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始愛終与紅色娘子軍

南太井蛙

  我們這一代人可以不知《吉賽尔》、《胡桃夾子》、《天鵝湖》，但沒有不知道《紅色娘子軍》的，它居八個革命樣板劇之首，一九七二年曾被用來款待首次訪華的尼克松總統一行，舞臺上穿緊身短褲的女戰士，緊握拳頭，揮刀舉槍，西方古典芭蕾与中國舞蹈、京劇的結合，演繹一齣解放与正義复仇的故事，令這些西方客人大吃一驚，雖然大家出於禮貌与矜持起立熱烈鼓掌，但尼克松事後在日記里表達的真實感覺却完全是另一會事。

  芭蕾舞赤化是文化大革命中江青的傑作，在此之前，中國的芭蕾舞一直受前蘇聯的影響，據說最早把芭蕾帶來中國的，就是十月革命後的流亡白俄，當年隨父居住在天津的的瑪歌‧芳婷，便是在中國跟從白俄學會跳芭蕾舞的，她後來成為世界最偉大的舞者。

  中央芭蕾舞團是跳《紅色娘子軍》的樣板團，上世紀六十年代，我的二表姐胡□□（姑隱其名）考入該團，後來被一部隊首長看中嫁了人，記得當年我每周日都去姨媽家与表兄弟姐妹相聚，有一個星期天却吃了閉門羮，姨媽神色凝重地吩咐下來，內有首長，閑人免進。一向個性強烈的我年紀雖小，却視為奇耻大辱，從此絕不登門。文革年代我淪落底層，一次觀畢《紅色娘子軍》，閑談時不小心流露劇中英姿颯爽一女兵乃我家親戚，立即招來一頓臭罵，堪比阿Q挨四太爺的罵﹕「呸！你也配姓趙！」

  到了九十年代，我已在海外多年，又遇到一位在中央芭蕾舞團跳過《紅色娘子軍》的舞者朱玲玲，中年發胖的體態已完全看不出娘子軍扛槍為人民的風采，當時她成了鄧小平女婿賀平之兄賀鬥的女友，她還一度帮我打工，這些後話就不提了。

  在即將到來的墨爾本藝術節上，中央芭蕾舞團將上演《紅色娘子軍》，部份澳洲華人對此表示強烈反對，個人也不贊成上演這部毀譽紛紛的舞劇，但我覺得澳洲的華人朋友們應該熱烈歡迎中央芭蕾舞團，希望該團能夠換演他們那一個享譽國際的節目《牡丹亭》，舞臺上這一段中國最淒美迷人的愛情故事，通過芭蕾与傳統戲曲結合，使古老藝術形式煥發新生命。如是中國藝術家表演的芭蕾舞《牡丹亭》必能技壓群芳，傾倒眾生，墨爾本藝術節也能有一個完美而皆大歡喜的結果。

  人們常說芭蕾舞是一門「殘酷的藝術」，所指是對舞者嚴酷的要求以及藝術生涯的短暫，但世人熱愛的芭蕾舞藝術，絕對不可以宣示仇恨与暴力的殘酷。《紅色娘子軍》充滿仇恨与暴力的殘酷，是江青泡制的集文化大革命殺戮嗜血大成的樣板戲，江青因為在文革中犯罪累累受到公審，被法庭判處死緩，這樣一齣由人民公敵的罪犯泡制的「三突出」劣作，本應视作鮮血教訓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讓我們這一代在仇恨中成長的人，永遠記住夫妻反目，手足相殘，父子相噬的文革慘痛教訓，在生命的餘年學會以愛終結仇恨，彼此包容相敬，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