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号-特稿 陈维明简介 陈维明文章检索

 

 

访问叙利亚自由军



陈维明

 

 

(被自由军夺回的地区我登上了坦克)

各位朋友大家好!

我们一路颠簸来到阿勒颇自由军的营地,阿卜萨哈萨恰欢迎我们的到来。他说这里和阿萨德军队离的很近,随时会发生战斗,让我们多加小心。因为我要在这里呆上一些时日,要保持因有的警惕。我们查看了放在这里的粮食物品仓库与几个集装箱。这里的物品,一方面供给自由军,也发送到难民营。因为这里存放着物资,所以有较多的自由军守卫着,怕阿萨德政府军来抢劫。

在这里我见到了一个华人的脸孔人在运送物资,一问他是来自英国的香港人,他说他是属于英国的一个很小民间组织,为叙利亚难民捐赠物资来的。经过交谈,让我大吃一惊 ,他所说的这个很小的民间组织,送到叙利亚的物资竟然是好几个集装箱。与他相比我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说是几个朋友捐了一些款让我送过来。

黄昏时分,许多自由军来到营地,连同来营地的还有装高射机枪的卡车,他们要去攻打附近的一所阿萨德军队占领的建筑,领队的正是肖利夫的战友高更和阿布斯干达,他们看到我很高兴,说我们我又可以并肩在一起了。我爬上了他们的汽车,阿布斯干达和其他战友欢呼起来,“中国人和我们在一起去杀阿萨德了!”

陪着我一起来的高更与何山,看见我上了车,死命地把我拉下来,不让我去参加战斗,何山严肃地说,你的战友肖利夫已经战死,我们不想你成为肖利夫第二,如果你在战斗中死去,我们怎样向你的家人交待?向你的美国朋友们交待?你已经打过仗了,我们需要你活着,为叙利亚做更多的事。等一会战斗打响,你就帮着我们照顾伤员就行了。

何山把我拉下车后,在我耳边说道,上次你去参加战斗,失去了联系,你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吗?我点点头感动他们对我的关心。

正说着,机枪声大作,子弹飞过我的头顶,打在营地的墙上,扬起了一阵阵的尘土,没想到战斗说来就来,我们几个都呆在院子里不敢走动,只听着激烈的枪声,叭叭地仿佛在耳边爆炸,我当时的感觉一点也不比冲锋在前线危险,在前线我知道敌人在那里,可躲在院子里,不能分辨,被敌人包围了也不知道。良久枪声终於稀落下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我跑上去一看是易卜拉欣,他满身都是血,已经作了简单的包扎,但血还在往外渗,他的眼睛没有一点神色,看来伤势不轻。这时一辆皮卡车开来,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卡车,将他运去後方医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去,但愿他幸运地能够活下来,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生死之间就在分分秒秒之中。

(易卜拉欣被抬上了皮卡)

每一场战争都会有人牺牲,都会有人受伤,在我所到的军营,到处可以看到受伤的战士,有断腿,有的断手,有些人身体某一部分因作了缝合手术,针迹在身体象蜈蚣一样爬着的,有的断臂上钉着钢钉,有的断脚上钉着钢钉,但是他们依然没有下前线,在军营中做着服务工作,他们把车开来开去,运送兵力,运送物资。有一位战士的手臂上象机器一样用铁板锣丝钉固定着,铮铮发亮象一只机械手,人的肉体与铁件如此结合起来实在让人骇然。他让我想起了钢铁战士的称号,这位战士是名付其实的钢铁战士了。另有一位战士他的手掌被削去了一半,只留下一只姆指,他就是用这样一只残剩的姆指扣枪的扳机的。有一次我坐车,车停下来时,我发现这位开车的战士二只脚都打着钢钉,下车时要用双拐棍才能行走,这简直是一个奇迹,然而这一切在这里却是司空见惯的。一位叫协勒松的就这样一路开着卡车和我们一起到处运送物资。

(上:我所称的钢铁战士 下:残疾的手依然在参加战斗)

战争除出死亡还会留下大量的残疾人,这些残疾人可能饶幸活到自由来临的那一天,但他们身体的创伤都是无可弥补的。战争的阴影将会伴随着他们生活到最后的一天。越战后都少残疾的退伍军人都处在战后的阴影中生活。越战片的一些镜头给我留下深刻的影响,我想今后好莱坞一定会给他们拍出几部大片来的。

