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中的俞敏洪
高瞻
李一，早年从北京体院毕业分配到北京团市委大学部工作，担任市学联副秘书长，和当时的北大团委文化部部长徐小平相识。几十年后，做了瑞士银行集团（UBS）中国区主席的李一和已经创办了真格基金的徐小平重逢，并通过他和俞敏洪成了朋友。几年后，李一犹自忍俊不禁的告诉我俞敏洪如何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述自己发家史上那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故事：“真是笑死人了！”
李一自幼成长在西安，从小受到那个年代大城市里传统的正人君子教育，15岁成为专业运动员受集体生活的训化和磨练，后来入选省足球队，退役后直接到北京体育学院读书，在校期间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全国学联副主席，大学毕业按培养接班人的路径进入团的系统；他从出身、教养、训练、人格、品行、规矩和社会化过程各方面说，都是一个标准的根红苗正、又红又专、奋发有为、阳光向上的好青年。李一的人生从没脱离过体制——离开共产党体制后又进了华尔街的体制。华尔街本质上对金钱犹如嗜血的豺狼、吃人不吐骨头，但毕竟属于富几代，强盗早已蜕变成了贵族，不能再像土包子和暴发户那么穷凶极恶、没有吃相，于是装扮体面、行为高雅、讲究社会责任、专业精深莫测。与生俱来的正统意识、美国法制成熟的市场经济观念和华尔街高高在上的精英身份，使李一觉得自己和俞敏洪之流的中国第一代创业者完全是两类动物：“看来我只能做现在这样的职业经理人，要是自己创业，绝对干不出来”。
和李一不同，俞敏洪是地地道道的头部草根，人之初的见识经历和言传身教近乎为零，所以后来即便进了北大，在同一级的李一做学生领袖风光的时候，他还两眼一抹黑、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始终是上海人徐小平嘴里的“土鳖’。俞敏洪先天发育不足，后天也就很自然的被以雪上加霜和锦上添花为乐事的势力眼北大视为异己整肃清理、扫地出门，最后流落江湖。与后来掉下一块石头砸死一个风投家的互联网时代新贵，一出道就省略零售直接干批发的张一鸣、黄峥们比起来，俞敏洪简直太不幸了：他生得太早，飘零社会时中国还是计划经济、特别还是“六四”之后紧锣密鼓大批特批“经济领域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严峻关头，个体户还处在合法与非法之间，大体属于刑满释放人员的专利；他战战惊惊的走街窜巷、行踪不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办英语班，不是响应政府号召去“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也不是要发财致富光宗耀祖，而是为了苟延残喘的生存去铤而走险。到大篷车式的草台班子终于有了，大名“新东方”时，恰逢中共十四大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一夜之间坠入了另一个前所未有“贪残满路、廉耻丧尽，衣冠皆为盗贼、人道沦于禽兽”的丛林世界、血腥斗兽场和人吃人天下，整个国家从上到下疯狂残忍、弱肉强食、巧取豪夺，敲诈劫掠、杀人越货等横行无忌、公然其道。不得已在这个修罗场里挣扎求生的俞敏洪，干过的岂止是李一口中不入流的行径和勾当，简直就是摸爬滚打、受尽屈辱，外加货真价实的刀口搏命、九死一生。同一时段的李一，正在世外桃源的美国大学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他永远不会想象出那个中国的真正嘴脸。
