山腰上的兽医家里。他们这个村子全是典型的南方山区那种全木结构的二层楼瓦房，由于年代久远，房子因长年的烟燻日照所有的门窗、梁柱、板壁全都成了醤黑色。他的几箱中蜂都放他家二楼的木走廊上，他把那箱十脾的中蜂打开让我看，我看那个蜂箱里真的装满了整整十脾蜂，不仅蜂量很足，而且里面的蜜糖都装得满满的，我提起巢脾一脾一脾地检查，发现蜂群十分健康，子脾面积也很大，这么强的蜂、这么充足的蜂、这么好的子脾、这么充足的糖粉，居然没有造一个王台，没有一点要分蜂的迹像，实在令人惊异。

我找到那只蜂王，的确与其他中蜂蜂王不同，普通中蜂蜂王全身呈黑色，个头也比意蜂蜂王要小，但这头中蜂蜂王全身呈黑红色，个头也有意蜂蜂王那么大，看完后，我立即决定将这群中蜂买下来，我又在他那里选了一群有七八脾蜂的蜂群，双方淡好价钱，过好箱后，兽医要我明天早上再走，我说不行，白天气温高，这么强的蜂怕在路上闷死。他说那在这里吃完晚饭再走，今天晚上有月亮，走夜路没问题，只是这条路你只走过一次，路上又没有什么人家可问路，晚上你能找到到渡口的路吗？我说来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方位也知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他家里把山里的腊鱼腊肉、干竹笋、雞蛋都拿出来招待我，当然还有自家种的小菜。                                     

吃完晚饭，我准备走，兽医又对我说：陈师傅你走这么早到水库渡口要等很久，那里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你只要赶在天亮前渡过水库，赶到了黄土塝，就能赶上上午九点多赵李桥开往汨罗的火车，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把闹钟调到到半夜十二点，到时再走也不迟。我听他说得有道理，便在他家小睡了一会儿。到半夜十二点闹钟铃声一响，我和兽医都起来了，他把我送出大门，我就挑着一担蜂出发。

我沿着山谷里一条小溪旁的山路一直往下走，路虽然弯弯曲曲，还不时有岔路口，但因月光如水，我又是从山谷的上方往下走，所以远处的方向看得较清楚，我知道山谷的出口处便是渡口，所以每当遇到岔路口我都能选择正确的方向，六七十斤重的两箱蜂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沉重的负担，更何况一路上主要是以下坡为主。

当我走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忽然一阵桔红色的亮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山谷，大约持续了一二十秒钟，我抬头仰望天空，除了高高悬挂在头顶上的一轮明月之外，也没有见到什么其他发光的物体。我心里觉得好奇怪，这到底是什么物体发出的如此强烈的亮光，照耀的范围如此之大？我一边走一边想：这可能是一个大殒石，或是一枚从太空坠落下来的火箭残骸进入大气层后，在高温之下被焚化而发出的强烈光辉，由于这物体被焚化的过程并未在我所走的山谷的正上方，而在山谷内，往上的视野并不开阔，以致我抬头向上观望时没有看到它，但这种陨石或坠落的火箭残骸在大气层中燃烧的时间又不大可能持续这么久，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遇到的可能是一个外星人驾驶的飞碟UFO。

大约走了一个多钟头之后，我就看到了远处，在月光照耀之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水库，这是陆水上游的一座大型水库，而陆水流经蒲圻后注入长江，陆水入长江的水口叫陆溪口，陆溪口的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赤壁”。