晚上军营四周格外的安静,虽然阿萨德的军队离我们近在咫尺,随时有可能打进来。但是自由军们已经习惯了,忙的忙,休息的休息。军营机房内的对讲机、步话机此时显得格外地忙碌,此起彼落响声不断,我打开手机充电,急於把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和照片发给亲人和朋友。当老师自由军战士阿卜萨卡帮了我很大的忙,给我找来电源插头(后来我对他进行了专访录像)。由於这趟特殊旅行,负责人马哈迪医生让我把电脑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留在了伊斯坦布尔,为了轻装上阵,只带了手机、相机。高更见我在充电,也取出手机想充电,但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手机已机壳分离了,想来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时被磕破了,看他手机那副模样八成是不能用了。他望看着我手上好好的的iPhone5露出十分倾慕的模样,我当时真得想把我的手机给了了,但想到手机里那么多珍贵的照片以及联络电话,只能做罢。

人在帮助他人的时候,总是给自己留下空间,很少有人能像德雷莎修女那样为慈善付出全部。我心里的内疚,一直到达土耳其为止。

当阿卜萨卡帮我调整好手机输入密码,我的微信开始跳跃转动起来,一个个亲人和朋友急切的呼唤“你在哪里?”在屏幕上呈现,虽然我进入叙利来只有一个多星期,但却有隔世之感。我开始上传照片,报告平安。我还没有传出几张照片,还没来得及传出我的信,突然指挥部出现了骚乱,一个个严肃着脸快速离去,连一直陪伴着我的何山与高更,也没和我招呼就没有了人影。机房指挥所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想不好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我拔下了正在充电的手机,也快步冲了出去,来到街上我看到自由军战士,在快速聚集,各种卡车高射机枪手也往这里开来,我看到几个和自由军打扮相同的人面靠墙壁蹲在地上,有人被带着手铐,我看到了好友大胡子正在大声斥骂审讯着一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有人上去把他全身都搜了个遍。我问身旁的何山出了什么事,他们是什么人。何山不会说英语,只能比划着说,好象是偷袭,是奸细

过了一会儿,何山阿卜秀苹和乔安护送着我离开了这里,我知道这里也许政府军马上会来袭击。

清晨炮声和机枪声再次把我震醒,我们已离开了阿勒颇,来到一个叫依德里库的地方,炮声机枪声已经是叙利亚人生活的一部分,这种声音还和扩音器的祈祷声拜拉阿克巴交织在一起。听阿拉阿克巴是因为宗教信仰,而枪炮声却是他们为了自由和尊严所必听的声音。在这两种声音的间隙,我在叙利亚境内的自由军营地吃了一顿最可口的早餐,不锈钢大花盘托出了面饼,西红柿烧鸡蛋土豆,咸橄榄,有绿色的也有黑色的,还有牛奶,还有在叙利亚每到之处必喝的加糖红茶,食品都放在地毯上。我听着炮声,欣赏着窗外的景致,品着红茶。这样的景致,更不知怎样才能形容,但我知道这是叙利来战争中特有的一种美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景。

(在军营中与自由军战士一起享受着美食)

在街头巷尾与郊区的军营中,我作了多个的访问,有些是刚刚占领的阵地,我知道我所拍的每一个阵地,都是自由军战士用生命取得的。我访问中的一个占领的地区,一辆被击毁的政府军的坦克,履带上还带着血迹,这辆坦克曾狂轰滥扫着这个城市。自由军与政府军在这个古老的城市相持已经一年多了,谁占领这个城市,谁就赢得战争的最后胜利,但是即使胜利了代价也是巨大的,它是以无数的生命与整个城市的毁灭为代价的,但是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我望着满目疮痍的阿勒颇,心情十分地沉重。此时我想起白俄罗斯的犹太画家夏卡尔,二战中几百万犹太人死于屠杀,但他依然保持着一个美好的梦幻,将梦幻飞升在他的画布上。那个站在屋顶上的提琴手,他的音乐安慰着犹太人的灵魂。在残酷的战争中叙利亚人对自由的想往,也一样飞升在被战火烈焰熏黑的天空之中。他们也有他们的提琴手,奏着乐曲在安慰着他们的心灵,那就是他们的真主阿拉的声音。叙利亚人有三种可贵的品质,友好、勇敢、信仰。有着这样三种品质的叙利亚人,是不可能长期忍受独裁政权统治的。

我要离开叙利亚了,虽然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但在我人生的无数次旅行中,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国家那样让我恋恋不舍,因为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已经与这个国家紧密地连在一起了。

四月二日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勒颇郊区的一个哨所)

   (我到了军营,这是自由军最常见的放在皮卡上高射机枪)

(郊区的一个岗哨)

(阿勒颇街头触目皆是战争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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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陈维明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4年4月11日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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