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葫芦:武汉疫情日记(2月15日-21日)
(风中葫芦的书法作品)
那一夜
我们寻找鸟声
在思想的边缘-----
风,拍打着轻纱般的海面-----
(风中葫芦的诗)
风中葫芦是一位居住在武汉市的知识人。他淡泊名利,爱书法和诗歌。他以平民的视角,用日记将发生在身边的见闻和自己的感受记录下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今天是2020年2月15日星期六
自1月23日封城以来,作为武汉居民,我们被禁锢在一个个小小的名曰家的房间里,足不出户是绝大多数市民的常态,而能够在这种状态下生存的人们却是幸运的.......
实际上身处疫情中心的人对疫情的真实情况并不比其他城市的人了解的更多。禁足的结果是信息的封闭,网络成为人们了解疫情重要渠道和窗口,我们通过网络得到的各种信息都弥足珍贵,但就在这个时候,本人原先的微博被封掉了。不能发布转载任何信息,也不能留言,当然也接受不到好友们的问候了。
自打有文字以来,人们用笔记录大千世界人生百态,但这场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是突如其来(原本不该如此)的灾难,我们的文字到底能留下多少真实,此刻我对文字语言以及影像等等工具的能力不无怀疑。
身处疫情中心的我们对外界一无所知,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外界的人们总是迫切地想要了解我们。很多作家名人都在记录这场疫情,比如我们知道的方方,他们的文字撩动了很多人的心绪,但所有的文字都只可能是作者自己的表达,读者所了解的更多的还是作者。比如方方所记录的是她作为国家作家协会主席知名作家和重要成员的所见所思,她记录的是她身处的文联大院,是她的领导和作家朋友们的遭遇和他们之间的温情,是他们的感慨思索和对众多市民的同情怜悯。
今天,城市的管控情况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看来昨天传言的实行更加严厉的封城信息并不准确或者并没有得到实施,实际情况我们不得而知。
昨天天气预报,今天会有大雪,气温会下降很多。很多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多数人通过媒体得知冠状病毒不惧寒冷,喜欢潮湿。悲观的情绪一旦出现,在现在的状态下就会蔓延开去。人的心情比天气更加阴沉。
昨天晚间刮起了大风,响了几声雷鸣,这应该算是春雷了。然后下起雨来,这风雨好像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到下午约3点时开始下雪,还真是大雪,飘满了整个天空。如此那些重症患者,老年慢性病患者更难捱了。好在今天的温度不是太低,漫天大雪降到地面立刻化作了冰水。小区里的几株腊梅都开了花,有红的,白的,不少也不多。
病毒肺炎是世界关注的焦点,但那些其他病痛患者难道不应该得到妥善的安排吗,事实上这些病人的数目更加庞大。而现在各大医院基本上都关闭了专科门诊,医护力量也都抽调往发热门诊,如我母亲是重症病患者,就面临无法看门诊的难题,只好自己到重症药店去买药,而全市的重症患者用药都依靠这有限的几家药店,其情形可想而知。按照政府的通告,这些事情都可以通过社区提供的服务来解决,而且街道也确实给各社区派遣了几辆网约的士,但每个社区都有1到2千多户家庭,如何照应得过来,何况社区工作人员每月只有2000多元的工资,从封城到现在都在加班,没有一天休息,而且面临随时被感染的风险,那么你能指望他们能发挥多大功能,能有多大工作热情和积极性呢?现在派到社区的车辆,每位司机每天是600元的报酬,社区工作者这段时间能有多少补贴至今不清楚。
我想强调的是对这些重症患者以及那些需要急救的非发热病人来说,如果面临坐在家中就是等死的处境,他们又该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从封城开始到现在,各种通告决定并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但这些措施都给人顾头不顾腚缺乏各职能部门统筹协作的感觉,都有仓促应付的嫌疑。或许这也正是这场防疫行动迟迟不能步入正轨的原因。
正在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突然接到父母的电话,家里的煤气用完了,事先预备的电磁炉也好像坏了,两位七八十歳高龄的老人没法做晚饭,好在有我的朋友帮忙,最终解决了问题。但现在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带给他们的蔬菜会不会也藏有病毒,最终害了他们。愿神保佑我们武汉人吧!