这时我心里才踏实了，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但我来到渡口却没有见到渡船，却见到水库中有不少打着手电筒划着小船或竹筏在在偷捕鱼虾的人，我担心被这些人发现对我买的蜜蜂心生歹意。因那两箱价值一百多元的蜜蜂对那些趁半夜无人时，到水库偷捕鱼虾的贫苦农民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我小心把蜜蜂放到渡口边上，便弓着腰沿着水库岸边去寻找摆渡的渡船，我知道船工不可能把渡船帶回家，肯定是把渡船固定到他往来于家中比较便利的地方，我看到离渡口不太远处有一颗大柳树，我估计渡船可能就吊在那颗大柳树旁边，当我弓着腰从杂草丛生的岸边走近那颗大柳树时，果然看见那艘渡船被缆索吊在那颗大柳树边上，我想我此时如果上船去把船划到渡口很可能会引起水库里那些偷捕鱼虾的农民的注意，而被他们发现。这样一来，不仅我那两箱价值百多元的蜜蜂将成为他们意外的收获，而我本人也有可能被他们灭口，但我知道：蜂被他们搶走是肯定的，他们也不一定敢对我灭口，因为水库里偷捕鱼吓的农民不止一伙人，他们将我灭口，也怕其他偷捕鱼虾的农民告发。想到这里我便回到渡口，弯着腰一箱一箱地把蜜蜂搬到了大柳树旁的渡船船艙里，我也爬上了渡船，我又不敢划船，于是我就躺到船艙里睡了起来，睡一会儿就抬起头观察水面上的情况，到快接近天亮时，我发现水面上己不见了灯光，偷捕鱼虾的农民因怕天亮被水库管理所的人发现，都偷偷溜回家去了。

于是我解开缆绳，把船往水库中间一推，然后再爬上船，架好两支浆，就往对岸划了过去(我以前在西洞庭农场就学会了划船)，到对岸后，担起那担蜜蜂就经过黄土塝往赵李桥方向走，赶上了上午九点多开往汨罗的火车，到汨罗后，又赶回石牛四队，已到了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到顺初家我连忙打开继箱圈上面的纱盖一看，心里又一下子凉了大半截，那群十脾的中蜂由于群势太强，巢脾内的糖粉太充足，已经全部闷死在继箱圈里。由于在车上振动，又不通风蜂群发出的热量散发不出去，而产生的高温使巢框上的蜂巢都融化垮塌了下来，使死蜜蜂身上都渍满了蜂蜜，好像刚从蜂蜜中捞起来的一样。幸好那箱七脾的中蜂因群势较弱，箱内还剩有较大的空间可散发热气，打开后还完好如初，令我略感一丝安慰。

我把这七脾蜂安置好后，回到漉湖跟刘技师把情况一说，刘技师说：小陈，你这个人真背时，去年情况刚好一点，蜂又叫工商局没收掉了，这次买了一群这么好的中蜂又在路上闷死光了，也怪我没有跟你一起去，我要去了，就不会要你再买那群七脾的中蜂，把那群十脾的中蜂分做两个继箱圈装，每个装五脾，就绝对不会闷死了。另外你不该在白天坐火车、走路，白天气温高不安全。这次买中蜂的经历，对我试养中蜂的打算可能是个不好的预兆，那五箱中蜂放在石牛四队因蜜源的匮乏和疏于管理(因我忙于在漉湖照应那二十多箱意蜂，漉湖到石牛四队的交通又极为不便，因怕引起盗蜂又不敢把那几箱中讲搬到漉湖来)，到冬天这几箱中蜂就都垮光了。

到了十月份我和刘技师商量准备到平江去采山桂花，刘技师说：意蜂采山桂花不稳当，就像押宝一样，押中了碰到天气好不仅可以采到蜜，而且越冬蜂也繁殖得好；没有押中碰到天气不好，山桂花不流蜜，采不到蜜没有收入不说，蜂也会因采茶花出现烂子病而垮掉，我说先进山里去试一试，天气好就在都里采下去，天气不好再拉出来。刘技师说：你既然要去采山桂花，那我就就陪你一起去。

这年临近霜降，我到浯口王光辉家，请他带我去看山桂花场地，他把我带到离浯口七八里路的深山里，那一带山桂花不少，早桂已处于含苞待放的状态，中桂的花苞又密又飽满，这坚定了我决定进山采山桂花的信心。光辉在这里找了他的一位朋友，他家一楼、二楼的走廊上都可以放蜂，他旁边的亲戚家的走廊上也可以放蜂。我和刘技师蜂场一起五六十箱蜂完全可以放下，走廊上还淋不到雨，场地非常理想。而且他家的空房间也不少，住宿的地方也有，我又和房主联系好把伙食搭在他家，我们每天交一斤大米，每餐饭交两角钱，他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吃一餐算一餐的钱粮。这省去了我和刘技师做饭的麻烦。