从俞敏洪今天的满嘴脏话、一身滚刀肉、浑体江湖气，可以清楚的想象出他曾经都经历过什么又忍受过何等。俞敏洪对本人的过去也毫不讳言，更不以为耻，在熟人面前还津津乐道，这既有“有奶就是娘”、“笑贫不笑娼”、“富贵不问出处”、“成功者不受谴责”的中国现实因素，也因为是在最险恶的环境中脱颖而出、在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中“杀出个黎明”，足以炫耀自己的胆量、本领、应变性和适应力之大之强，同时野蛮生长、草莽英雄、屌丝逆袭的故事更远比太子党和富二代的神话传说符合大多数人对励志营养与戏剧元素的需求。即便李一，在笑完俞敏洪之后也禁不住说：“我心里还真佩服他”——那种既不屑、又叹服、还神往的神态，像极了《围城》第一章里看到方鸿渐刚去了鲍小姐、早换上苏小姐时“不禁又诧异，又佩服，又瞧不起”的侍者阿刘。从俞敏洪身上，李一感叹出他的切身体会：“在中国干成事的，只有两种人：或者有背景，或者你流氓我比你还流氓！”我说：“俞敏洪当然属于第二种，你李主席后面不是USB、就是JPMorgan，个个怀揣数万亿美元，要说背景，没有人比你更大了”，李一自嘲道：“什么主席、李总，遇见当官的都他妈是孙子！”随即又叹气说：“你不知道呀，我经常和地方政府谈完事出来之后，气得实在受不了就狠命往墙上踢两脚”；我故意逗他：“学学肖建华不就全有了嘛：把每个常委家都拉进来入股。”李一撇撇嘴讪笑一下。前些年，李一这类身份者为数不少，他们里外通吃、脚踏金权、风头无两，一方面腰缠万贯，是富可敌国的世界大银行和大资本在中国的利益代表，同时又身兼全国政协委员和全国性组织的头面职务，是中共的座上宾甚至准成员；但在这种位高多金、宝马香车、雕梁画栋、被中国政商两界趋之若鹜的浮华背后，他们却暗负着极大的风险：瑞银和摩根大通中国区主席这些位置和身份，对中美两国来说都太特殊了，属于绝对的高危职业，麻烦会主动、接踵找上门来，是非想躲都躲不掉——这还没有算上他们的脑袋里藏着太多的秘密、而对这些秘密感兴趣的又大有人在呢。方方，我另一个老朋友，当年清华学生会主席、李一之前的摩根大通中国区主席、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外媒称其“一直被看成是让摩根大通在中国的银行生意兴隆者之一，在中国政界和商界有着强大的关系网，是为摩根大通带来源源不断、利润丰厚的包销和咨询业务的高管”，2014年因为雇佣中国政府高官和国企领导的子女以换取相关业务——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官商勾结、利益输送”——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被美国联邦政府长期重点调查后由香港廉署逮捕，后遭美联储终身禁入银行业。落在美国政府手里还有章可循、祸不至死，要是无意中牵扯进中共高层内斗涉及的腐败和黑金政治案，那就可能无影无踪、人间蒸发了——共产党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整起政敌的外国金主来可一点都不手软和不见外，更别说这些人的护照因为各种原因还都是货真价实的国产。李一2020年8月离开摩根大通去做中国生物制药首席执行长，700万美元年薪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我猜想趁早抽身、远离漩涡是更重要目的；或许他的半生好友董宏2020年被捕、2022年被判处死缓给他敲了最响亮的警钟：在一个惨酷、极权国家里主持和运作一家巨无霸跨国银行当地分部的危险是多么不可测。
把外国知名大银行的中国负责人拉进全国政协，就如同美国把中国银行美国分行的总经理选入国会做参议员一样荒腔走板，只有无法无天、随心所欲、肆意任性的中共政权才干得出来。共产极权祖宗列宁的一大发明就是所谓“帝国主义论”：帝国主义是垄断的、寄生的、腐朽的、垂死的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和最后阶段；金融资本的形成和金融寡头统治的确立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基本过程，金融资本和金融寡头对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实行全面的统治是帝国主义的主要特征。中共直到今天仍然相信：摩根大通等等金融寡头们是美国政治、政府、政策的控制者、操纵者、策划者和最终决定者，是美国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真正的统治力量；因此，对这类金融寡头在自己地盘上的中国籍代理人、负责人们——特别是具有早期体制内背景者——进行拉拢和掌控，是渗透、影响美国政治、政府、政策以及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最隐蔽、最有效途径和方法。