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罗克蒙难四十周年前后

（河北）傅瑞德

    每年3月5日是两会召开的日子，高官名人自然也是中外媒体追捧的焦点，然而我始终相信每个人的生命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姑且将近几日我的所闻所感记录在此，倘若他日有人想研究遇罗克的精神在民间的流传，或是当代青年中一个理想主义的特殊群体的生命体验，或许有用；或许若干年后我可以将这些讲给我的儿孙听。

    去年11月28日，距遇罗克蒙难纪念日还有97日，我曾独自一人乘车前往北京寻觅遇罗克的遗迹。去前联系到了北京的西峰秀色，西峰十几岁时便开始收集文革资料，多年也一直追寻遇罗克的足迹，收集了大量与遇相关的资料，每当遇见有兴趣的朋友，西峰都会毫不吝惜拿出自己的收藏，向人展示讲解。西峰也一直以“历史义工”自居，一肩承担道义，他和我几次说到人要有一些理想主义，否则太过媚俗。那日我们一拍即合，一直聊到很晚，我都不舍离去。期间，我与西峰约定，来年3月5日再见。

    转眼，当“亚克西”还在余音绕梁之时，遇罗克蒙难40周年的日子就临近了。其实早在去年与西峰相见的时候，他便在考虑如何进行今年遇罗克的纪念活动，我知道他是在犹豫，一方面40周年纪念应该隆重一些，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因为过于声张引起有关方面注意，破坏纪念活动，直到几天前他还在说要低调。

    为了保证低调，西峰以读书会的方式发起活动，计划本身只是小范围的交流活动。西峰一直在为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地奔走，2月末一切就绪。然而进入3月，坏消息接踵传来。1号下午，我收到西峰短信得知他发起活动的豆瓣帐号被封，活动也被删除，其时我们还没有觉得会有太多麻烦，毕竟在国内的网站上删帖封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完全不需要一定的理由。次日便有国保警察前往西峰家中骚扰，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刚刚买完赴京的车票。当晚国保警察将西峰年近花甲的高堂老母从京郊的房山带到北京城内，同西峰一道问话，其时，北京的气温仍在零下。5日西峰下班便有“专车”接走——回郊区“被探亲”。当晚我收到另一位活动参与者的邮件，内容如下：“活动彻底取消，发起人无法出席任何活动。谢谢关注。”之后我与西峰通了电话，得知他已经受到了全面的监控。至此，原先的活动已经完全无法进行，我本人也便放弃赴京。

    遇罗克当年遇的罪名之一就是组织反革命集团，其实不过是收到了各地的读者来信，如今一个小小的读书会也被无限上纲上线，扼杀于摇篮，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真是如出一辙。

    5日一早我打开邮箱才知道，自前一天晚上开始便有人发起了接力活动，如下：

    3月5日是文革受难者遇罗克蒙难40周年纪念，业余文革研究者西峰秀色曾于早些时候发起纪念活动，不幸受到某机关无理阻挠，先是预订的活动地点被“电路维修”，随后3名国保携西峰高堂老母登门造访，软硬兼施，西峰秀色为免老母担惊受怕，被迫取消此次纪念活动。

    但我们以为，遇罗克烈士是1979年11月21日经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宣判无罪的文革受难者，并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被官方媒体广为宣传，定性为反对四人帮的英雄，号召全国青年学习纪念。现在，民间人士自发纪念遇罗克烈士蒙难，与执政党在1981年6月举行的中央全会上做出的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决议精神完全一致。有关部门对这一活动的阻挠，于法无据，于理无稽，于情不通，在法律上、政治上和情理上都十分荒谬，我们对这种行为表示反对，对西峰秀色为此正当合理的活动而受到不公正对待表示同情。

    因此，我们将不理会有关部门这种见不得人的的小动作，继续举行这次纪念活动，鉴于西峰秀色已不便再出面组织，本人宣布接替他担任这次活动的组织工作，请推友们勇敢参加。如果本人也被有关部门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希望有第3个、第4人站出来担当这个使命。我也希望同一个时间其他人在不同地点以公开的方式发起相同性质的活动。当您发起同类活动时，欢迎复制本文，让这个活动接力下去。同时，我们不怕相关部门的同志上门阻挠，如果他们的人手足够多，如果他们没有其他正事可做。

    费用AA制
    地点：Cargo club
    北京市朝阳区工人体育场西路6号工体保龄球馆旁
    时间：3月5日 18:00
    第一发起人：西峰秀色
    接力发起人：烽火

    之后我上网查找发现已经有多个纪念活动，地点有东四、宋庄美术馆、饭店，形式有聚会、聚餐、还有打羽毛球，各种活动呈喷井之势，遇罗克的纪念活动也从一个小规模的读书会演变成了行为艺术，而催化剂便是对西峰的打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今天还收到了这样一封邮件：“情况有变，发起人已被控制，活动改为结对交流方式。时间18：30，地点，地铁东四站A口附近明华烧卖馆。识别标志，左手拿《新京报》。暗号：明天会下雪吗？明天不下雪，明天刮风。 ”简直就成了电视里的地下党接头。

