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义务,还是责任?
游迩黛
铁流先生创办《往事微痕》后,通过介绍加介绍,串连复串连,所掌握的右派分子名单越来越长。铁老每新得知一位,都会亲自或委托友人向其(如已逝,则向其子女、孙子女辈,即右二代、右三代)约稿。响应者不少,述经历,谈看法,使这份网刊与专栏办得光彩夺目。然而,有相当数量的受约者则找各种借口回绝,甚至违背“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社交准则,干脆不予理睬。
经过多年的努力,能够找到的,基本上都联系过了。投稿(有的还先后多次)者们,把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由于众多受约者置身事外,《往事微痕》近年来颇感稿源枯竭,不得不搞“旧文重发”。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法,在中国大陆很流行,但根本不适合原先的右派份子及其后代。反右运动的加害者,他们不认错,不反省,极力美化自己当年的恶行,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目睹耳闻过的局外人,则隐瞒实情,拒绝发声,因为他们未受到伤害。还原历史,揭示真相,是他们可行可不行的义务,但对右派与右二代、右三代来说,则是必须履行的责任,如同教师就应授课,医生就应出诊。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吗?何况已摘帽改正。感谢小平,感谢党!”——你们肯定知道“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这句俗语吧!
“‘上头’不让说,何必惹火烧身?加之上有老,下有小,会连累家人。”——你们应该知道表格中取消“家庭出身”就是不搞“连坐”了。铁老给你们表达的机会,竟然放弃。在《往事微痕》中发过文章者,哪一个被抓了?连“喝茶”的都没有。
“现在可以没事,以后政治运动来了,又得倒霉。不能重蹈覆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右运动的材料退给你们或当着你们的面销毁了,但“摘帽改正”的结论却留档(是组织部门的档案)存放了。一旦再搞政治运动,除了制造一批新的“敌对分子”外,决不会放过老的“阶级敌人”。右派分子是敌我矛盾,属打击对象,不管你是否有过给《往事微痕》投稿之类的活动。有的当年未对中共提过哪怕一条意见,有的甚至“大鸣大放”中没在大、小会上发表过任何言论,右派照划不误,这才是前车之鉴。右派已死,那好办,右二代、右三代升格。毛贼时期对地富就是如此。不搞政治运动则罢,真的要搞的话,继承了毛贼衣钵的那个(或那几个)政客会发善心?
在二战火焰刚刚熄灭不久的1945年10月,马丁·尼莫勒牧师与柏林勃兰登堡教堂主教弗里德里希·戴贝里斯、后来成为西德总统的古斯塔夫·海涅曼等十一人,起草了《斯图加特悔罪书》,对新教支持希特勒和纳粹的行为反省和忏悔。而牧师本人更以一首著名的忏悔诗《起初他们》赢得了崇高声誉。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有马丁·尼莫勒的话:“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共产主义者”被追杀,即使别人不说话,“共产主义者”本人是不该沉默的;“犹太人”被追杀,即使别人不表态,“犹太人”自己是无权噤声的……
害怕抛头露面的受约者,似乎只是不愿配合铁老而已。但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作为反右运动的受害人或其后代,历史下达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或先人的苦难经历及对运动(尤其是对发动者毛贼)的看法公之于众,当缩头乌龟、埋首驼鸟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说不说,写不写,是我的自由,别人不能干涉。”——须知,人民大众的知情权是天赋人权之一,你的不作为,就是在帮助当局剥夺广大民众(尤其是青少年)的知情权,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是在犯罪,而且是损人不利己的犯罪!
“反右运动只是扩大化了,即使有错,也是父母打孩子,应该谅解,应该宽恕。”——中共政权所以能屹立至今而不倒,“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众多这一“亮丽的风景线”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笔者深信,只要还有铁流先生这样英勇无畏的斗士在行动,只要章诒和、章立凡这些向往自由民主的智者没被斩尽杀绝,《往事微痕》投稿者们憧憬的理想制度、美好社会一定会在中国大陆成为现实,要不了五十年,更不会一百年。
2016.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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