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利与杨宪宏迎接李登辉先生)
在台湾参加了两个会议,结束后台湾著名的电台节目主持人杨宪宏,与“公民力量“创办人杨建利,安排了部分与会者与台湾前总统李登辉先生的见面会,见面会在台北淡水河口的红树林,李登辉的办公室进行。
李登辉是是第一位台湾出生的中华民国总统,也是第一位民选总统与第一位卸任时完成政党轮替的总统,说他解体了专制政权开创了台湾的民主制度不过份,于是他有了台湾民主之父的称呼。而在我眼中的李登
辉还有一个重要的称呼,台湾心灵的教父。要与这样一位人物见面自然有很大的期待。对于“族群青年研习营”的与会者们,在研习结束之际拜会李登辉先生不仅仅是一种荣幸,更有一种象征意义,那就是一位民主之父对民主青年学子的口口相传。
会见处在办公室旁的一个会议室举行,会议室简朴大方,围
着的桌椅就象中学的教室,日光灯管发出的光亮,让人有种重回课堂的感觉。座位前白瓷盘中放着二块台湾名点凤梨酥,与李登辉的的书《最高领导者的条件》《自由人的自由台湾
》与《人类与和平》。这二块凤梨酥到是一种意外,可见了李登辉先生的待客之道。
1923年出生现年93岁的阿辉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瞬间的感觉虽已到了耄耋之年,但依然是一个健康矍铄的老人,人们很难相信二年前他还动了肠癌手术。阿辉伯是台湾媒体常常给予李登辉的暱称。杨建利、杨宪宏两杨是迎着李登辉进来的,后面跟着的是他的秘书与保安
,一个卸任的总统有多达三四个保安到是没有想到的,这是台湾威权时代遗留的象征,还是台湾复杂的政治的一个需要?
李登辉的身材在台湾人中是高大的,一头银发梳理得泾渭分明,蟹壳青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深灰色的领带,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完好的牙齿,他是为了这个会见作了礼仪上的修饰,还是他日常便是如此,不得而知,但作为一个青少年时期受到日式教育,继后留美读书的人,对于礼仪必是相当讲究。
李登辉在掌声中落坐,向会见人士致意,开门见山的不是自由,不是民主,也不是人权而是信仰,是论生道死,是哲学的终极命题,人从何来,人又要到哪里去,人生的目的意义是什么。这让想听听这位民主之父,对民主自由高见宏论的研习营的学员是一个意外。李登辉象一个老教授,站在“黑板”前,写下“求无位真人”五个字,在真人二字上画了一个圈,又着重地画了一横。无位真人是一个佛学概念,对大数没有涉及佛学的学员来说较为艰涩难懂。他娓娓道来徐徐说开:无位真人这个位是指空间而言,无位真人即是不落空间的真人,他超越了时空悟出了人的本来面目。他说有一段时间他还想通过坐禅和苦行求得进入超越自我的境界。那时候我还考虑出家修行。说到这里大家都
笑了,如果这样的话台湾就少了一个李总统多了一个李和尚。
(李登辉板书无位真人)
李登辉从佛教又说到基督教,他说他是从“长老会”到“地方召会”。我的信仰追求一直没有停止过。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到台北市的各教会去听布道,经过几年的时间我摆脱了自律
与修行,全心全意地接受了基督,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主。我受洗后,上帝托梦给我,60
岁的时候要我去传教,那个时候我准备去读神学院,做职业传道人,后来经国先生要我做他的副
总统,所以没有去成。
李登辉说蒋经国先生突然去世,我接替了中华民国的总统职务,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来担当这个总统,碰到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我的夫人说我们来问问主吧!于是我们就开始祷告,求主的帮助。经过祷告我的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知道如何去处理国事。后来我几乎碰得任何疑难不决的事,都向主祷告获得主的帮助。
李登辉从一个佛教的修行者转而成为虔诚的基督徒,想必是与他基督徒的妻子曾文惠有关,曾文惠作为李登
辉
的妻子,不仅仅是他生活的伴侣,也是他信仰上的引路人。不过李登辉从佛教转入基督教,不是抛弃前者接受后者,二种信仰在他这里是统一的,是一个硬币的二个面,就象传统与现代思想在他这里也是同样。
李登辉现在所从属的教会来自大陆,他的创史人倪柝声重新解释了《圣经》,在传统教会一直被视为异教,直到最近几年才被教会所承认。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李登辉是一个一直都在信仰领域中,持这以恒地在寻找终极真理的人。李登辉从一个马列主义的唯物论者,谈佛论道,沉思修炼转而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这一心灵过程对于来自中国大陆,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我们有着相当的启发。