今天是2020年2月16日星期日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充沛,气温回升。早上醒来,听见满世界都是滴滴答答化雪的声音。这会是我们崭新的一天?
按照计划,今天要去给母亲买药,她患有***病,每天都要服用德国进口的药物美沙拉嗪及思密达、曲美布汀等药物维持病情。这些药一般药店没有,要到距离本人住处约十多个公汽站的黄石路汉口大药房去买。徒步行走约需四五十分钟。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水泥城市穿行四五十分钟也是挺吓人的。以往作为重症患者,我母亲和其他的重症病友一样都是到社保处指定的市中心医院就诊,每月2到3次,药费有部分减免,但现在不行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与前几日一样,居民进出小区要出示出入证,登记,测体温,在目前的情况下几乎没人会没事儿出来闲逛,出入小区的人总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而由此与管控人员发生冲突也往往事出有因,也许仅仅是彼此间言辞不当就搞得不愉快甚至成为仇人。当然任何时候都会有些特殊的人,他们就好像在一片悲痛中突然冒出的笑声,我们觉得刺耳,有人却能从中发现常人意识不到的问题。宽与严之间的度如何把握,理论上可以讨论,现实却可能是一团乱麻。可能就是因为一句话,守门的人就给了出门的人一个巴掌,挨巴掌的出门人就开始准备着要弄死那个守门人,当然情况反过来也是如此。衡量现实生活中的形形色色,需要的是我们的良知,这是基础,我觉得良知是理性的基础。但如果基础在一天天的败坏,而且这败坏由来已久乃至成为传统,我们又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办?
这几天一躺下就做噩梦,有次梦见一个穿制服的人拽着一具尸体的脚踝在过道上拖行,旁人喊,你们怎么这样,你们怎么能这样!那人却说,袋子已经没有了,能怎么办?那些岁月静好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地狱,其实人心就是地狱。在良知丧失的那一刻地狱就会接纳我们。如果我们把人当做人,把生命当做生命,如果,如果.....,太多的如果,那么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或者人们所承受的痛苦就不会这么重。我说的是我们,是的,就是我们,就是我们这些千千万万百姓所维护的,认可的,自觉忍受的........
什么是真相,当你不具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时,真相就不存在!真的没有真相,一部二十四史,你要从中寻找真相,只能是一头雾水。三国演义是真相,可那是小说。诸葛亮永远妖里妖气,指东说西。咋整。
作家方方说,我们的市长其实是个老实人,也很不容易。我同意,也认可。但是,有什么卵用。确实,人的一生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如身处浊流,被裹挟,被吞没,但这浊流可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跳入的,还可能是你一生所梦寐以求的,我们多数人在多数时候真的是把毒药当蜜糖去追求,把朽木当做栋梁去仰慕.....
所以说,底线很重要。底线来自哪里,来自良知?但人也会出卖良知给魔鬼。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会出卖对上帝承诺?人性不可靠,人一刻也离不开神!
为早点儿赶到药店,一大早就去社区请假,联系社区的的士司机。我们在这样的一座空城------其实里面蛰伏着一千多万个人,几乎是一路畅通,但到达药店才看见药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大致数了一下,我前面已经有三十多人,即便如此,大约十几分钟后我的身后又增加了二三十人,前来买药的人不断增加,队伍的挪动慢得令人难以忍受,人们不停地发着牢骚,但也有人趁着现在看来显得异常简单的阳光开始高谈阔论,他们说到日本的疫情,又说到印度如何的穷,医疗条件如何差得出奇等等。就这样捱着,到中午11时30时终于轮到了我,可美沙拉嗪这款主要的药却卖完了,没了。咋整。没办法,只有再到其他药店去打听,碰运气。好在上次我多买了一盒,还可以让母亲应付十来天。
买个药,在平日最简单的事情,居然花去我们整个上午,由此也可以想象,社区那二三十号工作者如何应对得了整个社区几千户家庭,如何能保证提供不说完善哪怕是最必要的服务,更何况社区还有排查、消毒、筛选发热病人、上报各种数据等等任务。完成不了的任务你却非要他去完成,结果会如何呢。而且社区工作者还在减员,如我们这个社区在大年初一夜间就有一位工作人员发热被送进医院,至今没能出院。几个年轻人吓得辞了职。当然事情也有例外,照理说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派遣到社区的的士司机应该很是忙碌,但事实上他们多数时间还是比较清闲,出车的任务并不是太多,主要原因大概是现在放宽了私家车出行的规定。事实上从一开始,司机们害怕感染就拒绝接送发热病人,如此让病人家属自己开车接送病人也就是唯一的办法了。当然也有些居民不想求社区,很多事都自己解决。
在来回的路上,我们发现一个现象,数日前还随处可见的鸟儿,最多的是麻雀,现在竟然都销声匿迹,我连一只都没有看见,难道是近日政府部门搞全面消毒尤其给空气消毒造成的?
