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自由共和憲政理想而奮鬥
劉孔伏
自從結識民運泰斗王若望先生以後,我治史之餘,開始關注民運,介入民運[1]。全國五大社科刊物之一的上海《學術月刊》在一九八四年五月號上發表了拙文〈談元末徐壽輝農民政權的國號和年號〉,糾正了歷史成說,在學界頗有影響 。一九八五年香港大學七十五週年校慶,將舉辦第一屆明清史國際學術研討會,我有一篇論文入選,並邀請我出席宣讀。結果去公安機關辦赴港手續時卻遭拒絕,我才知已被列入邊控黑名單,未能出席參會。這時我才意識到原單位重慶電機廠領導搞了鬼,把我的個人檔案材料轉給了公安局派出所,可見中共幹部多麼陰險惡毒! 我被列入邊控黑名單,說明已經受到警察的注意監視,我要介入民運不能明目張膽,必須非常小心隱蔽,時時警惕,注意安全,自我保護。當時是胡耀邦、趙紫陽時代,政治環境相對寬鬆,我是歷史學者,警察不敢對我太過份,只是偶爾來家訪「 關心」[2]。因此之故,我思考再三,決定以歷史學家身份在學術界聯繫活動,動筆不動手,不去參加街頭活動。凡是有政治改革意念的知識份子、專家學者、企業家和官員,我都寫信去加以稱讚鼓勵,或者予以理論之支持,聯繫廣泛,頗有傳奇。 我寫信去加以稱讚鼓勵的專家學者上百人,有不少至今都保持著聯繫交流,由於他們尚在國內生活,經歷著煎熬磨難,所以我不能加以披露,要保護他們的安全。我在這里想披露一件人和事,與爭取實現自由共和憲政理想有關。 很多徵集簽名聯署的公開信,我都知道,但都不敢去簽名聯署,因為這會授人以柄,警察會借機抓我坐牢,自撞槍口[3]。八九北京天安門「六四」事件發生後,我聯繫交流的友人王若望、曹思源等大多被抓進了監獄坐牢。我四處奔走,想方設法打聽他們的消息無果,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大膽地寫信寄給其單位收轉。曹思源出獄後,我寫信向他打聽包遵信、李洪林、劉曉波等人情況。 後來在2008年劉曉波發起聯署簽名「零八憲章」之時,我猶豫徬徨了很久,深思熟慮後不敢去冒這個險,最後於心不忍地沒有去簽署。事後我心中一直很內疚,忐忑不安,責怪自己「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精神到哪里去了?隨後我有一篇論文在一家學報上發表,當樣刊寄來時,我立即寄一本給劉曉波,藉此表示關注與歉意! 「零八憲章」聯名簽署者共有三百多人,各界人士都有,於同年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聯合國《 世界人權宣言》六十週年時發表。警察12月8日就拘捕了劉曉波,我很快就從國外廣播電台聽到這一消息,具體詳細情況卻無從知曉。 我是中國著名老一輩史學家孫祚民先生的私淑弟子,與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頗有關係,曾在其編輯出版的《中國史研究》雜誌上發表過論文,也曾拜會過其所長林甘泉和明史研究室主任王毓銓。徐友漁在其哲學研究所,他與劉曉波的關係非同一般,2009年春我就冒昧地寫信給他。大概兩月後他回了一信,全文如下: 劉孔伏先生: 來信收到,十分高興。 你的信是寄到單位的,我單位不坐班,我兩月左右去一次,所以很晚才拿到信,遲覆為歉。 你信中提到《中國不高興》,我的批評更嚴厲。此書不但淺薄,而且有嘩眾取寵以求商業利益的目的。所幸的是,此書已不如前一書《中國可以說不》那樣有影響和得到支持。 評《考古中國》的文章讀了,對於文中所論 ,十分贊成。望有機會和可能時,繼續發表此類文 章。 順頌 夏安 徐友漁 09,5,13 信中所言「評《考古中國》的文章」系指香港《爭嗚》雜誌2005年1月號發表拙著〈電視片《考古中國》的遺憾〉一文。中央電視台聯合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等幾個頂級學術單位拍攝製作的電視專題片《考古中國》,卻出現了低級錯誤 ,可見中國學術腐敗已經非常嚴重,濫竽充數。拙文指出了其所犯的低級錯誤,嚴加批評,使其出醜 。至於《中國不高興》一書,徐友漁比我的批評「 更嚴厲。 關於劉曉波「零八憲章」事,徐友漁覆信中未提及,大概是不便言說,心照不宣也。當時劉曉波只是被拘留關押,尚未定性,中共高層正在研究如何處理之中。就在我收到徐友漁覆信不久,同年6月23日劉曉波被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正式逮捕。12月25日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決他有期徒刑11年,剝奪政治權力兩年。