而华尔街和美国政府对此不但视若无睹，反而鼓励纵容，足见华尔街之利令智昏、数钱忘祖、为了私利致国家安全于不顾和美国政府之目光短视、糊涂混乱、顾头不顾腚——今年9月21日在众议院金融委员会听证会上被共和党议员Blaine Luetkemeyer问到是否准备在台湾受到军事攻击时将其公司的投资撤出中国时，美国银行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Brian Moynihan回答说：“我们将遵循美国政府的指令，该指令几十年来一直是与中国合作”——。对这些中国籍代理人、负责人们来说，双赢的时候自然天地一家欢，但如果中共总是非要“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或者外国老板的利益和祖国的需要彼此冲突对立时，他们会如何选择，是向理、向规矩还是向人，这是我一直充满好奇的问题——当然我从未就此问过李一，因为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更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预知事到临头的抉择——。全国政协有党的公开和秘密机构，他们早年都是党的宠儿、党龄漫长，后来可能脱党，也可能组织关系犹在，而是党员就得无条件服从组织命令；而且，自幼患深度受迫害症，把自己死党都能怀疑、臆想成敌对势力不共戴天的共产党以国家力量收拾起个人的手段还无所不用其极。可另一方面，他们都是人精，具备超强的独立意识，又受过长期职业训练，懂得个人、雇主、祖国三者利益的轻重和取舍的利弊，知道法律、道德、规则、党纪各自的边界，不可能任由中共摆布；同时他们还明白，对方的秘密自己同样了如指掌，中共也麻秆打狼、投鼠忌器、不敢逼人太甚——所以他们走钢丝的难度虽然不亚于俞敏洪的创业和求生，但博弈的胜负还真不好说。不过，如今中美关系极度紧张、中国经济急速下滑和营商坏境加剧恶劣导致的美国金融资本逐步撤离中国——摩根大通CEO Jamie Dimon在11月30日更是公开表态：“如果美国政府要求，我们将退出中国市场”——，倒是为大家都解决了焦头烂额、煎熬纠结的难题。李一的离开摩根大通，实在具有着“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历史性象征意义。
话题回到俞敏洪。对于一直浸濡在酱缸里的我来说，对人与事的视点和聚焦当然不同于李一：我从未觉得俞敏洪的过去属于堕落的往昔。当年遭北大欺负驱逐，迫不得已、无依无靠的落拓书生，为了生存被逼无奈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俞敏洪的原罪远比在中央党校、中宣部、国家体改委、武汉市经委和海南省委这些衙门占尽了便宜之后又在俞敏洪一张张贴小广告的同一年看准时机狼一样扑向市场、靠倒卖地皮大发横财的冯仑等等绝大部分中国财富阶层要小得多。而且，正因为俞敏洪上不得台面、看上去下九流的经历和过去，造就了他的苦大仇深和愤世嫉俗，这一切加上北大培育出的觉悟和情怀，让他鲜明的具有了清醒的批判意识和强烈的反抗精神。正是基于此，哪怕明知道事后必然认栽道歉、丢人现眼、里外不是人，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一再说出心里话；也是基于此，在2022年春天《认怂吧，敏洪老弟》一文引起的茶壶风暴中，即便认为黄怒波的立意和目的都不错，但我仍然对俞敏洪愤愤不平的拥趸们“不管从商业成就还是从社会贡献和人文情怀上俞敏洪都远远超过黄怒波”的说法投了赞成票。
两年前，我在《议报》发表了一篇《民可杀之，不可辱之》，评论当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公布后所有教育公司瞬间灭绝性崩溃、股价疯狂下跌，而第二天各大教育公司却集体歌功颂德、欢呼雀跃的中国怪相，其中诸多文字谈到俞敏洪和新东方：