在我的感受中,鳥,给这座封闭的城市带来了一些生机,也使这座城市显得更空旷寂静,但现在我看不见他们........
今天是2020年2月17日星期一
今天天气依然晴好,阳光照耀着我们的城市,这应该是好的兆头。
我还是没有听见鸟鸣,难见它们的踪影。
走在上班的路上,街道还是空荡荡的,有少量的车辆行驶,偶尔看见一两个保洁工人在路边清理垃圾。疫情令周围的一切和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改变。
今天小区对居民进出的管控更严了,据报道得知进一步加大管控力度势在必行。之前一些仍在营业的极少数商店也将被要求关门,居民购物和外出就医会有更加明确而严格的限制性的规定,但实际会做到怎样的程度,又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还不敢确定。很多人说这是一场战争,是考验,是对管理这座城市能力的考验,其实早就考验过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好与不好能不能善了还要看最终的结果。
也许是错过了时间,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消毒车,特别是那种如同架着大炮的空气消毒车。给空气消毒,好像有点扯,这就好像有人拿着扫帚去大兴安岭清扫落叶。
社区又来了一些机关干部,他们负责居民的排查工作,给居民打电话,询问身体状况、有无发热病人等等。有人说现在疫情应该到了拐点,有的则摇头。我还是寄希望于药物和天气,希望像非典时候一样,随着天气转暖,病毒会在干燥的空气中消散。而那些患者,如果没有有效的治疗就只能听天由命。美国的那种针对冠状病毒的药到底疗效如何,试用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下班时在小区门口的临时售菜摊点买了一根白萝卜、一根紫茄子、五六个青椒、二三十枚鸡蛋,用40元钱。
晚间与父母通电话,饮食起居及健康状况都很正常。但因为还没有买到美沙拉嗪这种每天必须服用的药,加上看电视上说政府又要加大管制力度,母亲对今后的就医用药问题很是担心,心情不好。所以要尽快将药弄到手。
从封城到今天,防疫行动从总体上看似已走上轨道,而其他慢性病人,尤其白血病人、需要定期做透析治疗的肾病患者的治疗问题已经突出到不能稍有忽视的程度,如果不能得到妥善解决,那就不仅仅是管理能力甚至执政能力的问题了。
现在每个家庭都如同孤岛,经受着病痛和失去亲人的家庭更是如此,孤立无援,彷徨无助,沉沦,陷落........,虽然有网络、媒体。
此刻,正有人不敢触摸手机,此刻,正有人在风中如一片单薄的纸。
当然也有人在高谈阔论,有人在为某个话筒的摆放位置煞费苦心.......
现在我及家人与城市中多数人的情况大致相同,而这已经非常非常幸运的了.......