我回到漉湖，把山里看场地的情况向刘技师讲了一下。他说：你这两天赶紧把蜂卡好、行李打好包，我明天就回湘阴县财政局，找他们要车，要到车就带车过来把蜂拉到浯口去。此时刘技师的蜂场又从鹤龙湖农场重新又划归了湘阴县财政局。刘技师又由农场职工变成了县财政局的干部编制。

三天后的傍晚，刘技师帶着湘阴县财政局的一辆解放牌货车来到漉湖防汎站，我们一起在防汎站吃完晚饭后，便装车出发，汽车沿堤往北经岳阳县的鹿角、黄沙街再往东南转到开往浯口的公路，大约在半夜到达浯口，我们把蜂卸在渡口边的公路边上，搭了一个临时帐篷，我睡在里面守蜂和日常用品，刘技师住在附近镇上的一家旅馆(他属国家干部旅差费可以报销)。天亮后，我过江到了光辉家，我请他帮我在他们队上请了二十多位社员做挑伕，帮我们把蜂箱蜂具挑到七八里外的放蜂场地，工价为每担一块钱。

进场后早桂已经开花，也开始流蜜，刚过了两三天蜂箱里的蜂蜜就已经上满了，鉴于那年在衡阳采山桂花的惨痛经验，不取轻易打糖，果然第四天就开始下雨了，一连下了好几天。等天情后，早桂花犹在，但已不流蜜了。刘技师说：赶紧拉出去算了，等天一晴早桂没有蜜中桂还没有开花，蜜蜂就会上茶花，就会出现烂子，那样蜂就会跨得很厉害。我说：好不容易才拉进来，没有一点收获就拉出去太不甘心，不如再等一个多星期看看中桂天气怎么样，不行再拉出去也不迟。他说：那也好，这几天蜂场没有什么事，你一个人在这里照应一下，我回湘阴家里去看一下，过几天就回来。我说：好。

刘技师走了不几天，我就闻到蜂箱里散发出一股酸臭味，我打开蜂箱一检查，发现蜂群果然出现了茶花烂子病，几乎所有的蜜蜂大幼虫都因茶花蜜中毒而死在蜂巢之中，蜂箱内的这种酸臭味正是这些幼虫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气味。我连忙写信到刘技师家里，叫他赶紧到财政局搞车到浯口来把蜂拉到汨罗火车站去等候南下越冬。

我把我们的蜂箱都卡好，行李打包，又请光辉队上的人帮我们把蜂挑到浯口的公路边上等刘技师带车来拉蜂。我在蜂箱旁搭了个简易帐篷住在里面看守蜜蜂，吃飯就在镇上的一家小饭館，早上是二两粮票一角五分钱的肉丝面，中午晚上都是半斤粮票一碗米饭一角钱，和一份一角伍分钱的辣椒炒香干，刚好勉强吃饱肚子。比在山里搭伙的那家人家的伙食相差甚远，他家的那种刴辣椒蒸山里腊肉，味尤香鲜，虽然那种腊肉大都是肥肉，但吃起来却不觉得油腻，而是满口生香。

此时遇到也在浯口一带采山桂花的河南正阳县的王胖子，和浙江宁波的马师傅，便一起商量好到广西上林县去越冬。

在浯口等了几天还不见刘技师带车回来，眼看着蜂群群势不断减弱(老蜂不断死去，因烂子病又很少有新蜂出房)，我一天到晚忧心如焚，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刘技师终于回来了，但并没有带车过来，他说：这几天财政局的那台货车最近比较忙，还要等两三天才能过来帮我们拉蜂。

