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國門一瞬間
薛 偉
世界上好多好多的人都有一個美國夢,有的人一蹴而就,有的人抱恨終生。而在我的生命中,它從出現、憧憬、呼喚、追逐,以至於幻滅和重生,足足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光陰。
十六歲,是我高中畢業的一年,我在歐洲的姨媽寫信來歡迎我出國留學,并願意負擔我去美國的一切費用。這對我來說,猶如是天外飛來的喜訊,感覺到自己的夢就要實現了。但是,在當時的中國,去西方國家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加上我出生在歷史反革命加右派的家庭,姨父又是台灣的高級外交官,我的留學申請被當成是一樁政治事件,我受到公安部門的嚴密監控,四處收集我的「反動言行」。幾年後,我被重慶市公安局逮捕,以「企圖叛國投敵」、「收聽敵台廣播」、「書寫反動詩詞」的現行反革命罪名,判刑入獄,送宜賓漢王山茶場勞動改造。
九年多繁重的勞動、對年邁母親痛苦的思念、飢餓和寒冷、無窮無盡的批判鬥爭,在肉體和精神的反覆折磨之中,我命令自己忘卻過去,更不敢奢想將來,最現實的是盼望早日與母親團聚,從事最卑微的活路,做一個黨所要求的「自食其力的體力勞動者」。
一九七六年毛澤東之死讓中國帶來了巨大的變革,鄧小平的改革開放給社會造就了無限的生機。由於母親的辛苦奔波,在十年刑期即將完成的前夕,我被宣布無罪平反,恢復了中學教師的工作。
就在我回家的第一天,母親告訴我,她幾月前就得知我即將平反的消息,並且取得我在歐洲的姨媽和美國表妹的同意,讓我辦理自費留學去美國唸書。我煞時驚呆了!在經歷了人生的苦辣辛酸後,這個夢已經變得好陌生好遙遠 ,當我已經拋棄它時,它卻突然降臨了。
一九八零年十月的一天,我登上了飛往西太平洋的航班,就在踏出國門的一瞬間,我手持護照向送行的親友們招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以下为照片之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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