今天是2020年2月18日星期二
天气依然晴朗,气温还在回升。
终于听到了消失多日的鸟鸣。也看见一些麻雀在树木间翻飞,虽然数目不多。
面对只有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病毒,我们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但也要承认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作为生命世界的优胜者仍然强大无比,至少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人就开始打太空的主意并在遥远得令我们难以想象的其他星球上留下了痕迹。确实,病毒及其他生物从未战胜过人类,否则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但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整体性,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和宇宙,人和蜂群有本质的区别。
对一个逝者来说,在他离去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包括人类的历史都散作灰尘。但依然有人在寻找证明价值和意义,他们相信灵魂,相信神,相信今生是一座通向彼岸的桥梁,死,是那最耀眼的跳跃。
清早起来,看见满目的阳光,我确信自己活着,并在生活。
在上班的路上,我又看见迎面而至的消毒车,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消毒水喷了我个满头满脸。对于生活,他们比我有信心有魄力。在出入口有人叫我老师傅,也有人叫我喂,也有人省去了那个喂.......
从理论的角度看,语言真是囊括了我们的一切。我们可以从中看见我们自己。今天的一则消息说,某个小区有一位六十岁的老太擅自翻越隔离栏而被摔死。我不明白擅自翻越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被批准翻越与不被批准翻越的说法和规则?人连山都可以翻越,为什么不能翻隔离栏,如果老太太突然想到家里煤气没关或者留在家中的小孙子可能面临危险,那她为什么不能翻?网络上都在为电影制片人常凯先生的病逝而叹息,而我觉得如果其他同常凯先生一样被病毒夺去生命的人的名字可以被抹去,那么常凯先生的名字也可以不提。媒体报道,武汉有十多位领导被追责,也有十几位领导被提拔,这些十几位领导我从未听说过,周围的人也不认识他们。真是圈子太小,孤陋寡闻。在记者招待会上,钟南山先生预测疫情拐点,但他说的拐点不是我们所认为的拐点,在他的预测中我们所期待的拐点要在四月底才会出现。我觉得三月底就够了。照现在这个样子,超过三月底这个期限将会出更大的乱子。
在小区里看见有人遛狗,给同事说起来才知道原来养狗的人家几乎都这样,遛狗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母亲的药还是没有买到。经与中心医院联系确认,非发热的重症患者目前只能到汉口黄石路重症大药房去购买。赶早不赶晚,明天必须去排队买药。不知道社区的司机是否愿意辛苦一下帮忙捎我一程,但这是必须要办好的事。
我在社区里做义工,喷洒84消毒水,给几家孤寡失独老人送了些蔬菜等等。当然社区不止做这些,比如还有登记上报各种表格,接听居民电话,解答居民提出的问题,回复政府部门转来的各种投诉等等事情,但这些都是比较重要也是很精细的工作,还轮不到我来做,打个杂,打个下手什么的我还比较拿手。我们的社区是一种组织,不是一些老外所认为的那种社区,也不是村委会。性质完全不一样。
又花二十多元钱买了一根白萝卜,一棵大白菜,一把白菜苔。准备趁送药的机会一并给父母送过去。政府部门也在抑止物价,囤聚居奇,谋取暴利的奸商一向为国人所不齿,但国人也一向不清楚什么才是奸商,如何才叫暴利........
目前还不清楚生活拮据又失去收入的市民们该如何维持眼下的生活,能否得到救济......
有人在路上看见一个流浪者。下班时,我看见一个老头坐着轮椅在人行道上呆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其实是一些想法很古老的人,当然古老的后面还有加上文明这两个字......
