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号-特稿 南太简介 南太文章检索

 

 

雌雄莫辨蝶中諜

 

南太

 

  女扮男裝的花木蘭是為了從軍,祝英臺是為了愛情,報國抑或殉情,都是偉大与高尚使然。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居然出了一個易性裝扮的「反串角色」,也許他也是為了國家利益,但直至他在法國被捕以及後來老死巴黎,始終未得到「有關方面」的追認与褒獎,或者曾經有過,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

    唱京戲的時佩璞,是個刺探情報的間諜,當然他更是一個最出色的佳演員,因為他居然能在漫長的十八年里,巧妙地令駐華法國使館職員丈夫布爾西科深信不疑,他是個害羞柔弱而美麗的中國女孩,甚至還「生」了一個中法混血兒。

    欺騙与堅持,是間諜的不二法門,欺騙是為了拓展更廣的政治空間,而堅持是為了建構屬性,并且避免任務中所建構的空間被敵方識破与瓦解。

    時佩璞的欺騙与堅持,功力之深湛超強,火候拿捏之恰到好處,足以載入諜報史。

    一九六四年,北京。布爾西科在法國駐華使館的耶誕晚會上邂逅美少年時佩璞。

    不久後在天安門廣場,時佩璞向滿腦袋拉丁人浪漫狂想的布爾西科,講述了梁祝的故事。這個才二十的法國青年,被祝英台女扮男裝追求梁山伯,兩人殉情雙雙化蝶的故事所深深感動。

    一九六五年三月,在北京的春寒中,時佩璞向布爾西科表白,自己原是女兒身!當晚在外交公寓里,「她」向他獻出了「第一次」,奇妙頂的是居然可見「落紅」!

    年底,時佩璞羞答答地告訴法國情人,自己「怀孕」了。而伯斯考特也奉命調離了中國

    一九七三年,北京。布爾西科与時佩璞重逢,一個名叫「時度度」的七大的混血兒,已經會叫布爾西科「爸爸」了。

    一九七七年至一九七九年,布爾西科在法國駐蒙古使館工作,多次往返烏蘭巴托与北京之間,与時佩璞「母子」相會。

    一九八二年,布爾西科把時佩璞「母子」接到巴黎團聚。

    次年,布爾西科与時佩璞雙雙被巴黎警方逮捕,以「間諜罪」檢控,在法庭上布爾西科才知道相愛十八年的伴侶原來是個男人。

    貌似洋人的時度度向警方透露,自己原是個被母親賣掉的維吾爾族小孩。

    在布爾西科愛上時佩璞後不久,便開始向情人提供情報。他總共向時某傳遞了五百余份法國情報。他不承認叛國,理由是中法并非處於戰爭狀態。

    他美麗的「妻子」也不承認自己是中國間諜。

    一九八六年五月,兩人分別被判六年徙刑。稍後獲法國總統密特朗特赦。

    時佩璞學過法文,又是個京劇演員,文革中曾和戲劇界名伶趙榮琛、王吟秋、梅葆玖、張君秋等成為「牛棚」難友。

    後來時某突然被從二團專政隊從「牛棚」接出,一步登天入住京城新鮮胡同一座大宅門,乃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顧某的舊居,佩備當時少見的冰箱、電視等設備。未幾自動消失,故舊皆被告知此人已「出國」。

    時佩璞之所以被選中從事特殊使命,可能是因為具備了「引君入瓮」的主要條件他精通法語,又擅京劇,唇紅齒皓女性化,都是對法使館工作人員布爾西科的。布爾西科喜歡中國文化和京劇,且有雙性戀向,除了讀書時与室友鬧過同性戀,後來曾与一個名叫亨利的男子同居。

    在這樣一張精心編織的羅網面前,年輕的布爾西科,注定了要開始這個毀掉自己一生的悲劇。他被時某殘酷地利用与欺騙,嘗試過自殺。

    時佩璞死前數月曾致電布爾西科,這個男人對那個男人再度表白「我仍然愛你!」卻依然沒有為自己對他的欺騙与傷害,表示道歉。

    當「前妻」於二零零年六月三十日病逝的消息傳來,布爾西科表示不原諒這個欺騙了他而又毫無悔意的人。

    一九九五年時佩璞曾以「巴黎市政府專員」身份重返北京,從事引資活動。人們持他的名片造訪巴黎市政府,答案竟是「無此人」。巴黎和法國僑界也沒有人認識時佩璞。

    他活著,卻仿佛人間蒸發,而且一直沒有披露任何事實与細節,對一個本可以炒作并待價而沽的黃金題材,時佩璞選擇了把它帶進墳墓。這是惟一得我尊重他的地方,因為這不僅是間諜為換取生存下去必須恪守的律條,也可以被理解為他沒有再度傷害布爾西科的最後補償。

    為此我愿意相信,他和他之間也許确實曾有真愛!?

     關於兩人間諜疑雲背後交織著情感變異的神秘故事,一個床笫間堅持了十八年的驚天大騙局,巳被改編成舞臺劇与電影。我亦看過尊龍主演的「蝴蝶君」,總覺得他冷傲有餘,婉約不足,性格里陰柔的暗面,藏的心機、弔詭与陰謀,未能盡數刻劃。事後一想覺得也難怪這些編導、演員,時佩璞作為一個跨越冷戰与後冷戰時代的人物,在抽象的「敵人」難以定位的今天,面臨重新分配与爭奪新世界的急劇變化,隱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沒有揭開打造訓練此人以及佈陣設局的全部真相之前,任何詮釋都不具權威性,都可能只是猜測而已。

    今日之國際世界秩序出現既全球化又本土化的雙重向,知識體系也在重組。在為某種目的攫取秘密禁忌資訊的過程中,引誘与威逼,仍然通過性与金錢實行之。間諜在權力遊戲政治經濟的搏奕間,迅速化為符號工具,而昔敵今友、昔友今敵的新局面更令他們強烈需要確認自已的身份和忠貞,力避背叛和懲罰。

    时佩璞之死使這個離奇的間諜故事再一次被重溫述說,其實對於他或布爾西科而言,從相愛、坐牢直到離開人世,都由不得自己,開始注定了結局

    理由很簡單,既然選擇不再光明正大,就永遠走不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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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南太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8年10月4日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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