当政府发布、实行了一项足以毁灭一个行业的政策或者法令之后，无论该政策法令正确与否，必然会遭到这个行业一致的怒斥、抗议和抵制，在一个人性的国家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而政府对这种反弹，也一定是理解、宽容甚至安抚。但是，在万事逆天的中国，奇迹却发生了：中国教育公司股价集体“脚斩”，满目疮痍、遍地哀鸿、寸草不生、万物涂炭的第二天，不见义愤填膺、跳脚大骂，不闻大声疾呼、哭天抢地，却看见“中国民办教育协会”牵领着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新东方、好未来等落水狗们共计120家全国性校外培训机构共同发出“倡议书”宣示：深刻认识“双减”重大意义，坚决拥护中央决策部署；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正确认识校外培训定位，加快转型成为有益补充。
如果说，上面的《倡议书》是被官方的“中国民办教育协会”越俎代庖，那么紧接着各家的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竞相献媚、众口一词、满嘴阿谀，就绝不是冒名侵权了。
其中，新东方在官方微博发布声明表示：“新东方将坚决拥护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深入贯彻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深刻领会“双减”工作重要意义。在今后工作中严格执行相关规定，坚守教育本质和育人初心，遵循教育规律和青少年成长规律，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依法合规经营，不断提升教育质量和服务水平，促进学生全面发展，满足社会多样化教育需求。积极承担社会责任，服务国家发展大局，不断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贡献力量”。
当然，这群起的效忠，是屈辱的效忠，是违心的效忠，是含泪的效忠，是胁迫里的效忠，是刺刀下的效忠，是奇耻大辱的效忠，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效忠。
除了共产党，正常人都会懂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被抄家没籍还在歌功颂德，违背人性、同时也蕴含着未来复仇的巨大危险。共产党愚蠢固然愚蠢，但导致他们愚蠢的最重要根源，却是权力的傲慢：共产党自恃有二百万军队、有政法委、有公检法、有所有的暴力机器，所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杀人、侮辱人；他们明知道自己已经被恨之入骨，但对此根本不屑一顾，用邓小平在八九“六四”时候的话就是：“泥鳅掀不起大浪、臭虫拱不起被窝”——不过是一堆泥鳅、臭虫，杀了你、辱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马克思论述专制制度特点时说：“君主政体原则总的说来就是轻视人、蔑视人，使人不成其为人”，而人类如果要获得解放就“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共产党暴政统治下企业家的所作所为，真的酷似专制时代人们蝼蚁般的猥琐和下作。中国当代很多投身商海者是因为不适于和不屑于官场的奴颜媚骨、低三下四、委屈求全，可是他们忘了：与共产之狼共舞，哪怕经商也得同样的厚黑无耻。
七月二十四日之后，有新闻说新东方刚刚开会的时候，手下人提出转型去办幼儿园，俞敏洪听着听着失声哭了起来。如果是真的，这副哭，无疑是被凌剐、被宰割、被杀戮之后又被侮辱、被埋汰、被糟蹋、被泼粪而发出的委屈、无奈、压抑和激愤的宣泄。我心想，你们光看见俞敏洪在哭，可我认识他三十多年，知道他本来一向就是苦大仇深、牢骚满腹加上愤世嫉俗、口不择言，今天可好，生生被人踹门打到家里来欺负凌辱，还不敢嚎啕大叫，他心里会怎么样的把祖宗一百辈子都骂遍了！
