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方校长的中国
——在纽约《方励之先生追思会》上的发言
孙宇晨
90后学生孙宇晨在方励之追思会上发言。右为会议主持胡平先生。
1990年的夏天,一辆黑色汽车驶离美国驻华大使馆,武警官兵看到车上象征高级外交权力的车牌,下意识地举手敬礼。他并不知道,坐在汽车中前往飞机场的人,便是当代中国青年的伟大导师与民主思想的盗火者,方励之校长。方校长的去国,与八十年代末的众多重大历史事件一起,标志着中国令人魂牵梦绕的八十年代的骤然终结,从此中国正式进入了一个命运诡谲的新时代。
而同样是1990年的夏天,我在中国的青海出生。在渺小的我的身后,却是中国庞大九零后一代的诞生,这代人成长于历史废墟后高速重建的中国,孕育在卷入互联网与全球化创新图变的中国,震荡于陷入社会溃败而救亡图存的中国。方励之的出走与九零后的诞生,这在时间上的巧合,似乎带有某种命运式的隐喻。
而绝大多数九零后却不知道方励之校长,这代人不知道方校长的原因很简单,九零后互联网原住民生存的世代里,有另一位举国闻名的方校长——北京邮电大学校长方滨兴。其所设计的网络封锁防火长城屏蔽了这个国家的真相,扭曲了这个国家的良知,掩埋了这个国家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校长的最大任务就是屏蔽方校长。
这是我们的中国,两个方校长的中国,一个象征着愚昧,一个象征着文明,一个象征着奴役,一个象征着自由,一个在主流媒体中举国闻名,一个在异国他乡里默默无声。
而历史的吊诡之处却在于,在这个方校长屏蔽方校长的互联网的喧嚣年代中,方励之校长的精神却默默在新一代青年人中生根发芽,其对自由与真理的追求像烈火一般燃遍整个社交网络,翻墙成了互联网原住民的接头暗号,翻过一个方校长所搭建的愚昧之墙,奔向另一个方校长的应许之地,成了这个时代与国家,历史上最大的互联网精神出走,一幕盛大的出埃及记。
这一切孕育在点开自由门的鼠标声中,凝聚在抗议者扔向方滨兴的皮鞋里,更彰显于方励之校长逝世后,青年学子的挽联:有的方校长死了,但他永远活着。有的方校长活着,但他早已死了。
这一切似乎在像这个世界预示着中国的新气象与新希望,正如社交网络风暴席卷的阿拉伯之春。每当这一时刻,我总会想起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宿命,热血总会冷凝,韶华总会老去,剧终终会散场。方励之先生的血肉之躯终将化为冷冰冰的青铜塑像,而八九民运的铿锵檄文演变为泛黄的历史文字,理想主义的八十年代剧烈地燃烧,熄灭,盖上了一层细密的历史灰烬。
诸位莫须悲伤,这便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宿命。这便也是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的光荣与梦想。爱理想,有担当,生知其命。死得其所。当我们用稚嫩的双手拨开那层炽热的灰烬时,我们又将重新看到熊熊燃烧的中国。
(孙宇晨是90后,毕业于北京大学,现就读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
《纵览中国》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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