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励之——一个全始全终的光辉榜样
——（在纽约方励之先生追思会上的书面发言）

郑 义

　　方励之先生突然辞世，令人极为震惊和悲痛。

　　2001年12月，在纽约的寒冬，王若望先生因患肺癌与世长辞，终年83岁。王若望先生追悼会上，是方先生代表治丧委员会宣读的悼词。悼词是我起草的，方先生提出了几处很小的字词修改意见，还很客气地和我商量。那是10年前的事。

　　2005年，也是12月的寒冬天气，刘宾雁先生因患肠癌在新泽西州与世长辞，终年80岁。方先生专诚从亚利桑那州飞到东海岸，来参加刘宾雁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那天晚上，我们一起住在普林斯顿大学林培瑞教授家里，有过很多交谈。那是6年前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在这个春天，方先生也别我们而去了，终年76岁。真是很令人悲伤。三个人都走了。

　　中国人讲盖棺论定，是要在人生终结之後才来评价其功过得失。现在方先生已经与世长辞了，说一说我们心中的对方先生敬仰就不再有溢美之嫌。我看了很多纪念文章，并且同意几乎所有的赞词，比如说他是人权与民主思想的启蒙者，是杰出的天体物理学家，是一个诚实正直敢於在政治高压下讲真话的人，是冲破集权的盗火者，是八九民运的召唤者和精神导师，是一位坚持理想保持了晚节的异议知识分子等等，这一切都不是溢美之词。实至名归，方先生正是这样一位值得我们及後世尊崇的人。

　　对於我个人来说，方先生确实是启蒙者，是精神导师。还记得八十年代方先生所发表的那些振聋发聩的讲话，是如何使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政治黑暗中的人感到惊喜和振奋。那时还没有电脑及网络，他的文章和讲话就是通过油印本甚至手抄本在全国四处流传，召唤和激励我们去为人权、民主、自由奋斗。作为一位卓有成就的科学家，从个人利害考虑，他完全没有必要涉及天体物理之外的民主思想运动，去得罪当政者，招致种种迫害，最後也和刘宾雁、王若望一样，客死他乡。对方先生来讲，名利权势绝非他的人生追求，他所遵从的，是来自心灵深处的良知的呼唤。同我们许多人一样，他之所以走上反抗黑暗的不归之路，完全不是从个人遭际和利害出发，而是从真理出发，从良知出发，从生活出发。八九民运被镇压後，方先生夫妇被迫走上流亡之路。漫长的二十多年过去，方先生不改初衷，仍然不妥协地坚守着这些价值、理想和立场，一直到人生的终结。他为我们这些後来者树立了一个全始全终的光辉榜样。

　　随着方先生、王若望先生和刘宾雁先生的离去，一个时代结束了。作为先行者，他们为我们开辟了道路，作出了榜样，为此而付出了整整一生，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们的生命不仅仅应该活在我们的永远的纪念中，也应该活在我们的生命中。愿我们大家都向他们一样，在临死的时候能够问心无愧。

　　方励之先生永生！

　　2012年4月20日

　　於华盛顿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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