今天是2020年2月19日星期三
今天天气晴朗,温度持续回升。
昨天就计划,今天一定要给母亲买到她需要的美沙拉嗪,还有父亲的降压药硝苯地平缓释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必须在今天办好这些事情。先做自己的事再去做单位的事是我一直以来的态度。想想这几十年来的人生,我自认是个没有觉悟的人,不爱国也不爱组织。从小到大,我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找一个漂亮的老婆,但现在连这个也看淡了许多。
今天小区的出入口变得森严了。我昨天中午才到社区办理的出入证已经作废,现在像我这种每天上下班的人还需要持有工作单位的证明,否则不能进出小区,好在这里的社区居委会主任也在现场,给我解了围。
现在各个居民小区把守出入口的全都换成了政府机关人员,也就是公务员,个个表情严肃,社区一般干部说话都已经不怎么管用。守门的人相当多,只要远远走来一个小区居民,一帮子人立刻就围上去,量体温的,讯问的,做记录的,查验证件的等等,胆小的居民被围在当中其状态可想而知,而且出入口外还停着一辆印有特警标志的汽车,一旁站着七八个身着警服的壮汉。显然,这些都在表明,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说是重要的转折点也不为过。所以如果不趁着今天把该办的事情办完,还真的会有大麻烦。
以前听过一个笑话,一位很著名的学者说,现在所有的人才精英都进了公务员队伍,那社会上的其他行业可该怎么办。嘿嘿。
总之,形势有些紧迫,一到单位,我立刻打印了一份出入证明,填上各自的名字,然后跑到居委会盖章。我所居住的小区的管控干部说,有了这个证明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但我到父母住的小区去取我母亲的重症病历和医保卡时,那里的管控干部却拦住我说,这个证明根本没用。
拿到我母亲的病历和医保卡后,我立刻赶往黄石路重症大药房,不出意料,药房外已经集聚了很多来取药的人,我问清楚情况,急忙忙领了一个号,大约半个小时后,前来拿重症药的人已经排到了400多号。大约10点半时分,药房的大喇叭喊,300号以后人的下午再来,赶紧回去。我很幸运地属于300号以内。又是在十一时三十分左右的时候,我终于被允许进入这家大药房,上了二楼,递上了我母亲的病历医保卡,办理人员核对一下病历和医保卡,又查了一下电脑说,你的药都没有。我说那怎么办,那人说没有药能有什么办法?你去别的药店再看看。我当时就懵了,操你大爷的,老子从上午8点多钟排队等到现在,就等到一句话,药没了。我顿时想破口大骂,把所有的王八蛋都骂了一个遍,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骂也没人有精神理我。
真是没办法,情况就是这样。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老百姓跑断腿也没用,想想那些躺在家中,等不到一张病床的患者,他们又该是何等的凄凉,绝望.......,昨天有居民投诉说,他们楼上有人死了,为什么还没人给楼栋消毒。有人在力争维护自己的安全,有人却已经告别这个人世。作家方方说,武汉人已经适应了被封禁的日子,人们在局促的空间变着花样让自己的生活富有生机(大意),她老人家可真是有涵养有品位。但那是在文联大院,干部们的住宅区域,我的大姐。故人仙逝也好,撕心裂肺也罢,都改变不了一些人岁月静好的品质和追求。
事情没办成,没法交代,最重要的是病人一旦停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决定还是去其他的地方碰碰运气,还真要感谢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否则单靠两条腿,在这么大的城市晃荡还真是很难。也许是神的保佑,到下午一时許,终于在航空路新特药药店找到美沙拉嗪。听到营业员说,美沙拉嗪啊,有!我的天啊!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我一口气买了七盒这种药,足够母亲服用两个多月,若说为什么不干脆买上八盒十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照我母亲吩咐,只需要买两盒就好了。因为情况马上就会好转的,按照我父亲的话说,历朝历代,不安顿好百姓的生活都会出大乱子,政府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父亲的降压药也在另外一家药店买到,这回我真的买了十盒。降压药很便宜,十盒才65元,而美沙拉嗪一盒就要598元。
下班时,在路上看见有人提着大袋小袋的蔬菜和食品,便问,现在超市还在营业吗、那人说,马上就要停了,最后一天了。好嘛,我立刻窜到附近的那家的大超市,抢着买了一袋食物,特别买了一袋20斤的大米,用了270多元钱。当我拎着大袋子,扛着大米走进小区,把守出入口的公务员用怀疑而警惕的口气问,你这是从超市回来?我回答说,下班!
明天,超市可能真的会停业。我进去时,工作人员正在给卖剩下的商品打包、装箱,货架上的商品寥寥无几,并最终从货架上消失。据说今后超市只针对各社区提供团购服务,不再对个人开放营业。
其实对这场巨大的灾难,很多人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一些莫名的预感.......