我猜的果然没错。几天后，俞敏洪就网上传说新东方计划乘着邮轮、在无敌景色的公海上继续举办课外补习班的消息发了一个微博，愤怒地说到：“你对新东方到底有多恨，才能在这种艰难时刻还要落井下石？你特么还有一点人性吗？”我看了哈哈大笑：这副腔调才是一个活脱脱的俞敏洪呢！什么举双手拥护奴才相的俞敏洪，什么当众人哭泣娘们样的俞敏洪，都是假的。我倒是想：俞敏洪对他们到底有多恨，才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的喷发，才能写出这种咬牙切齿、睚眦俱裂的语气？造新东方谣者虽然损了些，但也不过是抖机灵调侃打趣，别说落井下石，连火上浇油都谈不上，俞敏洪不傻，心里自然明白。所以，他的深仇大恨，毫无疑问是指着桑，冲着槐。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里谆谆告诫君主们务必牢记：宁可杀人的爹也不要谋人的财，因为爹死了人们可以忘记，财被夺了人家会一辈子牢记、世世代代仇恨。今天，愚蠢加权力傲慢的共产党不但谋了、夺了、抢了人的财，还要人感恩戴德、感激泣零、跪地叩拜、山呼万岁，大喊谋、夺、抢的好。俞敏洪今天暗中恨的痛哭流涕、咬牙切齿，明天一旦有机会，不掘了你的祖坟才怪呢。共产党，你就等着吧！
2022年1月，在新东方失去百分之八十业务收入、解雇六万多雇员的最艰难时刻，同是北大校友的中坤集团董事长黄怒波写了一篇让无数俞敏洪粉丝不满的文章《认怂吧，敏洪老弟》，主要文字如下：
因为新东方，他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校长。新东方成立后，为中国的未来和崛起培养了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这是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又表明了中国的社会发展具备的国际化色彩。是啊，中国有几个人能当上这么大的校长呢。这可是我的敏洪老弟在他满街贴传单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个人，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但是在这一代的创业人中，能有多少人留下痕迹呢。可是，敏洪老弟做到了。因为他的新东方曾经辉煌至极，同样，在今天又“落幕”的轰轰烈烈。大丈夫不过如此。所以，敏洪老弟，你咋就不能认回怂呢？
……
所以啊，敏洪老弟，听我劝一句：认怂吧，在这样一个谁都惹不起的年代。
……
我猜想，他的心中一定是马蹄翻飞，风雨兼程。像一个不问来路，不问前程的赶路者。只是走，一定要走！天下的汉子，不过如此!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不空的酒杯。做民营企业的，你不光是要识大局，懂大事；你还得有一种准备，那就是你得具备非市场战略的素养。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说：你面临的许多的市场的变化，最致命的不是市场本身的规律所致，而是大势已去。也许，这就是宿命论吧。所以，敏洪老弟：认怂吧！……风雨已至，多多保重。在一个风卷残云的年代，脑子不能再坏了。
如果真的如同黄怒波所说，俞敏洪就此“轰轰烈烈”的悲壮“落幕”，像“誓死不江东”的项羽一样，宁可玉碎、绝不瓦全，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用一个“曾经辉煌至极”、具有旗帜和标志意义的中国最大教育培训公司的死亡绝唱，向当政者发出最激愤的抗议，为这个“大势已去”、“风雨已至”的岁月进行生动注解，为“一个风卷残云年代”里的中国民营企业家留下刻骨记录，为“谁都惹不起”的共产党添上又一笔历史罪孽和永远的耻辱，他不但会“在这一代创业人中”“留下痕迹”，而且也必将载入史册。
可是，俞敏洪没有勇气和意志这样做。黄怒波意料不到的是：他既没有认怂，也没有坏掉脑子，而是直接选择了堕落，让东方在线变成了东方甄选，让新东方实现了从教书育人到直播带货的产业降级，让自己从有知识、品味、科技、创新含量同时前景无限远大的行业的领袖退化为一个用最原始的吆喝功夫来兜售叫卖杂货的商贩。