听着这位前总统李登辉先生的讲述,听着听着我仿佛进入了尖顶的教堂,在十字架下听着一位牧师、神父在为我们布道,讲着人与人帝的关系,让我们的心走进了属于灵的世界,把我们带到了主耶酥的身边,让我们与主亲近,让我们成为主的子民听福音而得喜乐,李总统成了一个传道人,成了一个李牧师、李神父。
一口气讲下来李登辉毕竟在这个年龄上,需要稍事休息。他让杨宪宏为他读了《自由人的自由台湾》,这本小册子是李登辉退休后对台湾从精神信仰到政治制度到独统问题的一个阐述。他开宗明义指出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人生而自由”,他说人从自由进而发展到自我意识,人与人之间的自我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专制是唯我独尊,民主是互相
宽容。中学时代为了消除自我,便到学校去参加打扫厕所这种别人不愿做的工作,凡能训练自己克制的事情都设法尝试。祖母过世时我从哲学层面上考虑死亡的意义,我的思考人是没有来世的,轮回说是另一种思考,我倾向于生与死是一体的关系,唯有如此才能完成人置于世的升华。因此改变台湾人的心灵状态非常重要,也唯
有自由人才能想象自由台湾人的图像。
台湾在第三波民主浪潮洗礼后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了民主化。但台湾有政党反民主意识并无消退,令台湾人民觉得悲哀的是这个反民主的政党在失去政权
后,未经民主改造,八年后又卷土重来,并主动配合中国弱化台湾的主体意识,一步步地将台湾逼向终极统一,从而使台湾的国家认同变得复杂多端。另一个是全球化,它打破了台湾民主政府的改革节奏。资
本家的兴趣在于市场与工厂,他们对于一个国家的民主与专制并不在乎,甚至,他们中的不少人比较青睐专制政府配合的行政效率。牺牲的自然是当地人民的人权,在全球化的竞争格局中,新兴的民主国家总体竟争力相对脆弱。许多淘汰的政客利用威权时代用来巩固政权的大中国意识颠覆民主化、本土化的台湾。最后终结,以自由人的姿态将台湾这块土地实践成自由台湾,从而对台湾这块应许之地产生由衷的认同。
这个小册子字不过数千,却将这位政治老寿星从心灵哲学到民主化、全球化、本土化的一系列思想与实践经验都浓缩在这里了。在这里让我们读懂了李登辉,读懂了台湾与台湾的民主。让我们深深地感
到前总统李登辉先生,不仅仅是台湾的民主之父,他更应该是台湾人的心灵导师。如果将他与他之后的两位台湾总统相比,更显出他的政治上的制高点与治国方略上的远见。
(杨宪宏坐在李登辉身旁)
杨宪
宏读完这本小册子后,前李总统似乎很知道我们这些台下的听众更想听他说些什么,于是他简单地总结了一下这本小册子后,即把话题转到中国的民主问题上:毛泽东以后的中国,在邓小平的经济改革下,经济发展了,生活条件改善了,但政治制度没有改变,依旧是一党独裁的体制,习近平的独裁相当的厉害,社会矛盾加剧,社会具有相当的不确定性,百分之一的家庭掌握了百分之四十的的财富,工资的距离是120倍,中国现在所面临的全部问题都是专制制度下所无法解决的。在说到中国问题,他的话锋一转回到了台湾问题。他说其实目前的台湾国民党政府也有着类似的问题。台湾中央政府权力太大,地方政府的积极性得不到发挥,资源分配不公,教育经费大都集中在台北,使中小城市的教育资源十分匮乏,贫富二极分化也十分严重,政府的政策严重地向财团倾斜。比如目前的“核四”问题,核发电很危险,这我们已从日本的“福岛事件”中看到了,但为了财团的利益还在坚持要上。其实我们有很多方法发电,风力、太阳能诸如此类的。
说到台湾问题这位前总统的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说:前二年我在医院动手术,我躺在病床上思考台湾的问题,台湾虽然已民主化了,但仍然留有许多专制政权意识形态的东西,因此,台湾必须进行第二次民主化。
时间在这位政治老人的侃侃而谈中不觉溜过去了。他的秘书过来告诉他会见应该结束了。然而他依然谈兴甚浓,说难得的嘛!再等一会儿,我知道还有很多人有问题要问我。秘书见他执意,只得退了下去。
第一个提问的是来自中国大陆的一基督
徒,他说刚才听李总统的一席话,让我感
到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总统,而是一位牧师在为我们传道,作为一个基督徒我十分感
动。我的问题是在台湾这样一个自由的社会中,为何基督徒的人数大大不如佛教徒。
李登
辉这位政治长寿老人,虽然说话的中气还很足,但耳朵却显得背了,提问者的话他无法听清楚,他把手掌放在耳朵上身体前倾。扬宪宏把身体挪过去把提问者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噢!噢!噢!李登
辉点着头,似乎在为他的听力问题不好意思。
他说台湾的基督徒还是在增加的,我卸任总统后从台北搬到了大溪,我到大溪教会去参加敬拜,我刚去的时候那里没有多少人,但后来人数就不断地增长,在我离开那里的时候,这个教
会有一千多人了。
其实据我到台湾的了解,台湾总体上还是一个受佛教文化影响非常深厚的地方,在台湾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或乡镇,抬头便见佛像,低头便见庙宇,烧香求佛之风之盛没有哪
个国家可比。李登辉说到大溪那个教会发展之快,自然是与他的总统身份分不开的。
由于这次参加会见有少数民族的学员,有人提出了中国的民族问题。