今天是2020年2月20日星期四
天气晴朗,非常暖和。
昨天完成了买药任务,整个人松了口气,结果睡过了头,直到上午九时許才走出小区。
这个小区建设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其实就是近百栋楼房两千多户人家聚在一块儿,没有物业,四通八达。现在被堵得死死的,只留一个出入口,被人把守着。
一般人的预感总是远离真相,但我们普通人多数时候就生活在这不靠谱的直觉之中。只要你信,生活就可以充满神秘,而且百思难解。
说到预感,早在打中美贸易战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对未来充满了忧虑。以前我经常到滨江公园现在叫做江滩公园散步。那里每天都有些老头子凑在一起谈论国事。中美贸易战硝烟刚起,一些人的心里就起了沙子, 例如一个老头为防不测居然在家中存了四百多斤大米,说是照他家人口计算,这些米刚好能吃到明年也就是2020年的四月份,而且冬天米也不会生虫子。我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心情也很是压抑。我对国家政治不感兴趣,但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不能不关心,我也觉得照这样折腾,2020年肯定不乐观。
很多事情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心惊。2019年12月10日左右,我母亲突然患病,据她事后回忆,那天中午她正在炉灶前炒菜,突然全身发冷,寒战,然后四肢乏力作痛,头晕,上吐下泻,当时我们都认为是重感冒,喂了一些药让她卧床休息,但夜间开始发烧,服药后状况稍好些,第二天又开始反复,14日仍无好转,担心病情发展为肺炎,便去中心医院就诊。照例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除了缺钾比较严重指数仅为2.7,其他的都很正常,我们觉得这应该问题不大,打些消炎针和补钾的针,开些药就不会有事了。但医生却要求立即住院,大喊大叫说,不住院是会死人的!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忙办理手续,住进了内科急诊监察室。此后母亲开始高烧,急诊内科的主任就是那位现在网上热议曾受到训诫的女医生对我母亲非常重视,其他医生也都很紧张,低声议论说,又一个发热的,到底怎么回事......。之后,我母亲也在当时来说是破例做了核酸检测,数天后才有结果,好在是阴性。
我母亲住院时间是周六,到下星期一,一大早我们就看见中心医院就医的病人挤满了门诊大厅,多数为发热病人。诡异的是,到星期二就医人数又减少到正常状态。不管如何母亲总算治疗及时,顺利地康复出院。之后我父亲可能是受到感染也开始发烧,寒战,全身疼,干咳。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就在家中服药卧床,一个星期后竟自然康复了。
据说之后武汉发热病人又开始激增,期间我母亲照惯例到中心医院消化内科看门诊,这时候医生们已经非常紧张,还说我母亲真是胆子大,这种时候还到医院来,让她赶紧拿药回家,千万少出门。再之后忘记了具体时间,单位同事接到微信信息,说是海鲜市场出现了很多传染性极强的病毒感染病人,提醒大家防范,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又无法证实真伪。再之后媒体开始辟谣。再之后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期间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元旦前,从来不去教堂的父母在弟媳的劝说下都去教堂去做了礼拜,弟媳的父亲还做了洗礼。至目前,我们大家身体状况都很好。确实,我们都受到了神的庇护。感恩!
今天,小区的管控好像又平静了些,那些机关干部的人数好像也变少了。晚上我下班回家时,出入口只有两个党员志愿者,看见我还打招呼说,下班了啊。这一冷一热还真有些像感冒发热啊。
不过,现在小区真的是不许一般居民出门了,超市也停止了营业,居民买菜购物都通过微信组团。这样一来生病的居民尤其重症患者买药成了大问题,于是上面领导就让社区负责。消息一传出,社区立刻就接到了二三十位居民送来的重症病历和医保卡,有的还附上了现金。按说这是办善事,必须给办好,但万一有个差池,或者药没有买到,钱给弄错了,社区必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至于那些非重症的病人的买药问题,社区也想到了办法,就是交给社区的居民党员来完成,反正他们呆在家里没事,出来透透风也算是个解放,而且在这种时候他们都自然地成了志愿者,不愿意也不行,现在正是体现他们的先进性的时候。但想起来也有趣,这些党员几乎没人明白为什么要入党。
老实说,我还真是很忧郁,封闭的期限在延长,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人不是一个物件可以随便放在一个房间中无视时间的冲击。各种矛盾问题都在萌发之中,病人,老人,没有了收入的困难居民群体等等,怎么处置,办法在哪里呢?