在很长时间里我都相信，未来趁人之危、纵火打劫，对共产党落井下石、掘墓添土、板上钉钉的最危险的企业家“反贼”，不是任志强而是俞敏洪。但我忽略了没完没了、经年累月的环境和惯性对一个人有着多么巨大的压迫、扭曲、毁灭力量。十三年前姜文有部电影《让子弹飞》，里面很多情节影射现实，其中的一句“老子站着，还把钱赚了”据说就是向中宣部和电影局叫板。我同班同学对此不屑的说：“要想站着，还真的赚不到钱”！三十年前俞敏洪初入江湖、光棍一条，除了青春一无所有，失去的只是锁链，过一天算一天，收的钱用麻袋装，膝盖虽然跪着，但灵魂却在飘扬、本色仍旧执守，同流而不合污；今日的俞敏洪成了大腕巨鳄，但半生的匍匐爬行、仰人鼻息和看人脸色，斯德哥尔摩太长了，再加上拥有了太多，已经使他患得患失、欲罢不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不由自主，不但失去了自我、忘了初衷和追求，而且一遇事两腿就习惯性自然而然的跪了下去。黄怒波在上文里歪打正着的将俞敏洪形容的活灵活现：“我猜想，他的心中一定是马蹄翻飞，风雨兼程。像一个不问来路，不问前程的赶路者。只是走，一定要走！”俞敏洪早就忘了来路、不管前途，成为了只顾赶路、只会行走的行尸走肉，为了行走的存在感和不失去拥有的一切，连狗粮都能吃下去——酷似国民党在这次大选初期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死透，差点不惜做柯文哲的小婆。
上世纪九十年代北京“天上人间”如日中天的时候，按当年物价标准据说小姐平均一年的收入能达到几百万；有个朋友感慨到：“一个人顶了一个小企业的利润”，我纠正他说：“不，一个人顶了好多个大国企加起来的利润——因为许多大国企都是亏损的”。如今，“天上人间”早就不复存在，但世道人心已经人间天上，无烟工业又有什么可羡慕的？李佳琦直播一夜销售额破一百亿，李子柒拍一个视频播放量几千万，董宇辉上热搜令东方甄选股价一天暴涨百分之四十……他们一个人的业绩胜过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企业——中国GDP超过美国，不过差几个网红而已。
今天带货饭圈里的年轻人不知道，二十年前，中国曾经铺天盖地的流行过电视购物，在所有热播连续剧的间隙和失眠者再也找不到可看节目的深夜，以高频率的语速和节奏，声嘶力竭、几小时几小时重复着被所有观众视为垃圾的商品的销售轰炸，后来很快就毫无悬念的销声匿迹。如今，借着网络还魂，电视购物变成了直播带货，垃圾的品质没有丝毫改变，骗人的话术也不见创新和长进，但达到的效果却改天换日、地覆天翻。直播带货的如火如荼，今昔两重的强烈对比，象征了当下这个时代整体的沉沦、荒谬、荒芜、贫瘠、无道、无知和无聊到了极点，反射出生活在这个时代中人们的苍白、压抑、窒息、无主、无助和无路临近绝望。之前明星戏子们即便私下无形、五毒俱全，但至少还得钻研一下表演艺术，至少还得忍受着听冯小刚骂“X你妈个婊子”，也至少还能被称上一句“电影家”；后来虽然一窝蜂像崔永元说的“赚快钱”去了综艺节目，但也还能靠“未曾开言先转腚”来免费娱乐、安抚一下生趣了无的普罗大众；如今，他们连综艺都看不上了，全改直播带货，直接从走投无路的厂家和穷途末日的粉丝们的口袋里抢钱了。在这种人往低处走的示范效应下，从来不知道也没人敢想过自己原来是“未来主人翁”的后浪们的崇高理想，不但不是科学家、教授、医生、律师，而且连北电、中戏等艺伎养成所都瞧不入眼了，一上来就是一炮而网红然后直接带货；全社会想尽办法、用尽伎俩、使尽花招、费尽心思，营造出各种氛围，编织出各种故事，设计出各种谎言，利用了各种情绪，炫富、卖惨、励志、躺平、凡尔赛、穷屌丝、人生赢家、苦大仇深、爱国挺党、仇美反日，艺术、秘境、感悟、鸡汤，总之不择手段的取得流量，然后立即狗脸一翻、图穷匕见的搭货叫卖，可怜天生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小深谙“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小利己主义者们，在饭圈里就像在缅北电诈集团面前一样丢盔卸甲、素手就擒、有骗没商量；没头苍蝇似的各单位、组织、机构甚至政府部门除了讲政治就是打着帮助企业开拓产品渠道的名义直播带货最不容易被抓住把柄扣上帽子私下还可以眯下几个小钱；生产厂家们各个不知明年是否有今朝的毫无心思技术、制度创新和提高设计、质量、客户感受度，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训练或者雇佣来几个网红带货了。