三天之后湘阴县财政局的那台解放牌货车才过来，把我们的蜂拉到了汨罗火车站附近的湘阴县外贸公司驻汨罗中转站的空坪里。在这里我在车站货运室报了一个到广西黎塘的30吨高边敝篷车皮计划，在等车期间我到附近等候南下越冬的蜂场去寻找一起拼车的蜂场，正好碰到我头一年养蜂时，四十多箱蜂在东北全垮光的汨罗公社汨罗大队蜂场的廖X中师傅，他1975年蜂垮光后回到家乡，便在大队的一所小学当民办教师(他是文革前毕业的老高中生)，因嫌民办教师待遇太低，所以今年找亲友凑了点钱重操旧业，又干起了私人养蜂。此外还联系了吉林农安的李师傅(他带了老婆两个小孩和他的小舅子小张一起在外放蜂)，农安的盛大爺(他带他的一个孫子盛四一起放蜂)和农安的老顾师傅(他帶着他的外孫小李一起放蜂)，还有顾师傅的姪儿小顾，再加上我和王胖子、马师傅已经夠一个30吨车皮的蜂了。

12月20号前后我把车皮的追补计划拿到长沙铁路分局去报批，回汨罗不久，车站就通知晚上有车皮过来，装车后，一路上非常顺利，经过两天三夜的行程便顺利到达黎塘车站。

由于前年在这里越过冬，我以为场地没有问题，也就没有在来广西之前，先来联系场地。当我从黎塘乘车来到洋渡桥畔的那个生产队，试图在这里重温前年那令人神往的美好旧梦时，才发现这个场地已被先来的蜂场占据了，我在老朋友覃增权的幫助下，联系了南江大队的另一个生产队，他还把我介绍给该队的覃氏兄弟，覃氏兄弟安排我住在他们家旁边的一间空房里，覃氏兄弟父母双亡，老大已年近三十，尚未婚娶，除家境贫困之外，他有一眼失明，大概也是原因之一，老二已二十五六岁也未成亲。

我回到黎塘后，其他蜂场也都已找好了各自的越冬场地，我和王胖子、马师傅同一个车拉到南江村的场地，马师傅单独放在相邻的一个队，我和王胖子一起放在覃氏兄弟的队上。

我放好蜂后，我到各蜂场去转了一圈，见他们都已安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有一天澄泰公社赶集，那天一早马师傅跑过来请我们幫他照顾一下他的蜜蜂，他说他要到澄泰去“做点生意”，原来马师傅养蜂前，拜师傅学过拔牙、镶牙的技术，现在养蜂比较空闲的时候，或是养蜂情况不佳手头拮据的时候，就到集市上去摆牙医摊子赚点“外快”。我说：你放心去镶牙，白天我们会幫你关照蜂场，但晚上你必须回来。他说：好！晚上我会回来的。

这次在南江村越冬，情况远没有前年在洋渡桥那么悏意，这里离澄江较远，社员家里都没有竹筏可借，也就不能到澄江去驾竹筏放丝网捞鱼，也不能驾着竹筏在碧如兰天的澄江上浏览沿江的山光水色，这一带溶洞也少，也就无缘打着手电筒提着马灯到那些未开发的溶洞去探险、去观赏溶洞内那神奇秀美的景色，一起养蜂的也没有那年在洋渡轿畔那样一批意趣相投又共过患难的蜂友，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这次放在一起养蜂的王胖子又是个爱说大话、吹牛皮，品格低下的市井小人，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和他在一起当然无任何乐趣可言。

由于不能放丝网，以致“食无鱼”，每天只有小菜和那又亷价又味美的桂林辣醬佐餐，只有当蜂友来拜访时，才买点肉，买一瓶一块多钱一瓶的新疆出的高浓度白酒“俄得克”招待一下。

倒是覃氏兄弟每当在田里挖到一点泥鳅、鳝鱼就来请我们去吃饭。覃氏兄弟很想到外面去闯一闯，改变一下处境，我也很同情他们的处境，也支持他们的想法，但鉴于我目前的处境，我重新养蜂还刚起头，只有二十多箱蜂，一个人还自顾不遐，哪里还有能力对他们兄弟施以援手。我冷静地对他们兄弟说：在没有把握之前，千万不能到外面去瞎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等以后我的蜂场发展起来后，再帶你们出去闯一闯，这样，成功的把握就比较大。