2010年10月8日他榮獲諾貝爾和平獎,據說與徐友漁努力爭取有關。 在國際社會強有力的壓力與營救之下,在獄中服刑的劉曉波有出獄去國外的機會,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理念,絕拒出國,堅決留在國內。因為他說過出國去生活,就是逃避責任,對不起北京天安門「六四」慘案中死去的人。這話擲地有聲,我也最佩服他有這樣的精神!後來他不幸罹患癌症,經醫治無效,於2017年7月13日病逝。 「零八憲章」的發表震驚了中外,中共驚恐萬分,全力封殺,禁若寒蟬。但是,其意義非凡,影響深遠,使越來越多的民眾接受認同憲政改革,懷有自由民主共和理想,只是嘴上不說而已。習近平上台後膽戰心驚,他於2014年內部講話中宣「七不准」,其中就不准談憲政改革,這說明憲政改革在中共黨內也有不少支持者。 說到這裡,使我想起了上書中紀委書記王岐山的事。王岐山有總理之才,早年又曾在政治思想活躍的《讀書》雜誌任過主筆,我對他抱有好感,隨後曾多次上書他。記得在2016年初,當時中共高層傳出要修改憲法,似要改變領導人任期和在體制上有所變化。這引起了黨內外具有政治改革理念人士的注意和重視,議論紛紛,各種不同意見和建言如雨後春筍般在社會上流傳,特別是希望將國家主席制改為總統制。在這關鍵時刻,我就有大無畏的精神,不計後果地向王岐山上書,企圖影響中國政治的走向。上書全文如下: 岐山先生道席: 今年是「文革」結束四十週年,但令人遺懴的是,至今尚未走出「文革」體制,仍有回潮之虞,不免有亡黨亡國之憂。因疲於應付眼前問題,故忽略了黨建理論研究,造成不少問題認識不清而荒腔走板,令士人愕然! 「文革」體制就是黨國體制,即黨政不分或黨政合一,與憲法條文不合。它使權力過分集中,缺乏黨與國之間的監督制約,在當前市場經濟環境下,權力與利益糾纏不清,易生腐敗墮落,敗壞黨風和民風。從歷史經驗教訓來看,祇有搞總統制(總書記和總統一肩挑),才能扭轉現實困境,實現鄧小平改革開放的目標:「黨政分開,黨要管黨」,「改善黨的領導」,擴大黨內外民主,實行社會主義憲政,長治久安。不如此,則前景危險,中國不僅成不了世界強國,而且還會分崩離析。史學界對朱元璋反腐頗有爭議,惟拙文〈從《大誥》看朱元璋對吏治的整飭〉(香港大學1985年國際明清史研討會論文)加以肯定。 耑此 正候撰安 史家 劉孔伏拜上 歲次丙申四月廿三日渝州剛直齋 「歲次丙申」即2016年。這次上書的目的,主要是想讓王岐山阻攔習近平繼續走極左路線道路, 若能將國家主席制改為總統制,那麼政治改革就有文章可做,提出憲政改革就有理由了,實現「零八 憲章」可期。 當然,一般人給中共領導人上書是不可能有回覆的,他不追究你罪責就算萬幸了,阿彌陀佛!因此之故,我一直在等王岐山對上書的反應,禍福 難料,心中不免忐忑不安。直到2017年3月「兩會」上,終於等到了他的反應,卻令人大失所望。他在會上的講話大談加強黨的一元化領導,引用了毛澤東在「文革」中的名言:「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 一切的。」[4]這不但不阻攔習近平,反而成其為幫凶,國是將不堪矣!從此不再上書王岐山,冷眼觀螃蟹,看中共橫行到幾時! 現在習近平個人獨裁政權已是中共窮途末路,只要習近平倒台,中國就會走憲政改革的道路,「零八憲章」得以實現! [1]拙文:〈回憶與王若望先生的短暫交往〉,刊《議報》2024年12月12日。 [2]我本名劉孔福,以筆名劉孔伏行世。因郵局匯款稿酬不便,我向戶籍警察申請將本名改為劉孔 伏,戶籍警察不允許,且說「那不成了另外一個人了」,意思很明確你是公安機關監控者不准許改名 換姓。 我一直受到中共的邊控,不准出國,薄熙來於2007年出任重慶市委書記,才發生了轉機。我沒有見過薄熙來,但他「唱紅打黑」請了不少中共高層幹部來重慶為他「站台」,其中有兩位向他詢問了我的情況,這引起了他的注意和重視。隨後他詢問了公安局,且命其調查彙報,隨後撤銷了對我的監視和邊控。現在無論如何評說薄熙來,但他對我做了這件好事,否則我就不可棄國流亡泰國了。至 於此事詳情,頗為傳奇,將另撰專文披露。 [3]只有一次例外。2010年10月1日〈執行憲法第35條,廢除預審制兌現公民的言論出版自由—- 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公開信〉,由李銳、胡績偉、江平、鐵流等23人發起,好友鐵流特地要求我簽名聯署,風險小就答應了。 [4]王岐山:𡿨構建黨統一領導的反腐敗體制, 提高執政能力,完善治理體系〉,《人民日報》2017年3月6日。
作者係中國歷史學家,現流亡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