今天是2020年2月21日星期五
早上有零星小雨,中午时天空放晴,阳光下站久了感觉很是燥热。
今天小区管控依旧,没大的变化。我和另外两位年轻的志愿者一大早乘车到黄石路大药房给社区的重症患者买药。委托社区购药的居民人数不断增加,病历资料把的士的后备箱装得满满的。
社区给居民购药的规定是政府下达的,但各个社区的执行力度并不相同,我们把大包小包的资料搬下车时引来不小的惊叹之声,给药店增添了不小的压力。现场仍然人满为患,显然各社区对这个规定的理解也不一致,有的社区只是开个证明让居民自行到药店购药,而药店依照规定只接待社区单位,一时间各种质疑乃至谩骂声不绝于耳。一位七十多歳的老头诉说,一星期前药就没了,来了三次都没弄到药,干脆死了算了。再加上那些维持秩序的保安们七吼八叫胡乱指挥,把现场弄得乱糟糟的。
这家药店购药流程跟到医院看病差不多,首先要办理所谓相关联结的手续如同医院挂号一般,然后要在柜台开处方,然后划价,结算缴款,最后才能取到药品。与我以前的经验一样,我们从早上领号排队,到下午5时许才得以进入药房。抱着小山一样的资料,再面对如此麻烦的手续真有心乱如麻的感觉,而当我们好不容易弄清楚这些规程,开始办理时又发现很多资料并不齐全,有的居民没有提供医保卡密码,有的钱给的不够,有的只有一个身份证连医保卡也没有。早上社区将所有资料一股脑地交给我们,说这事简单,没啥难度。总之,我们四个人手忙脚乱,一直忙到药店下班也才办理了一半。明天还得去。我就觉得这个事真的是笨拙的要命。但是回想这段时期,从我们遭受病毒袭击到现在,那一次又不是这个样子,一道道通告指令那一次不是令人手足无措,朝令夕改成了通病。直到现在填写各种表格依然是各社区最核心的工作,接送病人的事永远要拖到夜间进行,好像只有在夜间才是安全的。出这么大的事,不能说领导们不辛苦,但领导们多数时间都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拼搏,在纷至沓来的指令下,晕头转向的社区疲于奔命。
当然,总体来看,现在整个防疫工作总算有了一定的模样,逐渐步入轨道,但各种矛盾也日益突出。城市是什么,城市生活是什么,很多身居这座城池的人们好像并没有真正理解。如果把防疫仅仅理解为封闭隔离,那危机四伏也必在情理之中。并非耸人听闻,我们生活中的财米油盐,水电燃气等等缺少一样都会死人。堤与蚁穴的关系谁都清楚,也常常被一些人挂在嘴边,但在现实中视而不见却是人们惯常的德性。
出小区时看见有商贩将一袋袋蔬菜放在路边等居民出来取,上前一问,这样的一袋竟要80元钱。也就是一些白菜萝卜什么的,这怎么能够保证老人孩子及病人们的营养。而且如此居高不下的物价之下,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对困难居民低保居民的进行补贴的政策和措施。有人调侃说,银行都不营业了,就算发补贴那些人也没处去领取。我本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开销了一万多元,其他更加困难的居民又都处于怎样的境地。据我所知,很多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肉,而其他如豆类食品同样短缺,难于求购。
下班回家时,在小区出入口赫然看见路灯下站立着几十个男女,彼此相隔近两米距离,一动不动,不言不语,跟一根根排列整齐的木桩似的。我不禁问那守门人,这是怎么呢?那家伙竟然面无表情地说,这不关你的事。这倒让我紧张起来,大白天都空荡荡的路上竟然出现这么个情况,还真是有些渗人。走了很远遇上一个社区的熟人,才被告知这些都是来取团购商品的居民,送货的还没到,他们就这样一条线似的站着。其实到现在我还觉得很奇怪。毕竟都这么晚了,一个个的还都站立的那么笔直,那么整齐,没有任何表情,我甚至觉得他们的身高也都惊人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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