而王胖子为了骗取他们的好感，尽管他的情况比我都不如，他却对他们大言不惭地说，你们要出去闯，没问题，到开春我们去湖南，你们跟我去就是了，老实忠厚的覃氏兄弟听了居然认为我不肯幫忙，而王胖子倒是肯幫忙的朋友。

由于这次是住在覃氏兄弟所住的村子里，所以他们村子里的有些活动我们也就入乡隨俗，应邀参加。记得有次他们村子里有人家娶媳妇，我们也应邀参加婚礼，我和王胖子商量后，决定到澄泰的供销社买了一只两块五六角钱的搪瓷脸盆作为礼品送给新郎新斏，不料这件两块五六角钱的礼品竟是那次婚礼上最大的一笔礼品(除了男女双方直系亲属之外)，他们本村和外村的一般亲友来宾都是每家只送伍角钱。

那天的婚宴令我至今仍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一是它的寒酸；二是婚宴中的一道菜。先说它的寒酸，婚宴上所上的菜不仅品种少、质量差，而且每样菜的数量也少，每样菜，除汤之外都是用那种大一点的饭碗而不是菜碗盛上来的。荤菜：一碗是八小块肉；一碗是八小块油炸的鱼，此外就是四碗素菜和一大碗生菜肉骨头汤(这是唯一一大碗喝完后，还可以不受限量隨时可添加的菜)。

再说那道印象深刻的菜，那是一碗八块约四五厘米直径；厚约六七毫米的棕红色的园片状物，当地一位村民很客气地先夾了一片放在我碗里，还说：这是他们这里特有的最好吃的菜，由于灯光昏暗，我也没有看清这是一种什么菜，只见这棕红色园片中还分佈着一些白色的小点块，为了表示对这位夾菜给我的这位村民的尊重，我夾起这块棕红色的园片放到嘴里刚咬了一口，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立即引起我反胃，差一点没把先前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我立即意识到这种菜一定与猪大肠有关，而猪大肠是我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当时我含在口里，实在吞不下去，当众吐掉又怕拂了人家的美意，我只好连忙假装被食物嗆到咳嗽，站起身装作到门外去吐痰的样子来到门外，把口中所含那一小坨棕红色的东西吐到旁边的菜地里，我进去后问他们这是一道什么菜？他们说：这就是当地有名的“血肠”，非常好吃，我问是怎么个做法？他们说是把猪血和上泡发了的糯米灌到猪大肠里，肠的两端用细绳札紧放到水里去煮熟，冷却后再切片装盘。此时我才明白那棕红色园片中那些白色的点块原来就是夾杂在猪血中的糯米，接着我把我咬剩下的那大半片血肠夾给了坐在我旁边的王胖子，他倒是很喜欢吃。宴蓆的寒酸反映的是当地极度的贫困，当然不能怪主人，那里家家办红白喜事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婚礼的气氛还是十分热烈，因三四角钱一斤的甘蔗渣酿的低度白酒(大约35度左右)倒是尽量供应，而广西农村的男士虽好逸恶劳，重事都推给妇女做，但是喝起酒划起拳来却劲头十足，桌上为数不多的菜肴虽早已被吃得精光，但桌上那一大盆骨头生菜汤总是还不待食客们喝完就又被添满了，因为厨房里煮生菜骨头汤的那口大铁锅每当被舀浅了之后，便会有厨工马上加上两桶水，一把盐和几大把生菜，就又变成了一大锅生菜骨头汤(只是锅里的骨头还是原来那几块骨头)，到后来所谓的生菜骨头汤，实际上就成了生菜清水汤，但这丝毫也不影响男士们饮酒划拳的雅兴，尽管不断往大汤碗里添加的早已是生菜清水汤，但划拳划输了的男士还是端起自己面前的小酒杯一飲而尽，然后用小汤匙舀两汤匙生菜清水汤当作下酒菜吃下去，接着又继续划拳饮酒喝生菜清水汤，直至晚上八九点钟才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