和当年报一个托福班要排队几天几夜、送礼托人，据说还不得不买俞妈妈价高质次的快餐盒饭的新东方不同，直播带货是一个买方市场，卖家必须要取悦顾客、投其所好，想方设法符合大众的口味和趣好，所以在电视和讲台上谈人生、宗教、哲学的先知与圣哲般的俞敏洪，一下变成了在直播间里一脸猥琐坏笑对董宇辉说“我背后好多朋友，都是商界大佬，忍着点（把他们女儿）娶回来，钱一半就是你的了”的小丑。俞敏洪不会不知道，直播带货之所以独此一家的在中国大行其道，全中国的聪明才智者之所以恨不能都挤在直播带货这座独木桥上，正是因为人们没有任何渠道、空间和自由去关注与抒发食色之外的事物和情绪——就像美国数不胜数的华人们去做各种内容、各种特色的时政或其他类自媒体那样——，但他却仍然昧着良心、假装糊涂的去对此推波助澜；俞敏洪不会不知道，废青们得多么的压抑、窒息、无路、无知才会天天躺平在直播间和沉溺在饭圈中，蝼蚁们得多么的苍白、荒芜、贫瘠、无聊才会为一只口红的价格去来回比较各个带货频道，作为一个比北大校长更有影响力和受人尊敬的教育家，他本应该去指引垮掉的一代冲破压抑和窒息、摆脱荒芜和贫瘠、超越无知和无聊，达到人生应该的境界、价值和意义；俞敏洪不会不懂得，人的自然需求到极限也就那么多，利用自己的声望与信誉和粉丝的热情与信任来进行影响、轰炸、洗脑、挤压、逼迫，鼓励和煽动盲目、非理性、无限扩大的消费冲动、妄念和欲望，是一种不道德的邪教式行为；俞敏洪不会不明白，销售公司迥异于之前的新东方，因为自身无法控制产品所以只有依靠大话和谎言才能赢得市场和客户；俞敏洪不会不清楚，靠着产品功能、用途、品质之外的任何其他东西——不管是明星的吸引力还是知识和智慧的包装——来诱导消费与欺骗只有一步之遥……知道、懂得、明白、清楚所有这一切，他还在蓄意去怂恿这种无知、无聊、欺骗和不道德，继续去催眠芸芸众生们麻木不仁的像猪一样苟活与刨食，主动去鼓励巨婴们在饭圈里自我坑害和毁灭，俞敏洪已经堕落的不成样子了，他在我心里从此也转世成了一个小丑。
俞敏洪放弃了让新东方“成为中国优秀的、令人尊敬的、有文化价值的教育机构”的愿景，丢掉了“提升学生终身竞争力，塑造学生公民素质，赋予学生全球眼光，培养学生独立人格和社会责任”的使命，抛弃了“创新超越、诚信负责、真情关爱、好学精进、志高行远、打动人心”的核心价值观，也使自己的社会作用、时代意义和人生价值彻底失去。当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俞敏洪哪怕是能伸能屈、即便是自甘堕落，我还是想对他说几句话：你现在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你代表着一个品牌和方向，你是这一代创业人的标志者，你是黄怒波说的“为中国的未来和崛起培养了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表明了中国的社会发展具备的国际化色彩”、象征着“改革开放大好时光”、“曾经辉煌至极”的“世界上最大学校”的校长，你早就不是李一听到的故事里的瘪三了，你享受着这些称号就得负起和承担这些称号之下的相应社会责任，你这样堕落起了什么示范？会造成何种效果？——别自欺欺人说是为了员工的生存：你早就解雇了六万人了呀。
俞敏洪堕落，是共产党逼良为娼的结果，它典型、生动的向人们展示了在共产党的世界里民营企业家和民营企业的走投无路和穷途末路。除了李一总结的两点，在中国，你还必须没有理想、情怀和信念，放弃初心、赤子心和廉耻心，先天生就或者后天变成一个不要脸的丑类，才有可能赚到钱和保住钱。当年的王功权放弃了初心和信念，当年的薛蛮子被那么迫害、欺负和羞辱，竟然还赖在中国就是不走，还没羞没臊的继续接受采访、出席典礼，为了钱不惜天下第一不要脸——不过弄得共产党也真的没脾气。
2023年最后一天，继俞敏洪的东方甄选“小作文事件”之后，“李国庆宣布：离婚成功”的消息登上微博热搜第一。我的老朋友、北大社会学83级学生、当当网创始人、2020“庆渝年”主角、以离婚系列闹剧轰动世界的李国庆是另一个赚到钱的大师级小丑。李国庆和俞敏洪一样出身最底层，天赋无赖人格，极有魅力，假以环境一定是另一个郭文贵式的枭雄。这样一个北京人嘴里的少年“胡同串子”，成年后经过了图书界的互害相残、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最终把厚黑、江湖、青皮、戏子、泼妇、暴露狂、滚刀肉、丑表功、诈疯魔、哗众取宠、以丑卖丑、撒泼打滚、出位搏眼球等等融会贯通、炉火纯青，不但化为如影随形、附体自然的本能和癖好，而且用作成商业技巧和营销手段。