    可笑的是国保警察一再要求西峰发表声明自己不参加一切纪念活动，也要求别人不参加。他们错就错在把纪念遇罗克的人当成了的像他们一样的有权威体系的人群，要知道，每一个真心诚意纪念遇罗克的人都必然是追求平等和自由的人，他们把西峰当成了可以号令三军的领袖，然而寻找领袖的必然是愚民和暴民，作为公民，我们寻找代表，同时绝不许被代表。“擒贼先擒王”适用的只是缺乏普世精神的乌合之众，而不是有自由思想的公民群体。一个西峰秀色被监控，自有第二、第三个公民出头，如果不行，还会有第四个。而打压的行为只会增强公民的反感，使参加活动的人越来越多。

    早在上个月，便有人给我发邮件询问，可有什么纪念活动，说：“有三五个朋友特别期望有这样的活动，特别期冀能参加这样的活动。”那时我便想起去年遇罗克祭日后西峰所写博客——“良知的力量正在扩大”，他写到：“去年算上我和女朋友一个四个人，今年四个人，明年是40周年……”而今天真的去年相信不到的人参加活动，而且还有众多的朋友关注此事，我想良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寻找。

    下午有朋友短信告诉我，安放遇罗克雕像的宋庄美术馆，今日“管理人员”甚多，而且遇罗克的雕像被锁，无法接近。而前一天崔卫平老师等人还前往宋庄美术馆献花，看来雕像是被临时封锁的，“有关方面”做了充分的准备。

    但令我不解的是，遇罗克平反时被确认是被林彪、“四人帮”一伙迫害致死，有关方面甚至有意将遇立为烈士，只是由于遇生前没有申请入党而作罢，那么我不禁要问，执政党方面早已彻底否定文革，“四人帮”也锒铛入狱，当今的的最高领导人也一再表示要“不折腾”，今天的有关方面怎么就站在了早已被打倒的林彪、“四人帮”一伙的立场上来？这是谁的“阶级立场”？！

    事实再一次证明，有关反面是多么的外强中干，几个手无寸铁，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无职无权的公民进行一次小小的、极其低调的读书会也能引来如此之高的关注度，真是始料未及。当然，抱定自由理念的公民的良知和抗争精神也是有关方面始料未及的。

    下面是我在推特上看到的一些纪念活动，权算作本文的结束吧：——3月4日下午，徐晓、崔卫平、郭于华去宋庄遇罗克雕像前献上花篮，并献词如下：

    “遇罗克，我们前排的兄弟。当你倒在血泊之中，整个民族倒在耻辱之中。你站在这里，成为一座雕像。你是无限坚持的，我们也是无限坚持的。你是不屈的，我们也是不屈的。我们是你后排的姐妹，你的战友，你的爱人。”

    ——今天（3月5日）遇罗克遇难40周年，26位反革命分子在成都新华公园非法聚会，并为遇罗克默哀1分钟！

    ——让接力遍地开花：遇罗克烈士蒙难40周年纪念接力——北京东四聚会活动 发起人：小格格， 请转推，谢谢！

    ——凑热门玩接力：遇罗克烈士蒙难40周年纪念大接力——3月6日宋庄看遇罗克铜像 发起人：王种夏，请转推，谢谢！

    ——北京推友AA制聚餐，3月6日（周六）下午5点至10点，车公庄西路与三里河路十字路口西北角新疆办事处内西域饭庄。发起人：刘德军不见不散。

    ——让接力遍地开花：遇罗克烈士蒙难40周年纪念接力——羽毛球活动 发起人：加菲。转推，谢谢。

    ——纪念遇罗克的活动突然呈现井喷之势，又是东四又是工体，还有打球的，显示出纪念形式的多样化和娱乐化。封了一个西峰秀色，竟然冒出来三个顶杠的，这是国保兄弟们始料未及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这个周末一定很丰富多彩。

    ——谁能想到她会玩这一手啊，手法太花哨了，俺着急没买到新京报，在超市偷了一份《北京晚报》攥着。时间定18：30太早了，俺差点迟到。前后接头花了40分钟。今晚不知有多少人报名，多少人去了没接上头。我估计今晚伤亡不小。

    ——发起人始终没有露面，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们5人等到19：00，离开了指定的会面地点，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畅谈3个多小时，其间没有国保兄弟来干涉。

    ——我们晚上约在星空下见面。一起仰望星空。请大家和我一起仰望星空。我们的天空还没有笼罩在黑暗之中。遇罗克的独立理性的思考精神闪耀星夜。

    （2010.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