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新著《天若有情天亦老》与巴黎“自由谈”沙龙
胡平
今年6月,旅法作家安琪女士出版了她的新著《天若有情天亦老》(台湾秀威出版社,2024)。30年前,安琪出版过一本《痛苦的民主》(香港艺苑出版社,1994)。这本《天若有情天亦老》是作者《痛苦的民主》文集系列之一。
追溯缘起,安琪写到,她在1990年代初刚到法国不久,发现了法国著名思想家雷蒙·阿隆(Raymond Aron,1905年3月14日-1983年10月17日)的回忆录,深受启迪与激励,既解惑又共鸣,成为书写《痛苦的民主》的底气与定位。
在二十世纪的法国思想家中, 雷蒙·阿隆是相当特殊的一位人物。他是学术精英圈子的一员,在这个圈子里却又显得像个局外人。阿隆是公共知识分子的典范。他提出,知识分子在政治参与上应担当“介入的旁观者”(也有译作“入戏的观众”)的责任。
在中国流亡异议人士这个群体中,安琪就是一个“介入的旁观者”。正如《北京之春》杂志编辑亚衣所说:“多年记者生活造就的娴熟文字,投身民运又不是民运组
织成员,勤奋笔耕但不以此谋生,充满六四悲壮情怀却对‘民主玩家’直言批评,对独立人格的追求和对新闻自由的钟情,构成了安琪独特的个体。”
安琪生于兰州,1977年考入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进入《兰州青年报》当编辑、记者,1984年参与创刊全国第一家《青年晚报》,1985年创办《西部晨报》,1986年调入《甘肃日报》,1988年进入《蛇口通讯报》。1989年参与民运被迫流亡法国。
《天若有情天亦老》一书最大的意义在于,不拘于某一个个人或组织,亦非评价黑白的纪录,而是与整个大历史背景下相关的、探讨中国社会变迁中的群体精神风貌
和制度性思考,力图客观、真实、超越。这构成了本书的特色与张力。在书的扉页,作者写下一句话:“谨以此书献给坚守真理承诺本分的人们!”
《天若有情天亦老》一书收录的文章,时间跨度三十余年。在世纪之交的历史大背景下,这本书侧重人物专访与政论分析。作者访谈与述评的人物有:吴国光、赵紫
阳、刘宾雁、蒋彦永、达赖喇嘛、高行健、章诒和、赵无极、司徒立、严家祺、罗孚、燕保罗、牧惠、刘达文、戈扬、钟文、程映湘、许良英、余英时等。人物之
多,方面之广,身份与背景各异,反映了作者的广阔的视野与关切。
安琪写到第一代流亡人士程映湘女士,程映湘的父亲彭述之是中共元老。身为托派领袖,彭述之既不见容于国民党,也不见容于共产党,既不见容于中共,也不见容
于苏共,被迫于50年代流亡法国。程映湘秉承父亲的理想主义与国际主义,坚持不党不派的独立立场,关心中国大陆的民主运动。六四后,她建立了法国政治学院
中法人文科学研究会,为初来乍到的流亡者提供了一个自由表达与交流的空间。
安琪还写到中国流亡者最珍贵的法国友人燕保罗(Paul
Jean-Ortiz,1957-2014)。燕保罗是流亡者之子,他的父亲是西班牙共和党人,在西班牙内战失败后流亡法国。燕保罗年轻时就学习中文,并
为之着迷,毕业时他选择去北京大学完成语言学业,然后开始了他的外交官生涯。六四后,在香港支联会策划的黄雀行动下,一批又一批民运人士逃到香港。法国政
府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接纳了中国流亡者,三十出头的燕保罗深度参与了接纳安置工作,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并和中国流亡者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就在他接纳安置
中国流亡者25周年之际,据说他就要出任法国驻中国大使了,燕保罗却身染重病,英年早逝。安琪这篇文章,表达了中国流亡者对燕保罗的由衷的感谢、敬意与深
切的怀念,“正可谓:魂系自由路苍茫,天若有情天亦老”。
安琪这本书的正文之前有三篇文章。一篇是严家祺写的序“历史是不可磨灭的记忆——重返法兰西”,另外两篇是代序,一篇是作者自己写的“逝者如斯夫——人的
存在与生命流的咏叹”,还有一篇是对吴国光教授在巴黎“自由谈”沙龙讲演活动的纪要与述评,标题是“我们在哪里,中国就在哪里”。在那次讲演中,吴国光首
次提出“亚流亡”概念。吴国光说,既然我们流亡在外,那么我们可能在海外建设一个精神的、有自由独立具普世价值的一个精神家园。今年9月12日在华盛顿新
开张的季风书园举办的首次人文讲坛活动中,吴国光是主讲人,他表示,希望构建一个不同于"中华民族"的"海华民族"。这可以看作是他在巴黎讲演的主题的延
伸。这个主题正在引起越来越多的海外华人的兴趣。
巴黎“自由谈”沙龙是安琪在1996年4月和几个友人创立的,旨在为旅居巴黎的中国学人提供一个激活思路、自由讨论的公开场所,举办过很多次专题讲座,内
容涉及香港回归、台湾政治转型、中国大陆改革现状与苏联改革的比较、中国当代艺术、电影、都市文化、官方作家写作、具有中国大陆特色的与主流文化并行的中
国地下文学潜流、文化大革命和地下文学写作、独立工会和民主运动及其文化建设、反对派及大陆知识分子在体制内的角色困惑……主讲者包括国内外著名学者、艺
术家、作家、记者和民运人士。巴黎“自由谈”沙龙原本是没有任何资源或赞助、在私人场所举行的聚会,不期而然地却成为欧洲存在时间最长、举办活动最多,富
有思想含量和精神品味的自由论坛,受到法国学人的赞誉,称其传承和发扬了法兰西传统文化沙龙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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