在“李国庆舌战大摩女”的戏码里，他主动挑起对投行的抱怨与不满，但万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结果吃了大亏，被远比他下贱、肮脏、渣滓多的多的大摩金融女像下面截屏里那样骂的狗血喷头。我记忆中肯定还有比截屏里更下流的话，比如说你爸裤链没拉紧把精液甩到了墙上才生出你之类的。寻常者遭婊砸脏喇们如此辱骂，恐怕从此再没脸见人，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李国庆从容不迫、若无其事，转天相逢一笑、握手言欢，可见其刀枪不入的厚黑功夫。北大群里有人挤兑李国庆时，他人提醒说：“小心国庆就在群里”，前人回复：“没事，和国庆开玩笑必须重口味，轻了他不喜欢”——天下竟有如此怕自己不够丑的人。但实际上，在当今中国人妖颠倒、黑白不分的荒诞世界里，李国庆是对的。“庆渝年”间，他老婆俞渝咬牙切齿、置之死地的张扬他的隐私、控诉他的恶行、揭发他的老底，撒谎、混蛋、自私、虚荣、势力、不负责任、暴力、打砸、同性恋、多人P、得梅毒、用老婆账号开房以及父亲乱搞、哥哥吸毒嫖娼被判十五年等等黑账，以为可以毁灭他人设、使他失去道义和信誉、让他从此社死；可是，论混江湖，俞渝就比李国庆差的太远了：大摩女信口开河的清骂尚且不畏，自家人有凭有据的实锤又能奈我何、有甚惧哉？在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滔天哄闹声中，李国庆一无所动、处之泰然。他深知“江山代有渣人出，各占版面十四天”，只要活着不死、只要脸皮够厚，一切丑闻和负面都将过去，大江东去浪淘尽，最终剩下的只有激增的流量和大涨的粉丝。果然，离婚官司鏖战正酣、未有穷期，他已经在经营“早晚读书”的间隙差不多和俞敏洪同时带货直播了。李国庆下海之初，自己说是受了孙中山“文一文不名，所带回者唯革命精神尔”的刺激和启发；后来经商上瘾，不但改革、民主、自由、宪政、推动社会进步这些初心和信念忘得干干净净，参与政治的野心和宏图大志的抱负也无影无踪了；到了发达之后，他干脆连趣好、品味和好恶也越来越像小人物一样世俗——最后一点我倒完全没有想到：当年同他一起出道混的朋友告诉我，两次大家约着吃饭，一次他来晚了、一次他走早了，原因都是要见名人，席间所谈也都是这个那个名人和他如何如何，事后朋友一气之下把他拉黑了。三年前我为李国庆仗义执言，他辗转要到我的联络方式，流着泪说你是知我最深、也误解我最重的人，约我回国吃饭，又发来刘晓庆、虎妈给他留言的截屏。
大摩金融女肮脏下流的辱骂李国庆。
“庆渝年”间俞渝咬牙切齿、置之死地的控诉李国庆恶行。
为了找出上面几个当年的截图，我特地上网搜索李国庆，结果却让我几乎相信自己是先知先觉了：从俞敏洪写到李国庆，本来目的只是要论证为了赚钱失去初心、放弃理想的中国共性，但无意识中我其实已经预感和预见到了他和俞敏洪殊途同归的必然前途——三年前离开当当后上层次的回归人文本色、发誓专注于付费知识和“早晚读书”的李国庆，两年前警告俞敏洪带货小心把以前建立的美好声望毁于一旦的李国庆，原来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捞快钱的魔力和欲望，抛弃了残存的最后一点救世情怀，早就不干“早晚读书”而是追随着俞敏洪的足迹堕落到同样去专职带货了。更有甚之，以李国庆偏激、极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堕落也要堕落到生命的极致：俞敏洪至少还借着扶助“三农”来欺世盗名，李国庆则赤裸裸的直接去贩卖最大暴利、最多黑幕、也最祸国殃民的烟酒茶了。
读者也许会问：你说俞敏洪直播是共产党逼良为娼，那李国庆带货顶多算是被老婆卖入青楼，总不干共产党什么事吧？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李国庆专业做买卖本身就是共产党暴政下的无可奈何：如果没有共产党和“六四”，哪会有什么“当当”网、“响珰珰”公司创始人，李国庆一准是“当当党”和“响珰珰党”的缔造者和党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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