尊敬的李登辉先生,目前中国的民族问题相当的紧张,我想听听你对民族自治与独立问题上的见解。
他说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出在中华民族上,中华民族叫起来好象很好听,但实际上中华民族的这个叫法没有尊重少数民族,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一个叫中华民族的民族,比如我是客家人,但我不是中华民族人,硬要把不同的民族包涵到中华民族中去是十分荒唐的。新疆的维吾尔族他们有自己的文化历史,应该给他们以自由,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比如我们台湾的原住民,我当政的时候就说台湾的原住民不但立委有名额,也可以做县长。比如同性恋者,我们不要把他们看成特殊群体,他们也是人,他们应该有他们的自由。
李登
辉曾经在《台湾的主张》中把中国分成七块的主张,他希望中国大陆人能够摆脱大中华的束缚,让文化程度发展各不相同的地区有充分的自主权。本想在中国民族矛盾爆发的今天,再听听他的如是说,但是很遗憾他没有将这个问题展开,看来已经潜心于宗教哲学的李登
辉已是心有旁鹜了。
有机会面见前李登
辉
总统,两岸的独统问题自然是与会者不肯放过的,当有人向李登辉先生请教对独统的看法时,李的回答却是他在任期内宣布了终止戡乱时期,废除万年国会,展开修宪,实行总统直选。并在他主持下通过了《中华民国国家统一纲领》,当然这一切为台湾的民主奠定了基础,从而使其有了台湾之父的称号。对于李登辉在回答两岸独统问题并不作阐述,只提出他在任期时完成的《中华民国国家统一纲领》。他的回答是不是显示在93岁的耄耋之年,又从台湾独立回到两岸
是一个国家,就是中华民国这一立场上来呢。很显然在这样一个会见场合,是无法寻问的。
这一次会见成员主要是青年研习营的青年学员,年青人说话口无遮拦,问题也无禁忌。一位来自大陆的学员说:李登辉总统今天有幸见到你,你在我们中国大陆,可是一个有名的坏人,我想问问你做了那些坏事。
当杨宪宏将他的话转述过去后,这位李总统失声笑了起来。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做了那些坏事呢?94
年大陆发生了千岛湖事件,30多位台湾游客被残酷地杀害,我就骂解放军是强盗,中国是一个土匪国家,终止了两岸
的交流。另外一件事是96年总统大选前,共产党威胁总统选举并向台湾打了两颗飞弹,我把他给拆穿了,说打的是空弹,共产党被
我修理了,恼羞成怒说我是坏人。这大概是我干的主要二件坏事吧。
当然在中共眼里与一些民众眼里李登辉这个大坏蛋还不仅仅如此,他的罪状主要是分裂国家,分裂族群罪。被
中共看成大坏蛋的李登辉,可以说是台湾真正认识中共真面目的政治人物,这也许与他当年研究马列,参加共产党的经历有关。
在有人问到研究亚洲问题的学者常常把你与李光耀相提并论,因为你们两个都姓李,又是在同一年出生的,你对这个问题有何看法时。李登辉摊开两手说,我不能与李光耀相比,我是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他的说法与表情引起了一阵欢笑。
有人想听听李登辉先生对习近平的看法。他说据我看来习近平不是想学蒋经国先生,而是要学毛泽东,他上台以来一系列所为都是这样,我相信他可能是中国最后一个共产党的主席。这一句正巧成了这次会见的结束语。在这次会见以前,杨建利博士已经有过一次与李登辉的个人见面,李登辉对杨建利说:我的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看到中国实现民主。
李登辉的秘书再次来到他的面前,后来我们知道李登辉的一个干儿子今天是结婚喜庆之日,客人早已到齐了,只等他的到来。李登辉曾经有过儿子,但不幸因病去世。据说当年蒋经国选他为接班人,是因为他没有了儿子,不会有权位父子相承的问题。诚是如此,蒋经国先生为台湾的民主设计也可谓煞费苦心。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这一位皈依基督的慈爱老人,还是不忘与大家合影,他知道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希望有一张与他的合影。参加这次会见的藏族代表权桑坚赞向前总统李登
辉先生献上了哈达,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那是敬意!那是感谢!
(格桑坚赞向李登
辉先生献上哈达致意)
(后记:我们曾经有过一位象蒋经国这样一位认识到民主成为国家必由之路的领导人,他就是胡耀邦,但中国没有一位李登辉式的接班人,让中国走上民主之路。台湾的中华民国是全球民主化浪潮中转型最平和的国家,这是台湾二千三百万人民之幸,十三亿大陆人民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中共这个庞大的共产帝国,虽然已到了强弩之末,但中国的民主是和平转型还是暴力转型,就目前的形势看凶多吉少,一场革命式的大变局在所难免。)
(作者与前总统李登
辉先生)
(参加会见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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